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着复杂甲胄的黑色人潮相互碰撞，肉体的洪流掀起了血红的骇浪惊涛。仿佛有刺耳的哭喊在战场上空呼啸着，然后是巨大的机械装置从天而降，大地被碰撞掀翻，黑烟腾腾而起，随着战斗的结束，黑色的云彩笼罩了整个天空。”
枫的脑海里又有一段黑色的记忆闪过。
那些细碎的记忆片段散落在她的脑海里，随着花逢君的能在体内运转，那些沉寂的脑内单元被激活，其中隐藏的记忆一点点地解锁。但是不知为何，那些记忆不仅模糊而且常常是一个断档。像是曾有一头猛兽在她脑海里撕扯过，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此刻花逢君收拾好了一切，给她套上那身不合身的机械甲胄，然后又给她披了一件披风，这才和她一启程起前往天能学院。路上她忍不住问花逢君：
“花逢君，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多秘密？而且身上麻烦不断，像是无时不刻处在一个风暴的中心。”
“你身上也有很多的秘密，但我不会过问，至于如今状况，我也不想如此，谁不想安安静静地活着呢？”
“你似乎总是在准备着战斗，就连你的家的防卫都是这种程度。就连你家的楼上也是，看起来很普通，其实也是有很严密的防卫措施……你没有偷窥我睡觉吧。”
“我曾经差点死在家里……因为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的偷袭，至于监控你，我这几天也就看了几小时。”
“变态诶！”
“是对古代机械的爱！”
枫红着脸，瞪了一眼花逢君，但她似乎是真有什么话要说，反而稍稍靠近了他半步。花逢君身上淡淡的书卷的香气又变得清晰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
“花逢君你讨厌争斗吗？”
“讨厌。”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时刻在准备着争斗呢？”
“我给你说两个故事吧，曾经有一个政治家，国王信任他，让他修改宪法，他心系黎民天下，于是尽力将宪法修改完善，可是这些却触动了很多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于是他被贬去职务，不管如何呼唤君王也没有任何的作用，最后他自知天下只是浊水一坛，跳下江水自流而死。还有一个故事，发生在一个热爱和平的国家，曾经有一个古代文明学者研究出了火药，他虽然知道这个是用来制作武器的，但他却只想拿着去做烟花。后来他的研究成果被人拿去做了炸药。战争反过来侵袭了他的国家，他被当做罪人，在人前被施与绞刑。”
花逢君说这句话的时候，枫在偷看他棱角分明的脸颊，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的眼睛里却闪着冷冽的寒光。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光芒几乎要冻住了枫的精神。
“所以说，争斗再说难免吗？”
“是的。”
枫咬着嘴唇：
“可是……难道和平就可以依靠争斗而来吗？争斗本身只会带来……”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动物界尚且如此，如今的人类社会，有时候可比动物界来得血腥得多。”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古代伊甸是一个完全没有争斗的乐土。”
枫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她也曾在自己的记忆里看见过尸山血海，只是那里究竟是不是古代伊甸，她并不清楚。
“乐土吗。”花逢君点点头。
走了几步，他复又回身，枫也停下了脚步，花逢君那张脸上，原本冰冷的神情也渐渐柔化了许多，他问：“我觉得你应该很讨厌争斗，甚至排斥战斗。我不会勉强你，但我知道一点，过分温柔的人只会灭亡，就像曾经的精灵一族……”
花逢君的眼睛里藏着很深的一丝悲伤，几乎是如同闪电般消散，但枫仍旧捕捉到了那道光芒，她不知为何胸口像是淤塞了什么，半晌一句话也没有回应。
“走吧。你其实也不必跟来了，这次是一场硬仗。”
“我要去。”
花逢君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她终于还是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从花逢君战斗的开始，到现在被擒住，她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花逢君的身体已经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但是她却派不上任何的用处。
“花逢君。”她虽然被制住，但仍旧在呼喊花逢君的名字。
花逢君仰起头张了张嘴，但是很快被一道气流击中，他闷哼一声，再次扑倒在地。
枫能够看出来，那个一直在折磨花逢君的杀手能力出奇地高，他的能是属于气流系的，所有气流系的能都可以制造出这种高速的气流，但是看他制造的气流居然能够将人的皮肤打得血肉模糊，其上的威力已经可想而知。
“必须想办法。”
枫在快速思考着。现在的状况依靠花逢君自己突围毫无疑问是不可能的。
她仍旧在排斥着战斗。
从她获得了能以后的这几天开始，总有许许多多的奇怪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闪，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她只能感到窒息一般的绝望，以及像是一座巨山压在胸口一般的压抑。
也许能够避免这场战斗的吧。
“够了！”
她忽然高喊。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清脆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那个杀手想要制止她说话，但是枫的身体忽然绽放出一道紫色的电流，那道电光瞬间击打在杀手身上，杀手身子一颤，单膝跪地，已经站不起来了。
