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 平凡生活
渝西,自古以来都是富庶之地。古有蜀地的繁荣,今有天府之国的美誉。而在这里,却是渝西一个偏远的山区,没有繁华重镇的喧嚣。不过,在这里仍然重复着那种古老的恒古不变的农耕生活,享受着世外桃源般宁静的生活。
这里住着一户人家,简陋的茅草屋在群翠环抱之中。这家的主人姓李,名先道,人称草药先生,还颇具名望。他除了桑农之外,就是行医施药,钱财与名利看得淡泊。
晚霞烧红了宏伟起伏的群山,伟岸秀丽的山峦像姑娘样越发妩媚娟秀。
李先道和他的爱女凤姑正沐浴着这温暖瑰丽的暮霞,负着沉甸甸的柴火正沿着平缓而翠滴的山脊健步往家赶。他们清楚地看见在晚霞的尽头和群山的环抱中像繁星样有规矩地座落有致,并且往往在这时星点的房屋也袅绕秀出炊烟来,没有霞光的浸染,轻幽缥缈,像撩扰心扉女儿的纱巾。就连鸟儿们也欢快地蹦跳着欢唱着鼓噪得乱了营。
崎岖的山路在奋发人的脚下也不再高低不平了。李先道与女儿正兴起往家赶,背篓上如山丘般的柴火在单薄的脊背上也不再沉重,轻盈得像托起稍微用力就会飞起的棉花片。凤姑嘴里还哼哼有词着邓丽君的歌,她似乎身体里流淌着一股热烈的清泉。如果你有幸聆听到她的歌声,你会在心底里说画眉不如她唱得悠扬,山雀不如她唱得婉转,就连歌后的百灵也不及她深厚感情的淋漓表现。
唱着歌儿回家,凤姑快乐得像一支歌!
劳作的山号子已经唱到尾声在渝西今天仍然保持着唱山歌孝歌和山号子的传承习惯,况且在那个不发达的年代,唱歌,不简单地归结于娱乐,更是一种营养精神的粮食从那个年代走来的人,心里会更加清楚那是个亢奋的年代,在摆脱一切的压迫与束缚的羁绊,以一种当家做主的新形式热情豪迈地投入到生产建设中来没有富贵与贫贱之别,没有男尊女卑之分,同样没有三六九等之说就如同当时时代赋予人民同胞的齐声大合唱——祖国河山一片激情沸扬。竟管遥远僻塞的山村在感受到历史变迁的同时,也深深感受到沉痛苦难所带来的灾难但这里仍然还是一个僻静的港湾
粗茶淡饭在凤姑的娘亲手上精心烹制下,盛上了堂屋的方桌上勿须细说,那时候能吃上什么尚好的东西,丰盛着的不是饭菜,而是那种能敷衍饱肚皮的精神委实丰满虽说是如此这般境地,可是在李先道的那片掌心天地里,也因为有了这个贤惠的人儿,这个勤快的孩子的母亲,生活的色彩才变得富丽起来,着实平常的一餐果腹,也因此而变得细致丰富和美味起来因此,在安河有人眼羡,有人讥诮,看着人家吃葡萄而说酸的,无非两个字心里不平衡,嫉妒的
''妈妈,我回来了!‘凤姑笑盈盈地像往常一样,一腔甜蜜的口音呼喊她的娘亲。
‘’嗯。洗手吃饭。还有孩子她爹,你也快点儿来。李洪饿得快咽下舌头吃了。‘’一个温柔的,充满魅力磁性的声音从那略微沙哑的喉咙里传递出来。
李洪向她做了个鬼脸,天真的,狡黠的,满脸的稚气。他的哥哥斜着白睛瞪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倒是慈祥的爷爷怜爱着注视他,那浩洁的胡子在习习的晚风中抖动。
四腿的方桌上面摆上了晚餐。这个方桌置放的位置已经由来很久了,从有了方桌那天起就被固定下来,在这里生了根。决定它的最终因素恐怕只有风俗习惯。东安河这个地方有颇多的风俗讲究,要说得清楚真得很费口舌。这个丁点大的地方却居住着从天南海北来的人,各有各的习俗和讲究,久而久之,也无法考证谁是正宗,谁是外来文化。堂屋是房子的正屋,好比人的脸面。既然是正面人的脸面讲究些是可以的,没有不想让人露脸的道理;所以露脸的物什就得放置显眼露脸的位置。显眼和露脸是同等的大事,风俗习惯也颇俱匠心地体现出了这方面的成就。堂屋的正面堂皇地放置方桌是绝佳地方和绝佳的慧眼选择。一样毫不例外,规定俗成地李家的大方桌也体面地放置在了那个让人体面的位置上了。