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天的萧瑟还没有完全从这个小城退去，到处都还是灰蒙蒙的，火车站附近都是一些低矮的居民楼，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老建筑了，墙皮都脱落的差不多了，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沿街的小店也没有大城市装潢的时髦，就是把东西往货架上一摆，摆不开的就在门口支上张桌子，一抬眼看过去，整条街都是这个风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凌晨觉得这个小县城真破败啊，一想到自己要在这里待一年半，凌晨就有一种掉头买票回去的冲动，凭什么她黄文娟在城里吃好的喝好的，把她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想得美！
凌晨拿起手机拨通了凌大伟的电话。
“喂，我钱包在车上让人扒了，你给我的新卡转点钱吧，我一会儿办完卡给你卡号。”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知不知道……”
“你有多少年没回来过了你自己知道嘛，你知道你嘴里的这个三线的小县城有多破嘛，你知道这里的火车和你想象的火车差了十万八千里嘛，你都不知道，你就知道把我甩开，把我丢给我奶奶，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呵，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成年，出了什么事都得找你，既然你看不见，那我只能多给你打几个电话，让你了解一下我的情况……”
“行了，我一会儿给你转过去，你在那好好待着，别惹事，听奶奶的话，等你高考完我就把你接回来。我还有事，先挂了吧。”
凌晨的电话比他挂的还利索，呵，谁稀罕听你说话。
凌晨收起手机看了一圈，得先找个银行办张卡，让凌大伟赶紧把钱打过来。
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银行，凌晨找了个看起来没那么挤的便利店进去买了瓶水。
“大姐，这附近哪有银行啊？”
“你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种小地方哪有银行啊，就一个信用社和邮政局。”
“那是干什么的？”凌晨不太懂，她们那也有邮政局，但是她没进去过。
“银行能办的邮局也能办。”
“哦，那怎么走啊？”
“喏，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右拐你就能看到了。”
“哦，谢谢啊。”
凌晨按着大姐的指示，找到了邮局，拖着行李箱进去办了张卡，顺带把自己的卡号发给凌大伟提醒他给自己转钱。
该办的事办完了凌晨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有点迷茫，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认识的人，这一切都在提醒她接下来的日子只能靠自己了，还有银行卡上的那几个数字，凌晨拍了拍自己的包，还好，自己的安全感还在。
凌晨托着下巴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候手机响了。
不认识的本地号码，谁啊？
“喂，你好。”
“晨晨啊，你下火车了嘛，我叫你叔叔去接你了，到了就给你打电话，你要是提前到了也不要乱跑，就在火车站的那个台阶上坐着等就行了，可别乱跑啊，火车站人多的啊。”
凌晨听出来这是奶奶打来的电话。
“我知道了，奶奶，你让叔叔慢点，我不急的。”
“嗯嗯，我跟他说，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啊，我先挂了。”说完不等凌晨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凌晨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认命的拖着箱子再拐回去，她从昨天到现在就喝了几口水，但是一点也感觉不到饿。从她回家到决定被送来这个小县城，收拾东西买票上车不超过五个小时就解决了，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她是被领养的，现在只不过是不想养了又被送回去了而已。现在的凌大伟可不是当年那个跟她妈离婚非得让她妈把孩子留下的凌大伟了，那时候的凌大伟虽然说不是个好丈夫，但是起码是个好父亲，现在的他可能也是个好父亲，但是跟凌晨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凌晨慢悠悠的拖着箱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看这里的路边摊都在卖什么，看了一路发现和大城市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可能是由于大城市的货架比较干净，还有灯光一照，东西就显得比较高大上，而这里，本身消费水平就跟不上，也就没有心情搞那些面子工程，实用就是最好的。
