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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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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祭奠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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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祭奠之歌

  晨起之时,沐浴更衣,半老徐娘的环香小心翼翼的将熏好的白色礼服拿到刘家军中最中心的军帐内。

  扬?巴里赤身站在浴桶中,撩拨着水中艾草的碎叶,见环香托着礼服走进来他冲着妇人微微一笑,这是外人很难见到的年轻的刘家军统帅的笑脸。

  “辛苦姑姑跑到军营里,我——”扬?巴里,有些难为情低声道。自从刘大人死后,他就几乎没有再回过那个他曾经称为家的地方。

  环香熟练的用麻布为扬?巴里擦拭着身上的水,温和的开口道,“老奴知道您军务缠身,难以脱身,哪里谈得上麻烦。今日是刘大人的忌日,想必刘大人地下有知也希望您一切安好。”

  环香粗糙的手指略过扬巴里遍布周身的伤疤,自是心痛难忍。她本是刘大人的贴身女婢,刘大人死前嘱托她定要好生照看扬?巴里的起居,她自是牢记于心。只是她深知这个万人敬仰的将军作为一个孩子的苦楚。

  刘大人的信任是扬?巴里用命来换取的,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之躯,但在她眼中扬?巴里依旧是个孩子,只是这孩子将喜怒哀乐藏得太深,所有的苦只能一个人承受。

  一身雪白的礼服上是武将刘家的族徽,宽袍大袖的道统衣着很是讲究。刘大人生前,已将扬?巴里名字列于刘氏族谱中,因而扬巴里可以着第一等的五服。

  今日虽是刘大人的忌日,但作为刘大人义子的他作为主人要穿着的得体而考究。族徽拖曳在地向世人展示这个家族的无上荣耀,他乘坐的车轿乃是刘大人生前所乘,六匹骏马牵引族众跟随,浩浩汤汤赶赴刘大人的陵寝——司陵。

  车架行至西架桥时突然停住,晃动间惊醒了在黑玛瑙珠帘后闭目沉思的扬巴里。正要询问一二,只见亲随刘传匆匆跑上前道,“大人——”

  见刘传脸色有异,扬巴里沉声道,“何事但说无妨?”

  刘传旋即抬头,大为光火痛斥道,“将军,前方遇到了丞相的车架,我见他们仅有仆从两人,想要他们行个方便。可丞相的随从却要我们让道,您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让——”扬巴里决绝的说了这一个字,可这却让刘传大为不解。刘传是刘氏族亲,刘大人掌大政国权柄后,将一竿子族亲从流放的荒地接回国都,像他这等刘氏的后人在刘大人的教导下被委以重任,他们以这个姓氏为荣怎甘心继承刘大人意志的将军受辱。

  刘传愤愤不平咬牙道,“将军!”

  扬?巴里猛然睁开眼轻声道,“不要让我重复。”

  刘传只好领命高声对着苍穹激愤道,“将军有令,停。”

  这高亢的一声让几十米外骑在毛驴之上的权凉不由得为之一振,清醒了几分。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浩浩荡荡由刘氏族亲组成了宗亲车队,轻蔑的打量着那绣着刘字的旌旗,旗帜鲜明,迎风招展,那般近,又那般遥不可及。

  权凉抬起手想要遮挡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间他的目光犀利了几分,想要刺穿那玛瑙珠帘看看珠帘后的主人此刻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是喜是怒,又或者是他永远也猜不透的那股深沉,而那股深沉像极了死去的母亲。

  “我们走!”权凉对正牵着缰绳的老仆从九司淡然一语。

  一人一毛驴一老仆堂而皇之的不顾刘氏宗亲仇视的目光,径自走上西架桥将刘氏宗亲一干人等远远额甩在了身后。

  刘氏宗亲队伍中愤愤不平者比比皆是,这年轻的大政国丞相虽是刘大人的亲生子,但毕竟他不姓刘。刘大人死后这丞相,对刘氏宗亲处处打压,竟将以王命要刘氏宗亲将宗庙迁出新都,如此之举,简直是欺人太甚。但更让刘氏宗亲难以理解的是手握重兵的扬?巴里?刘竟然全盘接受,未做争辩。

  刘氏宗亲愈发感觉到一种皇恩不再的危机感,犹以现任族长扬?巴里名义上的族叔刘通为甚。

  刘通是刘大人的远方表亲,当年帮衬着刘大人的父亲下葬的正是此人,刘大人掌权后没有忘记此人的恩惠,提拔为丞相府长史。但自王钦点权凉为丞相后为了平息刘氏宗亲的不满改封刘通为御史大夫,看似位列三公地位荣升,但他亦知晓个中厉害。

  刘氏宗亲背后是辅助昔王氏遗孤昔王止戈复国的有功之臣,而当今丞相权凉背后的支持者则是以前朝遗老慕容氏为首的七十二世家望族。若是没有这七十二士族豪强的倒戈大政国早就四分五裂了。

  这两股势力虽在局面上互相制衡不曾有冲突,但势同水火的局面还是形成了。而在这两股势力后,站着的是那个男人,身兼太尉的王手中有世人皆知的禁卫军——神威军。

  司陵宏伟壮丽,这不止是一座陵墓更是三个年轻人回忆往昔之所,他们深信刘大人的灵魂就在这座陵墓中。

  地宫数百艘船型长明灯荡漾在特殊的油脂中,九层灵塔上安放的石棺正是曾经掌管大政国十年之久的女人的棺椁。

  这座陵墓的规制堪比王陵,这原本是昔王氏的墓地也是昔王止戈自己的陵寝,因为他不想在死后葬入四王氏的宗庙永世不得超生。

  但,女人不许,阿珍要他永远谨记自己昔王氏的身份。

  石门处迎着火攻缓缓走进来一个身影,昔王止戈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没想到,竟是你先来到了。”

  “臣拜见大王”,权凉俯身恭恭敬敬的行礼。

  “在此处不必如此拘礼,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你我和他!”昔王止戈回身,亲自将权凉搀扶起来。

  权凉亦不敢造次,再三叩首行礼后方起身,在与昔王止戈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权凉竟有些不知所措。

  王登基十年了,他从不敢平视大王,这是在刘大人死后他第一次与王的距离如此近。岁月无情,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他。那个曾经追逐在他身后叫着他凉哥哥的纯真的孩子早就死了,死在他肆意妄为的无知之下。

  权凉总是在想,若是当初他没有偷偷带着权凉去西方之城找昔王晏安,而是留在母亲身边又会怎样呢?

  母亲至死都不曾原谅他当初的任性,那是他毕生也无法挽回的错误,也是母亲始终没有认他的缘故。就算普天之下都知道他是刘大人的亲生子又如何,母亲从不曾认他就算死也不曾原谅他。

  “你恨么?”昔王止戈开口,将一盏明灯递道他手中。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城府颇深的权凉竟也手足无措起来,他的手在发抖,不住的发抖以至于无法接住那盏船灯。

  权凉的心中在咆哮也在拼命的克制自己抖动的手,至于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止戈见此轻叹了口气,待他将船灯送入江河湖海中,双手合十认真的祷告。刘大人生前是信佛的,为此他特意向派人去火波求取真经建了一座小潮音寺。

  权凉双手扣在一起,指甲扣入血肉中渗出鲜血亦无法代替他心中的恨。他不恨别人,不恨母亲,不恨止戈,也不恨夺取母爱的扬,他恨他自己。他恨他的无知,恨他的软弱,恨他肮脏的灵魂。

  礼毕,一声异响从光晕笼罩的石门处传来。昔王止戈与权凉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着那里,只是他们的眼中满含震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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