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上兵伐谋
随着乌鸦指挥反攻的开始，尔朱一族彻底失败。
斛斯椿依计临阵反水，倒戈洛阳，趁乱诛杀尔朱世隆，活捉尔朱天光，大开洛阳城门，欢迎自己的新主人。
高欢率领大军开进帝都，一举绞杀了所有尔朱一族残党，剪光羽翼。
乌鸦陪高澄视察洛阳禁宫北城门楼，这一主一仆并肩而行。
“真是感谢你啊，司马！”高澄对这个长自己几岁的部下满心感激。“哦最近身体还好吧？”
“谢大人关心，小的不妨事。咳咳咳……”乌鸦还是忍不住咳嗽。
“现在洛阳已经拿下了，你也可以每天早点休息。注意保重身体啊！”高澄拍拍乌鸦的肩膀。
“不不不，还没有结束，晋阳还没有到手，洛阳的实际控制也还没有完成，关中……咳咳咳……关中更是……”一想到关内，乌鸦就有点情绪激动失控。
“放心吧！攻略晋阳的行动已经按照你的想法稳步推进中；洛阳的控制问题虽然还没有完成，但我相信你只要继续深入推进你的《官制法》，一定也不是问题；而我们统一了关外后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把关内和西域也一并收入版图中！”高澄站在高大的城楼上，望着脚下繁华的帝都和远处起伏的群山，踌躇满志。“哦对了！说起这个！父亲大人现在手里有两个皇帝，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是啊！现在高欢大人的手里有两个傀儡。
乌鸦思考着。
天无二日，照理应该废掉一个。依血统论，节闵帝元恭是宗族，而高欢大人立的元朗是远亲。应该废掉元朗。
但元恭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一班忠于自己的朝臣，怕会不好控制。
综合考虑效果和成本，应该弄死元恭，继续支持自己所立的元朗，然后派得力的手下，比如斛斯椿，死死的盯着他。
“我觉得……”
“所以父亲派人从孝文帝的后代中选取新的皇帝人选，看来看去，觉得广平王元怀的三子阳平王元修不错，年龄才二十出头，平时又沉默寡言，是块当傀儡的好料子！”还没等乌鸦开口说完，高澄就抢在前面抖出结果。
“不好！元修那是演出来的！”乌鸦听后大惊忙说。
果然不是高欢的直接幕僚，情报会晚人一步，麻烦了！
“啊？不是吧？”高澄也大惊。“军师你可别吓我，已通知文武百官朝贺，明日就是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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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兴二年四月，高欢立元修为帝，改元太昌，之后又改元永熙。
这就是北魏的末代皇帝，魏孝武帝。高欢被封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当年尔朱荣的头衔，一个不剩，通通拿到。
年仅一十二岁的长子高澄被封为侍中、骠骑大将军。
所有参加了邺城之战的有功之臣，也都各自受到了封赏。
之后，高欢便接连毒杀了节闵帝和另外两个废帝元晔和元朗。
话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
尔朱一族虽然废了元晔，却并没有杀害他，就这点而言，还算尊敬和厚道。
高欢的做法却像刘裕。一个从最底层摸爬滚打，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人，对于皇帝这种东西是最不能信任的。
在高欢眼中，但凡是戴过王冠的，全都在可杀之列。
这三个废皇帝中，除了节闵帝元恭是在孝武帝元修的授意下，被高澄毒死的，其余二人，都是直接死在了高欢的手里。
但不管是杀了两帝还是三帝，高欢都拉开了，北魏末年的杀皇帝大赛的序幕。
那个时代的皇帝当得，真叫一个惨字……
高欢在跟随尔朱荣的这些年，从他的身上总结了许多利弊得失。他就好比是个改进版的尔朱荣，既以之为模板，又有所变通：
他处死了背叛尔朱兆、主动来降的乔宁和张子期，给自己的部下们狠狠的敲了一声警钟。
又把大女儿高清嫁给孝武帝做皇后，牢牢控制了皇帝的耳目。
而这段时间，高澄忙于行政管理，乌鸦则忙于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很快，高欢安定了朝中事务后，按照乌鸦制定的“斩草除根”计划，引兵与大都督库迪干同时渡过黄河，分别从滏口和井径杀入并州，左右夹击，彻底消灭了尔朱兆的残余兵力，攻占了晋阳。
尔朱兆仓惶北逃秀荣，高欢命都督窦泰为先锋，率领轻骑兵日夜兼程，很快就追上了这群残兵败将。
尔朱兆在穷途末路之下，自缢而死。
至此，尔朱一族，被一个不剩、彻底消灭。
乌鸦军师果然名不虚传，真正的斩草除根。
回顾尔朱一族势力，在北魏前后称雄五年多，终于覆灭。
万般无奈，尔朱家第一智囊慕容绍宗则带着尔朱荣仅剩的两个女儿、以及自己的余部数人，回到晋阳高欢军中请降。高欢爱惜他的才干，又钦佩他对没什么大气候的尔朱兆的忠诚，特许豁免了他全部的罪过，还把两个尔朱本家的女人，纳为小妾。