体面是需要不余余力装扮的,像女人的脸上需要擦脂抹粉,妖娆的面容更倶吸引力,呈现出来的精气神来,让看到它的人兀地眼瞳大放光彩。李家的房屋虽然是老而旧的茅草屋,但也不失它体面的一面。首先映入眼帘的堂屋是粉刷一新,浓浆石灰精心涂刷过的墙壁褶褶生辉,虽然墙体的泥巴高低不平,像满嘴突兀不齐错了缝的牙齿,让视觉上不堪满意;但在墙体制造时筑板师傅就已埋下伏笔,板缝与板缝之间淋漓尽致地彰显了板师傅的才华。木已成舟,已是无能为力改变其原有的设计和制作方案了。更或者说是建筑师傅给时代贴的一剂膏药。现在唯一可行的措施就是粉刷,一俊能隐百丑。跟日常里看到一个并不漂亮的姑娘,我们还夸其俊俏,面子嘛是没有人深究刨根问底的,和这是异曲同工之妙。堂屋被涂抹上厚实的山石灰浆糊,晃白晃白的美着眼哩。当然谁要是硬往鸡蛋里挑骨头,那就自找没趣儿没涵养了。再说这方桌确实挺匹配,方方正正有棱有角,严丝合缝地紧凑,推断应该是出了阁的鲁班嫡传的接班人精心打造而成。桌子里外都刷上了天然生漆,黑黝黝的像镜子能映出人和杯碗瓢筷的影子来。这真是一件好东西,让人露脸出彩的好东西。要围了在样的桌子吃饭,先甭说饭菜的好与孬,就单单往这里一坐一瞅,就是一种享受,眼睛就吃饱了。
今天的晚饭依然不例外,全家围坐着方桌吃。进屋的侧面,也就是左侧顺时针方向的长凳是凤姑的哥哥李琛和弟弟李洪的位置,往前移接下来便是正堂属长辈的位置,爷爷和爸爸便比肩而坐;实则在那乡俗儿子是不可以同父亲平齐平坐的。但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况且那时叫嚣着改革的风气多着哩,没人在乎在些,没谱这也是被改革禁锢的一项呢。接下来顺了数就是操持家里第一把手的女人阿卓,她与凤姑娘儿俩总是同坐一凳吃饭。这已经是习惯了的位子和习惯了的做法。最后还剩下足足的一面,也就是迈进脚大门的一方,这里没有搁置黑黝黝的长凳,取而代之的是一架两辙木轮支立起来的简易轮椅。车架上是一副旧病的瘫子,形如朽木,枝枯叶凋。孩子们以姑姑相称,从小时候就这样叫惯了,她便是李先道的嫡妹。
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人多了吃什么也香甜。一阵叮叮当当和唏哩呼噜,一不小心,险些没把舌头咽下吃了。最后只剩下空洞洞的一只黑铁锅和空空如也的盛菜大搪瓷盆在那里冷落着,以及一桌满脸的狼藉。
‘’小祖宗们,去帮你妈妈拾掇,别都翘着二郎腿瞎嗑唠了!‘’李先道语气诙谐地说,那种取得某种满足后的恬静和安详,使得他心情舒展而愉悦。
‘’我才不用她们呢,毛手毛脚的,上次就打烂我一只碗,好不心疼啊。还是我自己来,靠得住些。‘’
最后一丝猩红的霞光已沉淀窗棂,落入尘埃不见了踪影。影影绰绰的黑幕吞噬着原本并不阔达的视野。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乘着天穹下朦胧的星光去大队部做完一天还未完成的事情。‘’我去去就回。‘’说着阔步迈出了堂屋昏黄豆点般油灯照亮的门槛。
‘’带着些松油火把,沟壑黑着嘞!‘’妻子在里间的厨房里大声叮嘱,可是并没有回答她,当她追出来时,再看已不见人影,消逝在苍茫的黑幕之中了。回转来时用食指轻触了李琛的脑门儿,没有言语。李琛也只管看他的《三国演义》。那年月,书籍也算得上是紧俏的物资之一,尤其在山乡,能看上一本好书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了。显然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本好书,从那邹巴巴脏兮兮的模样可以窥见他对罗贯中字里行间人物的喜欢程度。的确如此,他已经身临其境徜徉在书中的世界里。
在黑夜静谧的山村,围着一盏煤油灯,妇人收拾着家务,孩子们则快乐着玩耍,是一副多么美丽的山乡农家画啊!