而这时，枫的一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已经不能活动了。她暂时抽取了提供身体活动的电能，然后发动了强力的攻击，没有个一时半会，她的这只手都没有办法使用。
“不要再争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急促地呼吸着，身上再次闪起了电光。
顾晓风没有惊慌，又有几人抬出了几面绝缘盾。
枫面露绝望之色。
“还是……”她喃喃着，“还是……”
她的目光转向了花逢君。
“由我代替花逢君来给各位道歉吧，他已经受了足够严重的伤了。”
没有人回应她。
她美丽的脸颊上爬满了焦急，但是所有隐藏在天能学院的学生，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
直到有人忽而低声嗤笑。
他就站在枫的不远处，像是在看一个稀有的动物，顾晓风似乎是听见了一个笑话，笑容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肆虐。
“你是哪里来的白莲花？花逢君这是罪有应得。”
“什么罪有应得？他什么时候像你今天这样对待过谁？”
“他不会，可是不代表我不会。也不代表其他的学生不会。”顾晓风的笑更浓了，“他失去了能，这就是所有的罪。即使他真的治疗好了很多人……这就像以前的精灵一样，为了保护自然对抗人类，又同情那些受伤流亡的人类，最后还不是被人类里应外合一举歼灭。那时候冲天的火焰里哀嚎的都是那些良善的灵魂，焚烧森林的火焰就算是几天几夜都无法停息下来。多少精灵沦为奴仆，多少圣泉变成抛尸之地。这个世界，弱小和善良就是原罪。而且，
他最不该就是为了一些因为小型战争而流亡的孤儿奴隶而得罪贵族，若非我们贵族，为了世界的资源更加充分的分配，按照人的价值给予分配，即使是流民也能让他们有安身之所，他们早就已经死在郊野。若非我们贵族利用坚船利炮打开那些固步自封的小部落的城门，他们永远不能接受高等文明的教化，若非是我们交给他们尊卑贵贱，人命不由天，他们还在做哪些可笑的图腾崇拜……但是花逢君却是我们的叛徒，天能学院是贵族的学校，中心国是贵族的国家，他却要在这个国家谈民主，谈平等，要让那些奴隶也能够享有人的生活。这是多么多么的愚不可及。他仿佛在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和一群猪拥有同一样的权力，这合理吗？这绝对不合理！所以今天他必须道歉，一个个给我们地磕头！作为贵族最后的宽恕，我们可以不要他的命，但我们我们需要他为我们的尊严道歉！”
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顾晓风的话。他说的每一句话，清晰地落在天能学院的学生和老师耳朵里，随着他的话语，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喊起：“花逢君该死”了。
此时忽然有人大叫一声：“花逢君道歉！”
“道歉！居然要我们和那些猪猡谈民主谈平等。”
“臭狗屎！”
随着一声声地咒骂，许多人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花逢君从前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他几乎无敌的实力，所有人只好忍耐，但是当他现在失去了能，他甚至连一个下等的奴隶都有的能都没有，他身披的贵族外衣根本不值一提，人们此刻仿佛看他就是一头猪猡。
也许有人心生恻隐，可是在群情激愤下也只能乖乖地沉默着。
听着顾晓风的一席话，枫惊讶地看着花逢君，花逢君也在静静地看着枫。忽然那一抹让枫窒息的悲伤又从花逢君的眼里静悄悄地闪过。
这一抹悲伤让枫忽然想要不再考虑其他。
她调动了腿部的大部分能，以及腹部和背部的能，这一击如果发出，即使对方的绝缘盾也无法抵挡，到时候……
“够了！
“她与我无干。只是一个无聊的圣母而已。顾晓风你让她走吧，今天我会一一道歉的。”
当枫就要继续下一步行动的时候，花逢君忽然平静地说。
顾晓风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点点头：“护卫，让这个女人走。一号，让花逢君起来。”
举盾的护卫本来站在枫的身后，此刻都退到了一侧，而一号已经没有再发出空气气流，只是在提防着花逢君，花逢君缓缓站了起来，他一身上衣碎了大半，一身的血滴滴答答地落。
“枫，你先走吧，接下来的一幕你不该看。”
“为什么？”枫咬紧嘴唇，因为用力而溢出了殷红的汁液，但那不是血，花逢君作为医生一眼就已经看透。他再次感慨这个机器人奇怪的机能。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心头一阵轻松，居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有什么话要和这个女人说就快说，我们这好几千人都等着你呢。”
顾晓风吼了一声。花逢君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对枫说：“你，也有心的对吧？”
“心？”枫不知道花逢君为什么会这么问。
“而这些人，包括那些学院里的那些人。以及这个世界的许多许多的人，都没有那种东西。有一颗心，还真是麻烦啊。”
“花逢君…”
“你先走吧，我不想在一个拥有心的家伙面前丢人。”花逢君走到枫的面前，冲着她微笑。那个笑容沾着泥沙和血液，让人心疼。
他的手轻轻滑向枫的胸口，她的脸色一红，花逢君神色一肃，陡然一按。
披风下的机甲忽然轰鸣。
枫被一股力量带上高空，那股力量巨大无比，一瞬间掀起了狂风，吹得花逢君发丝乱舞。枫来不及呼喊，巨大的风压让她无力开口，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随着又一阵狂风，然后人就在一刹那在空中划过，消失不见。
顾晓风喝到：“你难道不相信我们会放她走吗？”
“放走了你们还是会监控，我不安心。”花逢君冷笑一声，接着转过身，大声喊道，“那么从谁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