从此高欢就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惯例：越是卑躬屈膝、忘恩负义的降将，他越是要杀；而那些忠心耿耿战至最后一刻，才被迫来投的人，他反而格外优待。
在无数次梦中看到的场景，今日终于化作现实。高欢对繁华壮丽又易守难攻的晋阳城情有独钟，于是下令在晋阳修造富丽堂皇的丞相府，把办公地点搬到那里，像当初尔朱荣一样遥控朝廷。
关东到手，高欢又开始惦念着关中这块肥肉。
而这点，和乌鸦的想法不谋而合。
于是乌鸦又投身于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之中。
这一次的计划，叫“第二次关中崩溃行动”。
贺拔岳名义上向洛阳俯首称臣，实际上独霸一方，难以驾驭。
而乌鸦想到的第一招，就是以皇帝的名义下旨，征召他作冀州刺史，想把这枚眼中钉先从王八壳子里面拖出来，安在眼皮子底下。
贺拔岳手下的行台右丞薛孝通认为，关中之地才是保全自身的根本，去了关东必定受制于人。
左丞宇文泰也提醒不要忘记尔朱天光的事情。
于是请来当时名满关内的谋士父子苏绰和苏子云，共同商量对策。
苏绰号称“王佐之才”。
其子苏子云更是虽然年幼，却聪敏过人。早年结束了长达十二载的外出游历，回关中刚刚拜入儒家作了二十六代圣贤的真传弟子。
苏家父子也持同样的意见，子云建议回复身体不适，无法应召，还请丞相高欢见谅。料定高欢才刚刚掌权、立足未稳，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贺拔岳依计回应了高欢的应征。
而高欢究竟是想做霍光还是曹操，贺拔岳依然心存疑惑。
处于保护自己的原因，能留在关内自然是最好，但若高欢是霍光周勃一样的人物，自己将来也就成了史书上的罪人和反面教材。
就在徘徊为难之际，宇文泰提出愿意亲自前往并州，为贺拔岳一探虚实。
于是宇文泰以贺拔岳使者的名义到并州去面见高欢。
这是一次上司与下级之间的会面。宇文泰当然认识高欢，但高欢恐怕是不认识宇文泰的，最多听过名字而已。
高欢从未注意到贺拔岳手下还有这么一位年轻有为、能力不凡的将军。每每问起关中的军事和政治，宇文泰都对答如流。谈着聊着，高欢爱才心起，想要把宇文泰留在自己军中。
乌鸦因贺拔岳拒绝应召出关，而导致第一招失败。刚刚从洛阳赶回晋阳，有新的计划想要向高欢汇报，赶到丞相府的中堂大殿。正撞上高欢和宇文泰二人，在里面相聊甚欢。于是静静立于门外墙角，只是听了寥寥数句，就判断这个使者将来一定是个需要格外注意的大人物。
于是乌鸦写了一张字条：
“此人不愿留，便杀之。”
悄悄交给准备进去端茶送水的丫鬟，压在要交给高欢的那杯茶下面。
会谈继续，两人相见恨晚，高欢盛情欲留宇文泰就在丞相府里吃饭住宿。
宇文泰婉言拒绝了“好意”，星夜打马西归。
宇文泰走后，高欢兴奋地将茶水一饮而尽，才发现了茶杯下面压着字条，认出乌鸦笔迹，忙派人一路追到潼关，但终究还是没能追上。
而这次发生在将来会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手之间的和平会面，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竟在晋阳以这样的方式发生了。
恐怕许多年后的高欢，再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的话，应该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宇文泰回到关中，向贺拔岳分析：“此番直面，察觉高欢绝非是甘于人臣的等闲之辈，只不过目前还忌惮贺拔兄弟，不敢擅自篡逆。侯莫陈悦是个庸才，只需防备，不难对付。我们不如带兵西进，降服河西流民，收羌氐等游牧部落，然后回师长安，与晋阳对抗，必然能匡扶社稷，成就盖世伟业。”
贺拔岳大喜过望，终于找到了指导的方向，于是开始着手经营关中，又派宇文泰和孝武帝秘密接洽。
至此，北魏王朝一分为二的苗头隐隐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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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处处学尔朱荣，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立的孝武帝跟尔朱荣立的孝庄帝一样，也不甘心只做一个傀儡。
孝武帝表面上言语不多，内心却明白的很：他这皇位是高欢施舍给自己的一个工具，等到没有利用价值后，完全有可能就像之前的三位皇帝一样，被直接杀人灭口。
丢了皇位还是小事，恐怕以高欢的手段，有朝一日价值被榨取干净后，想下场也知道必然也是小命玩完。
说起来也是高欢操之过急，杀“叛将”的惯例使他在朝中树敌不少，这也往往是一时春风得意、顺风顺水时难免造成的错觉，让人犯下追悔莫及的错误而已。
