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别担心,有我在呢!
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里，郑子知表情沉重地从重症监护室走出来，后面跟几个住院医生和护士长。这些年他目睹过很多次垂死的病患，按理说心理上应该是能够淡然处之，可早上刚收入的一对转院过来的为情自杀的中学生却让他的心里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这两个中学生才刚刚十五岁的年纪，因为恋爱而被父母发现并遭到强烈反对后，两人便相约自杀。男孩从家里翻出了几年前家里剩下的剧毒农药百草枯后，带着女孩躲在山上的树林里，大半瓶的农药，两个人一人喝了一半，然后躺在草丛中等死。等到被发现送到医院，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药物已经侵入五脏六脾没有了任何救治的希望。郑子知一看两张稚嫩的脸，真希望时间能够倒退，能耐心引导一下他们，告诉他们爱情是需要等待的。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两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鲜活的生命现在只有在痛苦的折磨中慢慢等待死亡的来临。
一个住院医生看郑子知今天查完房一言不发地朝休息室走去，赶忙小心翼翼地问到：“郑医生，您看接下来23，24床病患怎么处理呢？”
郑子知停下来脚步，转身说到，“目前没有任何有效地措施来挽救他们的生命了，在重症监护已经没有必要了，就转普通病房吧，听说两个孩子家庭条件不太好，病人剩下的时间不多而且会很痛苦，需要给他们使用大量止痛药和镇静剂。”
住院医生说了几种药名，郑子知点头，“剂量先用常规剂量，如果仍旧出现呼吸疼痛，就要酌情加量。”
住院医生一边写记录一边点头。
“还有，所有的情况需要告知家属，必须家属签字同意才行。”
郑子知交代完，直接走进了休息室，他仰靠在椅子，想让自己有些烦乱的心情平复一下。做医生有一颗同情心是一种折磨，这几年他已经将自己磨练得够理智，他每次遇到这样让自己心痛的病人，都会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发生了的就要接受，离去的也无法挽回，要珍惜现在就好，还有将来可以让自己好好度过。可是最近他的内心却变得柔软敏感起来，就在此时的他十分地想念那个才分开了不到半天的林梨儿，想起他曾经差点为他轻生的往事。他不仅有些感叹，青春年少的爱总是太过于冲动，幻想更多于现实，如果能够耐得住那种折磨，或许才能看见真实的爱情。
可是，急诊科并不会给他太多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情绪，随他肆意地思念谁。不一会就有医生敲门喊他，“郑医生，急诊科刚接了一个交通事故被撞的，情况很不好，您需要马上进抢救室。”
郑子知答应了一声，匆忙地站起身，朝抢救室跑去。就这样，他一天不停地奔忙在各种手术之中，一直到深夜，他很是疲惫，好在后半夜没有棘手的病人，一般的医生就可以处理，他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六点换班，他才得以离开医院，他换班前特意去看了两个还在命运最后旅程中煎熬的孩子，看着他们沉睡中消瘦而稚嫩在脸，心里像刀绞一样痛。
从医院出来，郑子知开车绕到海鲜市场买一些新鲜的海鱼，他知道林梨儿爱吃鱼，自从她回来，这成了他经常去的地方。回来路过花店，看见店员正在往店里搬运新送的鲜花，想着她看到这些娇艳欲滴的鲜花也会很开心，他就停下车，买了一大束。
当他抱着鲜花，手拎购物袋进门时，林梨儿还没有起床，父母出去晨练也没回来。他把花插到花瓶里，然后把鱼拎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不一会，郑子知的父母也拎着油条豆浆从外面回来了，见郑子知在厨房弄早餐，也加入进来。
林梨儿昨天晚上熬夜看项目策划案，很晚才睡，起床下楼时，餐桌上已经摆着丰盛的早餐了，她一眼就看见了煎得金黄的鱼片，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惊呼起来：“我最爱吃的煎鱼片。”
郑子知朝她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快坐下吃吧！”
林梨儿看着面前的鱼片，内心却很是心酸，自己来到这后，几乎每顿饭餐桌上都会摆着鱼．做菜也应和着她的口味．想到以前跟江廷一起生活时，江廷不爱吃鱼，家里饭桌上便从来都没摆过鱼，即使出门吃饭，似乎自己也刻意地不去点鱼来吃。想到这，林梨儿眼睛湿润了。
“梨儿，你怎么不吃？”郑子知看着她坐下来，却只是发呆，不动筷子。
“啊，没什么！想起小时候去你家，伯母总是给我做这个吃，把那时候的我都吃成了个胖丫头。”
郑母慈爱地笑着说：“今天是子知亲自下厨，他知道你爱吃这个，特意要我教他的，你尝尝，看看是不是跟伯母做的一个味道？”
“谢谢你们，我觉得有你们做我的家人真是太幸福了！那我吃了。”说完，林梨儿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可还没放进嘴里，就感到胃里一阵恶心，她想吐。她赶紧放下筷子，用手捂着嘴，快速地站起身冲进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开始干呕起来。
一家人看见林梨儿的反应一下愣住了，郑子知赶紧也起身跟了进来。他站在林梨儿身后，轻拍她的后背，林梨儿干呕了一会，感觉好点了，漱了漱口。郑子知递给她一条毛巾，担心地问到，“梨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鱼做的不对胃口吗？”
“我没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肠胃总觉得不舒服。”
“一会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应该没事，可能最近太忙，有点累。你好不容易回来休息，就别再折回去了。”
“你脸色也不太好，去看看吧，我不放心！”
“子知，真的不用啦，我没事的，别担心了。”
说话间，郑母也跟了进来，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便拉了一下郑子知，“子知，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问梨儿！＂
郑子知不解，“妈，什么事还要我回避啊？”
“你先出去，待会再告诉你！”
郑子知看母亲表情很是严肃，也只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留下梨儿和母亲在里面。
看儿子出去了，郑母开口问林梨儿，“梨儿，伯母想问问你这个月例假来了没有？”
林梨儿愣了一下，紧接着说：“伯母，还没有，可能迟到了。”
“那梨儿你想没想过你可能怀孕了?”
