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阿叶】
她从出生就开始生活在一个牢笼般的世界。
这里四处是高高的墙壁，天空上布满像是荆棘的棚顶，天空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幼小的她离开自己熟悉的几个宫殿，走上十几步就必然会迷路。这里迂回曲折的道路，如同迷宫般。到处都是大小不同的铁门和形状没有什么差别的房屋。
她的母亲和这里其他的人不同。和她也不同。
她的母亲又一双翅膀。那双翅膀被镣铐缩在背后，从不曾张开。母亲和漂亮，一头纯净的金色头发，还有一对像是黄水晶的眼睛。她从不笑，眼角永远挂着一丝哀愁。她惹人怜爱的就是这种哀愁。
母亲不喜欢她，甚至很少和她说话，多数的时候总是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不同的穿着华丽的男人来找母亲，这时候就会有人带她离开，去一个房间里吃东西，大概等她吃饱了，回到家里就会看见母亲已经换了身衣服，窝在床上，把头埋在膝盖里。
和母亲一样，她也长得非常漂亮。侍奉她们的侍女常常感慨她的血统纯正。
她尝试过去问自己的母亲，自己的身世来历，但是得到的却是劈头盖脸的怒斥。母亲在这个时候会显出和平时模样截然相反的态度，她害怕见到那样子的母亲，所以自从母亲狠狠训斥过她以后，她便再也不敢问及相关的问题了。
可是她还是好奇。
直到有一天，她又看见了一个金色羽毛的女人被人领进这片满是高墙的宫殿。
她小心翼翼地躲在屋子外，看见这个女人被人带到一个房间里。接着就有人拿着巨大的铁钩穿过她的翅膀，鲜血像是水柱一样喷涌，铁钩一点点地钻过她的翅膀，这时就有人在用一种奇怪的能量治疗那血肉翻卷的伤口。
狰狞的图画让她惊恐无比，但她知道她正在目睹一种真相。于是她静静地等待着。
女人一直一声不吭，只是瞪着闪亮的金色眸子。
那只铁钩终于完全被她胡乱生长的血肉包裹，伤口消失，只是哪里的羽毛已经完全秃了。
“叮铃铃。”终于，她的翅膀被一串铁链完全绑住。
铁链裹住了光秃秃的地方，将那铁钩也深深掩埋了。
她已经再也飞不了了。
“脱掉她的衣服，开始育种！”
接下来的画面看得她反胃，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类扑向那个女人，撕扯她的衣服，地上的血迹明明还没有清晰。女人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不挣扎不反抗，也不出声，只是抬起头向着她所在的位置摇了摇头。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映着天空的蓝和她小小的脑袋。
她缩回头，没有再看下去。
母亲一直是寡言少语，直到有一天她开始呕血，金色的羽毛变得有些发白。她才忽然把她叫到了房子里。
母亲脸色苍白，但脸上的那些哀愁却少了许多。
“阿叶……”母亲忽然喊了阿叶的名字。阿叶自己都快要忘掉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名字了。直到忽然被喊到，她才记起自己原来，名字叫做阿叶。
“母亲。”她张张嘴，其实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找她谈话，在她的认知里，母亲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从未有和她真实地接触，她就好像虚幻地漂浮在其他的世界，不肯落地。
“我要告诉你真相。”母亲说，“虽然这样很残忍，但是你必须要成长起来。前线……”
她眼角开始溢满泪水。
阿叶完全不明白她为何会哭，母亲的表情非常复杂，像是开心，又像是痛苦。那张美丽的脸颊在数种表情中拉扯，最终变得丑陋又怪异。
“阿叶，我是羽特王族亲王的女儿。你是我被人类……你是我族血液和人族血液所组合而出的试验品。你既不是人，也不是羽特。”她低下头，握着拳头，似乎因为回忆起什么痛苦的过去，她细瘦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我……那我是什么？”阿叶问。
母亲摇头：“历史上并非没有羽特和人族结合，但是孩子基本都是羽特，他们从一出生就带着翅膀。但是历史上并没有人类王族和羽特王族的结合。”
“王族……”
“天空王和生灵王的血脉。”母亲低声喃喃，“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阿叶没有任何的实感。但是回想她不久前见过的那个羽特女人的经历，她的脸色开始渐渐发白。
“是实验吗？”她在某些书本里看过，总有一些科学家会作出一些惊人的实验。但是母亲却摇摇头：“只是那些王族玩乐般的尝试。”
“羽特王族的女人比精灵族的女人更漂亮。”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
阿叶觉得母亲非常的陌生。
忽然，母亲的神色又平静下去，她缓缓走到阿叶的身边，她将衣服脱下些许，转过身，对阿叶说：“帮我整理一下羽毛吧。”
母亲递给她一把梳子。那是她从未在房子里见过的东西，上面的木头有些奇特，当她握住的时候，木头就开始发出莹莹的白色光芒，把她淡金色的眸子照得闪亮。
她拿着梳子开始梳理母亲的翅膀。
排除那捆绑铁索的部分，这一对翅膀美丽得像是艺术品。当梳子落在羽毛上，就会有叮叮当当的像是乐器被奏响的声音。和梳头发不同，每次梳子接触到翅膀，就会有一层流光划过，羽毛就会变得柔顺，闪亮。
随着翅膀一点点地被梳理，母亲的神色开始渐渐变化了。
她脸上再没有一丝的柔弱。
“阿叶，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嗯？”
“十二年前我被掳到这里时，这里叫做天空笼。”
她仰起头，天窗里泻下的斑驳的阳光洒满她的脸颊。
夜里忽然宫殿发生了大火，滚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火光淹没了目所能及的世界。
她被母亲包在一个袋子里，看不见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喊杀的声音，感受着身边汹涌的热浪。接着她被这个女人埋在了一堆滚烫的废墟下。
“别哭！”
母亲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塞给她那把梳子，就转身离开了。
她只看到她被好几个人类拦住，接着，漫天的火焰，吞没了她的身影，许许多多的人类拖拽着那些羽特族扔进火堆里，还有许多她从没有见过的小孩，以及刚刚出生的婴儿。一一像是柴火一般地被扔进火里。
她缩在那废墟下，整片背部完全以及被烧伤。但是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母亲很像。她忍耐着这种痛苦的时候，就会回想起母亲的一切。
自己记忆里的东西忽然就全都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这里就是一个养着牲畜的牧场。
火终于熄灭了。
烧了三天三夜的火把这里的一切都变成了废墟。
她从废墟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些羽特族的男人沉默地立在天空，她立刻躲了起来。
“人类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会抢先毁灭一切证据。”
“可恶！我们继续去下一个天空笼！”
她看见他们高高地飞起，转眼不见，身影优美而充满力量。那舒展的翅膀带起的风，在她这里都可以感受到。
母亲曾经也如此美丽地飞翔过……
回忆过去的种种，阿叶渐渐从假死的状态恢复过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向人类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