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中心国北侧牙禾部落的郊野，时间已经是傍晚，这里位于部落城池以南，是一片巨大的湖泊，纵使大旱年间，这里也是绿树成荫。傍着这湖泊，牙禾部落得以成长壮大，在能界部落之中，也属于难得的大部落。
只见湖水汤汤。此刻太阳躲在云中，烧炙云彩，湖边水色接天，红光潋滟，自远处看，突然冒出一个灰色的小点，迅速往湖边赶来。细看，这原是一个粗布衣服的少年，他正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到岸边。
他样貌憨厚，面相端正，怀中抱着一把木剑，一双眸子正在四下打量，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但湖面空阔，四野寂寥，不见人影，他又竖起耳朵来听，但是这湖边只有幽幽水声和不见踪影的禽鸟鸣声，哪有什么人声。
少年脸上显出一丝失落。手往怀中摸索。却突然听见头顶一棵老树树叶沙沙作响，他顿时缩回手，抬头一望。
“呆子！我在这儿！”
少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娇喝，一只杏子直指眉心而来。他忙把怀中的一把木剑端好，手中剑尖一抖，那杏子立刻破成两半，跌落一旁。
“哎呀，这杏子是给你吃的，你当是以前的石子啊！你怎么这么呆。”在少年身后的一颗老树之上，一个少女从天飞落，她一身粉色牙禾衣衫，衣衫四处缀着五颜六色的玉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她生得一张微尖的小脸，明亮的双眼若黑曜石一般清明，虽然不施粉黛却更显天真可爱。
她落下之时，四周都是如同黄鹂鸣叫的婉转笑声。
少年一见这少女，立刻脸颊通红，挠着头憨笑：“我还以为是平日的石子游戏，所以也没细想。”
少女鼓着腮帮，似乎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杏子：“罢了。我前几日教你的三招你可练好了？你的气流系的能可是很适合那几招的。”
这少年忙点头，笑道：“练好了，只是婉儿，你教我的地方，我还有几处不大清楚。”
“那你先演练一遍让我瞅瞅。”少女点点头。微微往后一跳，身子如同一只鸿雁落在数丈之外。
少年脸色一凝，突然间一抖手，那木剑已然在握。
他看见那少女凝神在看，心中不由得加倍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手臂猛地一抖，只见一道血红的剑气从那木剑之中冲射而出，剑气声势惊人，霎时飞沙走石，击在湖中，一时间浪起千层，水花四射。
“呼——”
少年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脱力。
他使用的这一招威力巨大，让他木剑险些脱手，少女本想叫停，但是看见少年扭头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她只好继续坐稳，皱起眉头看向少年。
此时，少年的虎口已经稍稍开裂，嘴角甚至溢出鲜血，但是他没有停止，他的体内，能在急速地运转，他眼神一凝，立刻木剑一刺，就只见密密麻麻的红光如同火树银花四散而开，红光落在水面，顿时水雾四起。
那红光居然是浓缩的能，在与空气摩擦时产生了极高的温度。
这一招用完，少年的面色变得异常苍白，腿也直打颤，几乎快要站不稳了，但是他仍旧一咬牙，手中的木剑又是一划，这次木剑上的光芒由红转黑，少年几乎控制不住手中的剑，但仍旧是咬牙继续，他手腕剧烈地抖动起来，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此时，少女突然上前，一只手按在他的剑柄上，她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柔声道：“好了我看见了，收手吧，你受不住的。”“我……婉儿。”少年露出羞惭的神色。
他今天想要好好表现一番，但是显然没有练到家。所以最后一剑根本无法使出。
他得丢了颜面。此刻少女的柔声劝阻反而让他心中更臊。
“招式还可以再练，如果你伤到了筋骨，可就不好了。你已经很不错了。”少女贴在他身边，少年感受到她身上的清香入鼻，那轻柔的兰息搔着他的耳垂，他脸色一红，往旁边挪了几寸。
少女见他面色红润不似正常，以为他是运转能发力过度，忙用自己的水系能平复少年的身体的痛苦。
但她手刚要贴过去，却见少年脸色更红，一下子明白了少年的心思，她瞪了他一眼，指着一颗老树，说道：“来，这边坐。”
少女扶着少年走到一棵老树下。
少年脸色更红，他只觉得被少女扶着的肩膀此刻如同触电一般酥麻，他轻推开少女，坐在一旁，呆呆望着眼前的女孩，问道:“婉儿，你不怪我这么蠢吗？”
“怪，当然怪。”
“这样啊。”
少女看少年缓过气来，轻轻一笑，但话语里责怪的意味丝毫未减：“你每次使力都没有分寸的吗？这叫我平时怎么放心让你练功呢。”
她脸色柔和，一双明眸之中幽光闪烁，少年心中猛跳，撇过头，轻声道：“婉儿是在担心我吗？”
“不担心你担心谁啊，呆瓜。”
少女好笑地掩嘴。
少年嘿嘿一笑，又伸手挠头。这是却忽然听得少女低呼一声：“别动！”
少年立刻僵住了身子。他只觉得手上有一团柔软包裹过来。
少女忽地抓住了他的手掌，他感受到手掌之中的柔然，似乎身体里的血液全都涌向了脑袋。
“你的虎口开裂了，你看你，发力都没思考的吗？”
她眼中闪烁着心疼的泪光，从怀里掏出一截手绢，轻轻裹在少年的手掌上。
