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88章
一盆冷水迎头泼下来。
尹蔓手上一用力,把姜鹤远推到一边。他不设防,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手忙脚乱地用被子裹住了身子。
旖旎散尽。
怪不得叫她“宝贝”,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姜鹤远张开手:“过来。”
尹蔓想说得尽量温和些,一开口却硬梆梆的:“我不去。”
“先过来。”
她勉勉强强挨到他肩旁。
他没有生她的气,颇有耐心地问:“为什么这么排斥?”
尹蔓含糊地说:“还早呢,我们才谈了多久,而且我才大一,又不着急结婚,干嘛赶着要去见你父母,我什么也没有,我还想奋斗一下……”
她罗里吧嗦例举了一大堆理由,她喜欢现在充实的生活,平平稳稳,自成一方领域,她不想去看未来,只想守住当下,一旦见了他父母,这种平衡势必会被再次打破。
他的父母根本不会接受她,这几乎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的邀请扰乱了她的计划,尹蔓合计也许等上几年,等她拥有优秀的事业了,足够与他相配了,再去见他父母也不迟,起码那时自己才会有并肩而立的底气。
姜鹤远听完,不置可否,只说道:“尹蔓,我三十一了。”
他站出去,大家都会道一句年轻有为,是一个男人最鼎盛的时刻。
但和尹蔓一比,他老了。
和她分开的日子里,姜鹤远的危机感到了一种无可复加的地步,每时每刻都想让她汇报动态,浓烈的独占欲令人不得安宁。他希望她的美只为自己而盛开,可那不现实,他有时忙完回到酒店,想到万一他不在有别人对她献殷勤,就想把她揪过来放到床边。
或者含进嘴里,让她化成糖流进喉管,只滋养他一个人的肺腑。
爱情不再单单是生活的调味剂,让他烦,也让他乱。
思维一发散,姜鹤远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深思熟虑,就算他们毕业就结婚,那他也已三十五岁,如若再怀上个把孩子,等孩子长到十五岁时,他就五十多了。
五十多!
有朝一日,他竟会因自己年过半百而毛骨悚然。
人如何强大,亦无法对抗自然规律,更遑论尹蔓还有雄心壮志,这个时间只会迟不会早,他一夜未睡,黑暗中尽是廉颇老矣的忧心,和君生我已老的惆怅。
姜鹤远归心似箭,只想尽快回来把一切都安排妥善。
但他坚决不愿把这些患得患失的心情告诉尹蔓,状似客观地给她分析:“你觉得我们的感情稳不稳定?”
尹蔓一五一十地答道:“挺稳定的。”
“那你够不够爱我?”
“你说呢?”
“我要你说。”
尹蔓往后一仰:“我都爱死你了。”
姜鹤远循循善诱:“你希不希望你的未来里有我?”
“当然,不然我和你在一起干嘛,又不是闹着玩儿。”她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很好,他就怕她的心定不下来。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为未来做准备?”
“可是我现在不想做准备,太早了。”她在床上乱蹬一气,“你就别给我下套了,反正我不想不想不想,说一万遍也不想。”
“你什么时候才想?”
“等大学毕业再说。”
“不是你毕业了所有事情就会自动解决,况且我想你有很大几率会继续读研,”他不由分说,“尹蔓,我等不了那么久。”
尹蔓把被子蒙住头:“我睡着了。”
姜鹤远无奈掀开这只缩头乌龟的壳,捏捏她的耳垂:“只是见个面,胆子小成这样,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她翻个身背对他,是不会吃了她,不过肯定会认定她勾引他们的儿子,脚趾头想都能猜到,电视剧里可不是白演的。
“我母亲会喜欢你的,”姜鹤远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骗子,才不会喜欢她,她有什么好喜欢的,他只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尹蔓拒不配合,姜鹤远好说歹说她就是装死,他终于放弃了:“算了,你不想见就不见吧。”
尹蔓狐疑地瞄他,别看他平时对她百依百顺,但一旦遇上他决定了的事,还从来没有退让过,典型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今天这么好说话?
“怎么,不相信?”他勾勾唇角,“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做不喜欢的事?”
