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顺
拓跋启天看着那人的眼睛,感觉就像在暗夜的草原中看到一只正在寻找猎物的野狼。
“太子殿下。”他对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赵景岳笑道:“拓跋陛下,封云关下,那份礼物陛下可满意?”
拓跋启天定住脚步,“那张攻城的条子,是你派人送来的?”
“还有斡兰河畔,林秉泽的当胸一剑。可惜陛下这边缺点运气罢了。”赵景岳淡淡道。
拓跋启天轻哂道:“那又如何?莫非殿下是要找本王要谢礼来了?”
赵景岳摆手道:“哪里。那只算是见面礼罢了。本宫只是想与陛下寻求长久的合作。”
“合作?我已为王,你还未登基。你拿什么来跟我谈?”
赵景岳眼神一暗,依然笑道:“就拿陛下想要的那个女人。”
“我想要一个女人,还不需要借阁下之手。而且,”拓跋启天哈哈大笑道:“征服一个女人,还要假他人之手殿下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赵景岳看着那个大笑而去的疏狂背影,下颌绷成僵硬的一线。
拓跋启天,你是狂。但我能让你得到他,同样也能让你失去她!
“皇兄,你敢与虎谋皮,就不怕引狼入室?”身后有声音悠悠传来。
赵景岳霍然转身,看着角落里的赵璟琪款款而出。
赵景岳挑了挑眉笑道:“引狼入室?你说父皇与天漠合作是引狼入室吗?”
赵璟琪摇头道,“皇兄好自为之。”
两人互行了个虚情假意的礼,各自转身向着长廊两头走去。
拓跋启天回到大殿落座,恰是一轮歌舞结束、换场的间隙。
他悠然地倒着酒,闲闲地道:“可惜了方才的美妙歌舞,未能欣赏。不知柳姑娘能否为本王补上这一缺憾?”
柳嫣冷着脸道:“我只会制敌之武艺,不会谄媚之舞蹈。阁下找错人了。”
赵璟钰在旁也道:“柳姑娘就要被册为公主,总算是皇家之人。拓跋陛下还请自重。”
拓跋启天撇着嘴笑了笑,“她还迟早是本王的内人呢,有何不妥?”
赵璟钰眼神一厉,就要拔地而起。
“若是天漠国主对我大雍的舞蹈有兴趣,这有何难。”永嘉帝身边的皇后转头对皇帝道:“陛下,梁相的千金梁若曦,拓枝舞就跳得极好。不如让她来献舞一曲,可好?”
“甚好甚好。”永嘉帝没想到吃顿饭都能这么剑拔弩张,只怕如今就是牵只猴子上来耍猴戏,他都会点头同意的。
拓跋启天玩味地转着酒杯,看着殿下款款行来的女子,看她舞姿轻盈地旋转腾跃,嘴角翘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直到一曲终了,那舞蹈的女子端着银杯向她走来,浅笑盈盈,“妾敬国主一杯。”
拓跋启天笑着把酒杯带那柔荑一起包入大掌中,挑眉笑道:“姑娘如此卖力,是想……让我的心上人,或是你的心上人吃醋吗?”
趁着梁若曦变了脸色,他哈哈大笑地把酒杯拿过,把酒一口倒入口中。
柳嫣撑着脑袋,木然端坐席上,真心觉得,这一顿饭吃得可够累的。
宫宴两日之后,和顺公主的册封大典如期举行。柳嫣着翟衣礼服,头顶着几斤重的百雀金冠,跪在礼坛前听着礼官念诵繁冗的祝词,只觉得荒诞。
直到礼官念出:“……中正平稳为和,循势而行为顺,故赐‘和顺’为封号。钦此!”那种荒谬的感觉已到顶峰。柳嫣极力克制着想翻白眼的欲望,只在心中讽道:“忍辱和亲的和,听话恭顺的顺。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
然而吐槽归吐槽,当她双手接过那那张明晃晃的圣旨,那张薄绢就像五行山上镇压孙猴子的封条,把她困在了钟萃宫主殿里,每日开始了悲催的宫廷礼仪,琴棋书画的学习。
直到那日钦天监受命测算两国和亲的日子,朝廷上再起风波。
“圣上,我朝钦天监三司多次观测推算,才敢确定:天漠国主的八字跟和顺公主的相冲相克,是大凶之配啊。若是强行结合,轻则祸及双方性命,重则,只怕会妨碍两国国运!”钦天监的大监察司殿上跪禀,话语间慷慨激昂得唾沫横飞。
永嘉帝皱了眉头,探寻地看向拓跋启天,“拓跋国主,你看……”
拓跋启天无谓地一笑,昂然道:“陛下不必多虑。我们狄戎从来只信奉天女草原的长生天。对大雍的神灵认都认不全,他们也管不到我们头上来。”
永嘉帝犹豫道:“事关两国国祚,拓跋国主还是考虑……”
“圣上,两国和亲本是美事,祈两国之和平,保千秋之安康,是大福报之举。纵是相冲相克,也该祸福相抵了。”拓跋启天道:“倘若真有什么冲克,我拓跋启天全数担着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永嘉帝只能无力地挥挥手,让礼部循制办理。
七月流火,天边荧惑星降,闪耀着不详的红色光芒。天女草原上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旱。
本该一片翠绿葱茏的大片草原如今却是干枯焦黄。草原上食物骤减,鼠患却横行,铺天盖地的草鼠啃噬草根,把好好的草地啃得千穿百孔。
草原各部开始留言四起,对长生天的祭拜仪式在个部落此起彼伏。
然而灾难丝毫没有缓解。甚至有些地区的草原,因为干旱而起了天火。虽然抢救及时,没有蔓延扩大,却造成了更大的恐慌。
在草原伸出的一个白色小帐中,两个牧人模样的人解下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其中一个身上的两条长长的刀疤狰狞可怖,一看就是战场上留下的。
二人就着一个水囊各灌了几口水,那刀疤人才开口道,“今日东边点了两处,你呢?”
“只有一处,不过风言风语倒是传了不少。”另一人腼腆地笑了笑,“沈将军要求说的那些都传出去了。我今夜就回锦岚关了。你呢?”
刀疤人点了点头,道“我过两日。东北边的射月部落还要再去一趟。”
另一人把水囊还给他,低声嘱咐道:“小心行事。”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出了小帐,消失在枯黄的草原中。
草原上随着灾祸频发,流言也越传越烈。
“据说西北边发生抢水源的械斗,死了一百多。”
“都说是陛下一意孤行,非要娶那个妖女,才惹下的灾祸!”
“就是,据说那妖女与陛下相冲相克,惹长生天暴怒,这怒火都烧到天女草原上了。”
“嘘,别乱说,小心有人来了。”
贺铭才带人平定了西北边的抢水暴乱,走在营中就听到了这些传言。他沉下脸来,回身吩咐,“去,把那几个乱嚼舌根的,每人杖责三十,下次再传,就割了舌头!”
侍从领命而去。贺铭的眼神却幽暗难辨。他纪律严明的军营都有此流言,可知民间的流言已经传到何种程度。
贺铭快速写了一张纸条,塞进信鸽的脚环,看着它在天边变成一个白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大雍临安的高级驿馆中,拓跋启天把那张纸条扯得粉碎,怒气冲冲地直闯钟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