23.洛衣
接下来的日子,我觉得辛纬总是在刻意躲着我。除了在微信中嘱咐我吃药和询问身体状况外,不会多与我说一句题外话。我暗自揣度着他内心的想法,竟有些生气——他真的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替我当了一次挡箭牌后就对我敬而远之,生怕我跟他产生什么瓜葛似的。我又不禁嗤笑了一番,真不知道他是过度自律还是太拿自己当回事。
我依旧坚持着每天写小说,期冀从中获得感动,找寻事情的真相。写得累了,就趴在窗口透透气。忽然,我看见有一台车,停在楼下。颜色和车型都很像赵穆然的,我从书柜上掏出小时候爸爸送我的望远镜,窥视楼下——果真是他。
很快,我听到了他那擦得锃亮的皮鞋和走廊内渗着寒气的大理石的摩擦声。听着那一阵强过一阵的敲门声,我依旧不声不响地坐在客厅里。手机亮了一下,是赵穆然发来的短信:阿姨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我极不情愿地蹭到门口。
开了门,我站在玄关口,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他手中拎着大包小裹,我余光一瞥,说:“这些东西肯定不是我妈送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因为这里面有些东西我是不吃的。”
赵穆然有些尴尬地把东西拎起,又放下说:“这个给你。”他像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我不要。”我连看都没看一眼。
“真个你必须要。”他向前走了一步,凑到我身边,强行将盒子塞在我手里。
“我有拒绝的权利。”
“你没有。这个是你用自己的钱买的,理应是你的东西。我只不过是负责把他送过来。”
“我什么时候买的?”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条嵌着钻的彩金手链,“我没买过。”我很认真地说。
“昨天你留在桌上五百元钱,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留在吧台一百元钱,这些钱从理论上讲应该是你存在我这的,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把钱还给你。”
“那是我付的买单钱。”
“不,说好了是我买单的。所以,这个你应该收着,你的钱还是你的钱,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你身边。”
“你们学理工的逻辑都这么奇葩吗?”我不屑地说。
“我只是比较认真而已。”他顿了顿,调整好表情后又说,“大老远把你的东西送来了,不要你油钱,但你得让我进去坐会儿吧。”
我没理会他,缓缓走回客厅。我就是这么个执拗的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然后一言不发,场面尴尬得让人窒息。
“阿姨让我来看看你。”他试图打破尴尬。
我没有吭声。
“你是个很傲气的人。”他又说。
“你想说什么?”我觉得他别有他意。
“我再向你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赵穆然,年龄与你相当。博士学位,即将就职于建筑设计院。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三好少年,一心学习,没有任何情感污点。大学以后,谈过两次恋爱,但都因为没有结婚打算而分手。我现在学业有成,工作也还可以,年龄也不小了,所以有结婚打算,并愿意和你交往。”他一本正经地慷慨陈词。
“等……等等,我相亲是被我妈逼着去的,另外,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拿着皮套把披散着的头发扎了起来,又说,“我是个不婚主义者。我向往自由,不喜欢被束缚。”
“结了婚也是可以有自由的。”他说。
“哪有自由,自私点说,结了婚就得把自己的时间分一部分给对方,去照顾对方的衣食起居,我不想把时间和精力分出去,我还得安心写小说呢?我还想拿茅盾文学奖呢!”
“你可以保持不变,作息时间你随便,我把我的时间和精力分给你不就成了吗?”赵穆然说着。
我看着赵穆然,恍惚间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还是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也要真的为他感到悲哀。他愿意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卑微地活着,甚至将这份卑微延续到今后几十年的生活中,即使是丢了自己也无所谓,这真的是一种不值得同情的悲哀。很多人打着为爱情付出的幌子博得另一半欢心,可好的感情是势均力敌的两情相悦,不是某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如果,我面前的他在演戏,乃至于在忽悠我,那么这个人又将是多么的可怕,狰狞的獠牙不停地在眼前晃动,我的心在滴血。
“我十点钟约了朋友。”我说。
“哦……”他迟疑了片刻又说,“那我送你。”
“那些吃的拿回去吧,我自己花钱买的手链,我就留下了。”
车停在商场门口,我轻声说了句“谢谢”。便逃离一般快步进了商场。我并没有约人,一个人在商场上兜兜转转着,买了一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后坐在餐饮区喝饮料。
一对穿着情侣装的情侣挎着胳膊坐到邻桌,他们大声说笑着,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但后来,我有了一个令自己兴奋的发现。桌上放着一个服装的包装袋,袋子上印着“洛衣”两个字。难道,在这家商场中有一个叫“洛衣”的品牌?左顾右盼后,我重新回到一楼进门的位置,开始逐个店寻找。
从一楼到六楼,我都走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洛衣”。我有些失落地走向电梯口。突然,眼前豁然一亮,就在扶梯旁边,一个大大的灰色的闪着光的“洛”字赫然占据了我的视野。
我激动地跑过去,在店门口调整了呼吸后,走进店铺。
服务员热情地迎出来。我佯装认真地挑选衣服,目光却不停地在几个涂着浓妆的女人间定格着老板的身影。店内的装修极其简单。土色的墙面被做了凸凹相间的造型,每一处凹陷的地方都被埋下昏黄色的灯。小灯释放出的光线将店铺装点得更加神秘。几排交错着的原木色的衣架上有序地排列着一款款剪裁精良、价格不菲的服装。我随手拿下一件,手落在衣料上,质地柔软。为了方便询问,我买了一条纯棉的t恤。我将自己主动要求办理的会员卡拿在手里,莫名地狂喜——会员卡上清清楚楚地印着“洛衣”的信息。我多么希望这个品牌就是洛一用自己的名字创立的品牌。很多时候,这样的巧合的确存在。洛一十年前仅在那栋老房子里留下了一摊血迹,这并不能代表洛一就真的死了。至少公安部门在这十年的光景中都没有为当年的案子定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未必不是好事。她可能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角落里安静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