凤姑在那张油亮亮的桌子跟前,借着灯光,摊开了手工缝制的花布书包。取出皱褶了的书和线订本子,开始写作业。粗糙的白纸在铅笔头下瑟瑟地发出嘶嘶响声来。闪动着的灯光,幽暗的厅堂,凤姑模糊的背影在墙壁上拉得老长。李洪不慌不忙握了小刀,小心严禁地修整一支初俱雏形的木头小枪。男孩子天生喜欢些极具挑战和刺激的东西不难理解的,就像哥哥热衷于《三国演义》般地虔诚。只有傻姑是闲暇着,无所事事的,她的生命除了闲暇再也没有别的可以让她去投身拭足的了。可是,她的思维并没有停止过一刻不运动,只是没有人理解和读懂她的语言罢了。含糊不清的咿呀伴随着激情的哈喇子,每每在人们沉浸在欢娱之中时便产生了,脸上也流溢出憨憨的孩子般无邪的笑意。试想只有在这个时候,在没有刻意思维和行为做作下的精神,才可谓返璞归真,无邪天成,人如能活到这般境地,真是修行到了极致和极乐,能不快活!
门外倚墙的木凳上,静坐着一位白守浩染的老者。神情矍铄,在依稀的忽明忽暗忽清楚忽而模糊的灯光跳跃中的影子,仍可见老人的慈祥与安宁。老头是这家最长者,便是阿卓的公爹李宗玉老先生了。他虽然已古稀之年,但身板硬朗,腰不陀眼不花,牙口不缺耳朵不聋,在白发皓髯的点衬下满脸的鸡爪纹更陡增了几许岁月的沧桑,曾经的沧海桑田已豁然写在脸上。看家的半大狗儿依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老者,绿波闪动着的眸子像萤火虫在夜色里散发的光亮。张开了獠牙森森的大嘴,那一条快要从口中脱落的舌头,红润润地修长,滢滢的似乎有潮湿滴落。狗儿温顺,安静地像在沉思。蓦地远处传来狗儿的吠声,不急不慢,打破了宁静。它并没有随之附和,望了望远处,又看了看主人,终于没发出声音来。想必灵性的狗儿读懂了老头全神贯注的眼神。
堂屋里,灯光散落的地上堆满了日里间采回来的猪草。凤姑的母亲不慌不忙地给偌大一口锅添了半桶水,又揉了细柴火哧地划燃了火柴。同时也映燃了她那恬静而又白皙的脸庞。刹那间那种美便成为过去时了,因为灶火渐地旺盛起来,红红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白皙的宁静被红扑扑的光彩所替代,容光焕发的像燃烧的火。遂又添了足够的硬质柴火,松松的满满一灶膛。然后转身,拧了偌大一把大片的黑铁刀,拿了块木板垫地上,也就是我们常说起的砧板。木板也饱受过摧残,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漫身是密密麻麻的刀痕。中间的有一小部分索性被利刀吞噬掉了,只留下一个偌大的凹
陷下去的沟壑。这就如同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人们。
生活能磨去掉一切有棱角的东西!
阿卓麻利地掐着大把的猪草,咔擦咔擦地就给剁成了整齐的均匀有度的碎段子。手儿轻盈的向后推移,大刀就一刀接连一刀地斩下去。真担心那个手儿运动不灵,抑或是那刀儿不听使唤,可想那么沉重的一把锋利的大刀会闯下怎样的祸端,后果可能是不敢想象的可怕。但莫须担心,只那麻利的动作,那昏黄的煤油灯和那纤纤的玉手,刀儿也就不忍心更是舍不得那样地残忍。况且那种动作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持续,如此这般地熟悉锻炼成就的,没人拿它当把戏耍。可是话说到在茬上,又不得不说。不几日前,确凿地说是两三天前的一个早上,刚下过雨有蒙蒙的雾气铺面笼罩着,上河坝姓汪的女人起得床来不知是觉未睡醒,呵欠连天地干这活路,还是光线真的不够清楚,一刀下将去竟然给手活脱脱地剁下来了。你说这多玄乎,多后怕啊,多吓死人哩!李先道给治的伤,是千真万确。多么可怜的女人啊!
这一切都是这样井然有序。在一个农民家庭真实而朴素地默默进行着,宛如平缓的流水慢慢流淌的生活。在这个偏远的贫瘠的似乎被人遗忘的角落,与世无争,别有洞天地任其自生自长。难怪乎有人不远千里来此定居,寻找这个心灵宁静的住所。可是现在这里的生活环境真的不是很乐观,现在正值七月,山洪、冰雹、野兽、飓风,无时无刻不揪着人们的心。一年的耕耘,一年的守候,一年的希望都在这七月4燃烧着的日日夜夜。虔诚的庄稼人都梦寐着一个好收成。万岁,我们的庄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