也是,到最后全是她心甘情愿。
“去年我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我会带人回去。”姜鹤远不紧不慢道,“他们的愿望落空,应该会给我安排相亲。”
尹蔓的脸一下垮到地上。
他闲闲地补充:“就像去年和关思媛那样。”
连具体形象都有了,关思媛看他那炙热的眼神她可忘不了。
他安慰她:“其实相亲也没什么,吃饭,聊天,最多再看场电影。”
尹蔓明知是圈套却不得不往上扑,恨恨地说:“你还敢去看电影?!”
姜鹤远微讶:“看个电影而已,她也不会把脚搭在我腿上。”
尹蔓被他这么一刺激,想象他和其他女人暧昧的画面,心都揪起来了:“我看你巴不得去相亲!”
姜鹤远捏住她两只手腕,让她伏在自己身上,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蛊惑她:“你不抓紧,你老公就被别人抢走了。”
尹蔓咬紧牙关,坚守阵地,绝不被他那句“老公”所迷惑,一口咬上他的锁骨:“去你的。”
他的手摸到她腿间,她夹住他,顿生一计:“你要是去相亲,我就去找秦岩玩。”
他在她腿根处一拧:“你敢去找他,我就让你下不了床。”
尹蔓吃痛:“你敢让我下不了床,我就……”她憋半天没想出就什么,气道,“我就把你阉了。”
姜鹤远笑不可抑:“那你用什么?”
“我做成标本挂在墙上,想用就用一下。”
他戏谑道:“只怕满足不了你。”
话题越扯越远,两人胡天胡地的闹了一通,无论姜鹤远用尽百般招数,尹蔓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松口。他拿她没办法,只能把这件事暂时滞后,待到她考完试后,先将她带回昭市再说。
大学里活动多,学业不像高中是唯一的重心,许多人一进大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容易懒惰,临至期末,图书馆里放眼望去兵荒马乱,还好尹蔓课上学得踏实,这种考试对她而言是小菜一碟,她顺顺利利地考完,踏上回府之路,站在李老师的家门前。
“我按了。”尹蔓把手放在门铃上,迟迟不动。
姜鹤远:“你还要问几次?”
她缩回手:“我怕。”
他指望不了她,把礼品放下,径直去按门铃。
尹蔓在电话里说要去拜访李悠云时,半句没提姜鹤远,她在半空中截住他:“要不就说我们顺路碰见的?”
“扯淡。”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李悠云开门后一见他们两人,表情明显出乎意料:“鹤远?”
尹蔓顶着她疑惑的目光,心虚地叫了声:“李老师……”
姜鹤远道:“我们过来看看您。”
他进屋将礼品盒放下,伸手去牵尹蔓,她佯装脱鞋,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手。
李悠云介绍他们认识是为了让她奋发上进,他们却谈起了恋爱,她不知道姜鹤远怎么会这么坦然,反正她总感觉别扭。
也有点汗颜自愧。
李悠云只一眼便懂了,又惊又喜:“好哇你们!”她忙招呼他们在客厅坐下,絮絮叨叨地说,“都说了别提东西,还提那么一大堆……”
姜鹤远问:“家里就您自己?”
“可不是么,孩子们都上班,你冯叔单位里有事,我以为忆初一个人过来,没想到啊……”她不住地感慨,“我再去加两个菜。”
“不麻烦,”他笑道,“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瞎说。”李悠云责怪道,“看见你们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们拦不住她非得去炒菜,尹蔓跟着进入厨房:“老师我帮您。”
“别,你陪着鹤远聊天,”李悠云麻利地下油,“这儿你搞不清楚,我自己够了。”
尹蔓杵着不动:“我给您打下手。”
“你呀!”她是真开心,“都不提前给我通个气,我这老心脏可经不住你们这帮年轻人折腾了。”
尹蔓帮她择菜:“我怕您觉得我不务正业。”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务正业的,”她习惯性教育道,“你倒好,比我这把岁数的人还爱钻牛角尖。”
尹蔓不见她反对,一路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鹤远把你照顾得很好,”李悠云笑吟吟地说,“我之前把你‘托付’给他,还担心他不上心。”她把菜炒好装盘,“现在一看,不是不上心,是太上心了。”
尹蔓被她说得脸红:“要不是因为您,他都不想搭理我。”
“嗬,他这么牛气?”