少年见少女神色黯淡，脸色也不由得黯淡了许多。
他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婉儿失望。”
“你现在就让我很失望。”
少女瞪了一眼少年。
“你若是真心为我好，就该好好保护好你自己，如果这都做不到，我只会愈加失望。”
少年低下头，望着手上的丝绢，轻叹一声：“婉儿……”
少女并不理他，只把目光投向湖水。
此刻太阳只差些许就要沉没，红色的太阳光如同墨水被晕开，溅在四处，红光在水面粼粼光华之上摇曳，又散落在少女的脸颊上，她低垂着眼帘，那双明亮的眸子映着水光，闪着幽暗的红。
少年平日所见的少女，从未有如此黯然的表情，他不由得心中愧疚，还以为是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呆子，你说的那几个不清楚的地方是什么？”沉默了半晌，少女突然开口道。
少年脸色微微一黯，他将袖子绾起来，就见那只手臂上满是细密的紫色痕迹，如同密密麻麻的斑点。他脸色也有些难看：“每次那样子运转能，我身上都会渐渐生出这些紫斑，一开始只是在脚上生长，后来慢慢往上，这些紫斑一点点往上生长，到现在已经长到了手上，这些东西挠起来也不痒，只是每次见水都会有些刺痛。现在这些紫斑已经快要长到我的胸口了。这真的没问题吗？”
少女眼帘低垂，少年看不清她的表情，过了片刻，她扬首抿嘴一笑：“没事的，这个直到长到脸颊，就会一点点消散，你的能也会有长足的进步。”
少年见少女表情，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他心中牵挂着少女此刻黯然模样，只是问：“婉儿，你有什么心事么？”
少女神色微变，只用那双明眸瞧着少年，忽的她低声道：“倘使有一天我没了去处，你愿意留下我吗？不论发生何事，你都愿伴我吗？”
她说道这里，忽的惊呼一声，似是觉得说错了话，顿时娇羞不堪，耳根都已经红透，一眼也不敢再去看那少年。
少年听到少女这话，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整个人的灵魂都变得空灵了一般。
他全然不敢去打量少女的模样，但却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心中只道：“真可爱”，这样，他的脸上更是红得发黑。好像得整个人都像是烧了起来。
“婉儿，不论如何，我都愿与你一起。”少年沉声说道。
两个人之间，忽然出现了长久的沉默。少年等待着少女的回应，而少女却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良久，少女才终于开口了。
“谢谢你……见月，既如此，那么，有些话语我也不该再藏着掖着……我都会说给你听的，你愿意一一听么？”
脸上的潮红褪去，少女转过头，那双明目之中波光闪闪。
“婉儿，你都说出来吧。我定一句不落地听着。”见月应了一声。
……
花逢君告别红芙，与枫星夜离开葵雨森林，穿越中心国边境。
红芙送花逢君到达葵雨森林的边缘，一路上什么话也未讲。倒是枫轻轻地抱了抱她。这一路倒也有惊无险，两人悄悄穿过边境，然后一路向北。
现在到了傍晚，终于接近里中心国最近的牙禾部落。
为了避免惹是生非，花逢君给枫披了一件长长的白色披风，又把兜帽拉低，几乎将整张脸都遮去。花逢君自己带了一个眼罩，伪装成独眼模样。
此刻两人正走在大路上，前方已经能够看见灰色的部落城池。
“花逢君，你昨天的那些关于爱的议论我有些不同意。”
枫边走，边指出自己的观点。
“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觉得有一见钟情。”
“只看一眼就喜欢上，天底下也许只有好看的皮囊才能做到。”
“那花逢君你没有一眼喜欢上我啊。”
“我喜欢你的那身衣服，也喜欢你人造人的身体，那些都是无价之宝。”
“哼。”
“好吧，既然你我都不服气，那就交给老天好了，如果世界上真有一见钟情，那就立刻给我换个天气，你看着万里无云……”
好巧不巧。本来刚刚夕阳如血，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千丈乌云滚滚而来。花逢君叫了一声不好。豆大的雨珠就随着一声雷暴，铺天盖地地摔打下来。
“哇！天变得好快啊。”
枫淋着雨，却似乎非常的开心。
“见鬼啦！”
花逢君惊叫一声。一身的衣衫几乎完全湿了，本来刚刚好了些许的伤口被雨水一阵片拍打，就开始再次流出血来。
“不要紧吧。”枫看见花逢君身上的血迹，不由得有些内疚。
“不要紧的。”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只好顺着大道往城里赶。但是雨水倾泼，两个人不过一会儿就淋了个浑身湿透。
跑了一会儿，路边忽然有一个少年冲了出来，冲着他们挥手道：“两位，这边避雨！”
花逢君拦住就要跟上少年的枫，仔细打量了少年几眼，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跟随着少年，两人跑进了一个安置在路边的一个小棚屋。三人都是浑身湿透，进屋时都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多谢了。”花逢君挡在枫的身前，对坐在角落的少年说。
少年却只是应了一声，就仰头去看那屋外倾泼的雨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