走过的大车小车带起的尘土一层一层的落到门口的那些货物上，凌晨觉得自己都不用过去看也知道，毕竟自己的小白鞋也不白了，行李箱也不亮了，哎，可能回去应该先洗个头。
手机马上就要关机的时候终于等来了电话。
凌晨看着这个忙着把她的箱子往后备箱塞的汉子，觉得凌大伟这么多年不回来看看可能真的是有原因的，他可能是从路上捡的，因为他们俩真的一点也不像是亲兄弟。
如果不知道这个是她亲叔叔，从路上走过去凌晨可能还会回头看他一眼，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显老了，一双手上满是冻疮，虎口都直接冻裂了，还能看见外翻的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子堆叠在一起，纹路一直到鬓角才有些看不见，法令纹和抬头纹也就不用说了，岁月给这个老实憨厚的汉子真的留下了不少东西，足以看得出这么些年他一个人在这个小县城里照顾一家老小的辛苦，哪怕凌大伟每年都寄钱回来。
“晨晨坐车累了吧，你奶奶在家做好饭了，我们这就回去。”
叔叔从镜子里看了凌晨一眼，可能觉得城里的小孩和他们那些乡下的孩子不一样，说话也有些拘谨。
“叔叔，你这个车也有些年头了吧，你看看这里面的灰啊，你不换车好歹也洗洗车啊。”
凌晨刚上车的时候犹豫了五秒钟，是坐还是蹲着，然后想了想今天在大马路上坐了半天，觉得自己也干净不到哪去，就别穷讲究那些了，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这个车平时就是拉东西的，不坐人的，我收拾的那么干净回头还不是一样弄脏，懒得费那个事。”
“哦，那你那些孩子都怎么去上学啊，坐公交车吗？”
这个憨厚的汉子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哪里用得着公交车啊，出门就是小学，中学高中也不远，骑洋车也一会就到了，比坐公交车方便多了。”
凌晨听见他说“洋车”，那是个什么车啊，第一次听啊。
“叔叔，那个‘洋车’是什么车啊？”
“就是你们说的自行车啊。”
“……哦。”
自行车就自行车，还整得这么洋气，叫什么洋车。
凌晨小时候可能是来过这里的，但是可能是那时候太小不记得了，再后来凌大伟挣钱了，开始在外面养小的了，连家都不回了，更不要说回老家了，所以凌晨对这个地方其实还是挺陌生的。
以前她听凌大伟说，给老家打了一笔钱让弟弟买房子把老母亲接到一起住，这是凌晨第一次见到底买了个什么样的房子。
从外表上看可能这个小区还算是比较新的，一路看过来也就这个小区的墙皮还是黄澄澄的颜色，没有露出里面灰白的墙。
“我们搬过来也有好几年了，这个小区去年才整体粉刷过，所以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叔叔把凌晨的箱子拿出来，拎着走在前面，说了一下他们现在的情况。
“今天是星期六，小孩们都不上学，在家等着，家里的地方也不是多宽敞，那时候你爸给钱买房子，买一套最大的花不了，买两套又不够，我吧，一辈子也就给人家打工，没攒下几个钱，也不好意思再跟你爸开口要，我们就买了两套对门的，面积也不大，都是九十个平方，三个小卧室。你这次过来呢，就跟你奶奶住一起，吃饭的时候去我们那吃，你奶奶年龄也大了，一般都是跟我们吃的。”
不管怎么说叔叔也都是个男人，要在孩子面前承认自己没出息，买房子还是哥哥出钱才买得起，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可以看得出叔叔的局促。
这里的小区都不是高层，所以也没有电梯，考虑到老人当时叔叔就买了二楼的两间房。
“东户是你奶奶住的，我们一家住的西户，先去吃饭吧。”
叔叔直接把行李提进西边那家了。
其实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了，可能是为了等她，都没有吃饭，凌晨进去的时候奶奶在沙发上坐着，旁边坐着姐弟两人，她应该叫婶婶的那个中年女人在门边站着，手里揉搓着身上的围裙，要帮忙把凌晨的书包拿下来。
凌晨把书包递给她，看了一眼，嗯，不用换鞋。
“哎哟，这是我的晨晨吧，都这么大了啊，女大十八变，真是越长越好看啊，赶紧去洗手过来吃饭。”奶奶过来就把凌晨上下一通摸，摸完就推她去洗手吃饭。
凌晨本来还觉得自己身上只是浮土，这下可是切切实实的了，凌晨觉得这一身衣服都不能要了，回头自己就把它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