“啊？怎么会？不会吧！”可是转瞬间，林梨儿的心猛地一跳，她开始惊慌失措起来，她想起了她离开江廷前的最后一晚。细算一下，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难道就是因为那晚？林梨儿一时间悲喜交加，悲的是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她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他，有了这个孩子，又该怎么隔断与他的联系。可她又有那么一点欢喜，她有了他的孩子，她曾经多么想要一个属于她和江廷的孩子。
郑母看着林梨儿在一旁心事重重地沉默不语，心里就明白了。她从小看着林梨儿长大，怎么能不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如果她有了江廷的孩子，她肯定是会坚持把孩子生下来。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她的儿子郑子知，她不知道她这个痴情的儿子将怎样接受这个现实。
郑子知父子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看两人半天也没有出来，心里很是不安，郑子知索性推开门走了进去，他一进门就见林梨儿埋着头不说话，他就问他母亲，“妈，怎么回事呀?我是医生，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介意的呢？”
郑母看着她的儿子，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
见两个女人都不说话，郑子知有些急，“你们快说呀，到底怎么了？梨儿你怎么了？如果生病了就要赶紧去医院啊。”
林梨儿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抬起头，红着脸对郑子知低声说:”子知，我可能，可能怀孕了?”
“怀孕?”郑子知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梨儿点点头。
郑子知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经好像都失了灵，让他无法做任何思考。可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信息，恢复了常态，“那这样的话，待会，不，现在吧，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吧，走吧！”
他拉起林梨儿就要走，郑母却拦住了，“子知，别急，让梨儿稍微吃点东西，要不路上容易低血糖。”
郑澈也关切地说：“对，吃点东西再走！”
林梨儿在一家人的注视下，又坐回了餐桌旁，虽然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可还是勉强自己喝了一碗粥，她一直低头，不敢抬头看郑子知。临出门她回头对郑澈说：“郑伯伯，今天公司的事情就交给您了，项目文本在楼上的书房，今天的项目会议您主持一下。项目企划案没有大的问题，就是局部还需要改一下，我都标注好了。您让项目组的张组长改一下就可以。其他的事情，就都按计划走吧，今天就要多辛苦您了！”
郑澈点头答应，“公司的事尽管放心。”
等到林梨儿上了郑子知的车，坐在副驾座上。车上了路，她侧着脸，看着正在专心开车的郑子知，她想对郑子知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郑子知忽然笑了，“梨儿，我没事的。”
“子知，你怎么不问我，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决定了，每个孩子都是天使，谁会不喜欢可爱的天使呢？”
林梨儿鼻子一酸，转过头去看车窗外，郑子知对于她从小就像个哥哥一样陪在她身边，她也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可是在曾经的岁月里他却从未说出口。在她为了江廷不顾一切的时候，在她哭泣难过的时候，他都安慰着她，鼓励着他，却从没有劝她放弃过，因为那是她想要的。等她终于如愿嫁给江廷，为了避嫌，她就不常见他，可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给了自己希望的还是他。
“梨儿，生活就是这样，不要想太多，我在医院工作这几年，看多了生死离别，越来越觉得这生命的有限，人的生命有时候脆弱得如同一只蚂蚁，庆幸的是我们有强大的灵魂支撑着，可悲的也是这能感受一切的灵魂。所以，梨儿不要为难自己，顺应自己的心来对待命运给予你的一切就行
“嗯！”林梨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到了医院，郑子知直接带她到了妇产科，找了医生开了检查单。医院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都纷纷议论起来，“这不会是郑医生的女朋友吧？”，“郑医生女朋头都怀孕了吗？王医生知道一定伤心死了！＂……郑子知听见了，也只是笑笑，当没听见，心里也并不在意。
检查结果是林梨儿确实怀孕了。她拿着检查单，趴在郑子知的肩膀上哭了，对于她来说，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她觉得命运在捉弄她，她心里委屈。
郑子知揽住她颤抖不止的肩膀，轻声对她说：“别担心，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