虽说之前听了乌鸦的分析，为了在权力中心洛阳自保，更为了官运亨通自己的职位能上一层楼，侍中斛斯椿是做了内应，成为倒戈尔朱世隆的主力，为高家在洛阳立足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以现在的局面，前有高欢对朝堂上势力的大清洗，后有高澄和乌鸦主持的整顿风纪行动，目前的他，对高家可是又惧又怕。
于是他暗下决心，与孝武帝的堂弟南阳王元宝炬、中军将军王思政等人，力劝孝武帝杀掉高欢。
孝武帝元修外出游猎，常常带上斛斯椿，与他一同密谋商榷。
元修，字孝则，为北魏孝文帝元宏之孙，广平武穆王元怀三子，母亲是小妾李宁宁。遍体有鳞文，好武术，性格强硬胆大，为人寡言无礼。
元修当然知道：高欢从怀朔镇结交党羽朋友开始，在尔朱荣手下经营多年，朝廷内外很多官员都依附于他，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只想办法杀高欢一人是无济于事的，孝庄帝杀尔朱荣就是前车之鉴。按他的计划，是拉拢说服非高欢嫡系部队和周边反对高欢的势力来对抗高欢，最终将其扳倒。
他先把贺拔胜外派到南部边境做荆州刺史，将其从高欢的集团中割离出来，同时又积极密切的和关中贺拔岳秘密联络，极力扶植这两个外部力量，以备将来必要时有所凭借和接应。
但所做的这一切努力，都已被乌鸦军师看在眼里，于是乌鸦也同时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一封密信发给关中侯莫陈悦，命其替自己除掉贺拔岳，并明言不照做的话，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亲自动手将侯莫陈家一锅端。
于是就有了年初贺拔岳被害身亡，关中一片大乱的情景。
当然，斛斯椿这个家伙也不能再用了。所以必须招募一个能干脏活儿、手脚利索的人，将其除掉。
所能想到，可靠的自己人只有两个。
于是乌鸦立即写信，分别传给了自己的老东家——闻喜裴氏和自己的娘家——东瀛洲邪马台国。
请求他们分别借自己一个能征善战、武艺高强的手下。
说闻喜裴氏是自己的老东家因为当年在乌鸦还没有成为高澄幕僚之前，一直在为裴氏集团作商业方面的参谋，自己也是因为得到了裴家家主裴庆老爷子的赏识和举荐，才有幸面见了高欢、娄昭君夫妇，以及那时还年幼的高澄。
说东瀛洲邪马台国是娘家，因为和自己每日朝夕相处、共同生活的温顺美丽姑娘，正是一位远渡重洋、前来学习的遣华使——忌部朝臣出云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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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部”是邪马台国天皇手下掌管祭祀的部门；“朝臣”表明了她的职位；“出云”是她的故乡，而“伢子”是名字。
这个修长的名字，一如本人气质一般，彰显了她身为贵族的身份和矜持。
大约也是在四年前，她奉岛国天皇之命，乘船渡海来到中原，希望学习先进的宫廷礼仪、百家文化和手工艺技术。
她初来乍到晋阳时，全城的达官显贵、庙堂至尊们就都被她那可爱的娃娃脸、美妙的歌喉、独特的舞蹈和虽然矮小却不失曼妙的身材，所倾倒。把她留了下来、奉为上宾，并给予了朝廷官职，发放了通关文牒，任由其在各城各地出入来往、自由参观。
然而，语言不通，却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虽然小姑娘极力学习汉语，但进展缓慢，对中原文化了解她，和她学习中原文化，都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而就在这时，乌鸦出现了，以奇人异士的身份，被三晋望族闻喜裴氏举荐了上来，精通十六国外语。
于是赶紧让两人会面。
这一会面不要紧，那真的是相谈甚欢、彻夜不眠啊！
乌鸦对只在鬼谷典籍中记载了只言片语的东瀛洲有了完全和深入的了解，根据伢子的描述，重新编撰出《东瀛本州记》。
而伢子更是被乌鸦的博闻强识和经天纬地所折服，迷恋倾心、芳心暗许。打着向他学习的旗号，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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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可元修终究是一介武夫，并没太在意高欢阵营里，乌鸦军师的存在，而是立刻又开始了他的下一步作死——策反高乾。
而乌鸦，也再次准备好了应对之法，让伢子帮忙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动身前往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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