尹蔓没有长辈,李悠云与她的亲人无异,一股脑地跟她告状:“就是,也就您能说他两句,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姜鹤远凉凉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
尹蔓转头,他饶有兴致地站在厨房门口等着看她怎么编。
李悠云让她把菜端出去,铿锵有力地说:“她说什么你都得听。”
姜鹤远:“您这心可偏得有点太过了。”
他们说说笑笑地在饭桌前落座,李悠云道:“下次把原皓那个臭小子也叫来,家里更热闹。”
“行,”姜鹤远给尹蔓夹菜,“他和柳锦恩准备结婚了。”
“柳锦恩?他们?”李悠云震惊。
姜鹤远:“看不出来吧。”
李悠云连连摇头:“真没看出来。”
柳锦恩当年在学校里同姜鹤远谈恋爱,如今又离婚和原皓在一起,这些青涩的孩子们都有了各自的感情生活,她不甚唏嘘:“那你们呢?”
姜鹤远:“我带她去见我父母,她不愿意。”
他朝尹蔓挑眉,不是只有你会告状。
尹蔓打岔:“我们还早呢。”
他的家庭确实是个问题,李悠云不好作过多评价,只道:“顺其自然吧,总之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相互理解。不过我警告你啊鹤远,不能欺负她。”她神色一正,对尹蔓强调,“他要是敢欺负你,你随时来找我,老师给你撑腰。”
她素来心疼她,忆初这孩子可怜,连个娘家人也没有,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去哪里诉苦。
尹蔓闻言,刨了两口饭,咽下那股酸涩,重重地点头。
“您放心。”姜鹤远理解李悠云的担忧,半开玩笑半承诺道,“她要是在我这里遭了罪,就罚我一辈子进不来您家的大门。”
以他的性格居然会当着人说出这种话,尹蔓怔怔望着姜鹤远,胸间气血沸涌,他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温度融融动人。
李悠云将他们的情意看在眼里,机缘巧合替自己的学生成就了一桩美事,她笑容满面,破例多喝了几杯,一顿饭吃得心潮起伏,他们从李老师家里告别后,姜鹤远道:“你看,其实也没什么。”
尹蔓:“嗯。”
“还怕么?”
她没吭声。
姜鹤远要回家一趟,尹蔓也和大宛约好了见面,他叮嘱道:“不许喝酒,早点回公寓。”
尹蔓:“你今天晚上回来吗?”
“回来。”
她迟疑道:“你每天和我住在一起没关系?”
姜鹤远:“有关系,所以我们要早点结束非法同居。”
“话不投机半句多。”尹蔓正巧看见一辆出租车,相当阔气地一挥手,潇洒绝尘而去。
姜鹤远到家时赵青竹在练毛笔字,见他回来,让人把炖好的燕窝端上来:“这次回来怎么不住家里?”
姜鹤远抬眼:“您觉得呢?”
赵青竹笑了:“带过来看看。”
“小姑娘胆子小,害怕。”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她。”
这对话略耳熟,果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鉴于姜鹤远单身已久,赵青竹罕有机会与儿子讨论这类话题,倍感兴趣:“那姑娘是个什么情况?”
姜鹤远:“在h大读大一。”他云淡风轻,“我教过她。”
赵青竹瞪着眼,被他哽得半晌说不出话,冒出一句:“她多大?”
“二十一。”
那还差不多,赵青竹问:“怎么读书读这么晚?”
姜鹤远道:“她家里人都去世了,自己打工赚钱,过得不太容易。”
“哦……”
她一直希望他能找个知书达礼的女性,这么一听,这姑娘不仅年纪小,和她理想中的儿媳妇似乎也有点差距。
赵青竹琢磨道:“这燕窝还不错吧,人家刚送来的,印尼产的官燕,要不明天我再让厨师炖点,亲自给你送去?”
姜鹤远揶揄:“您刚抄的是《醉翁亭记》?”
赵青竹被他暗示醉翁之意不在酒,面上挂不住:“你又带不过来,我还能怎么办?自己知道就好。”
“您要实在想去的话,我也不拦着。”赵青竹此举正中他下怀,他顺水推舟道,“不过去了别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