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宝宝在叫我你没听见吗?
易云在她抱住脑袋的那一刻就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此刻,他不由蹲下来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早知道跟了那个男人她会变成如此可怕的模样,他宁可打断她的腿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易云的瞳孔不由收缩,脸色肃杀而狠绝。这一刻,他的心里埋下了对沈亦刻骨的仇恨,甚至萌动了杀机。
银铃又闹了好一会儿才伏在易云的胸前沉沉睡去。
易云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可是他的t恤被银铃的两只爪子死死地拽住。看她脸色痛苦,易云不忍,只好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银铃这一觉睡得才算安稳。
舒雨凑过来在易云的身旁坐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把银铃的事情大致又说了一些,易云才知道,其实像今天这样的一幕幕在孩子出事后每天都要反复好几次,银铃的精神状况很混乱,发作的时候根本不分白天黑夜。起先屋子里的三个人不眠不休地看着她,结果几天下来身体都顶不住了,特别是舒雨,接连晕倒了几次还是不肯休息,逼得叶飞不得不在水里加了安眠药才迫使舒雨睡觉休息,他自己则一刻不离地看着才能护得银铃的周全。舒雨还说,像今天银铃在发作后能这么快安静下来是很难得的,看起来易云熟悉的怀抱对银铃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舒雨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希望。
易云腾出一条手臂把舒雨揽到身边,用男人的方式在她肩头捏了捏表示安慰,他一手握着银铃一手揽着舒雨心里不是滋味。这对母女18年来的陪伴早已成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易云从来就不知道,她们的痛竟会让他痛到窒息的地步。
回想起这么多年对这个女人的刁难折磨却始终没有打碎她做后妈的温柔,虽然因为亲生母亲的缘故表面上一直相当排斥这个小妈,可是内心深处早已经被她的真情和温情所俘虏,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妈,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如今他必须为她们撑起这片天。
用过晚饭后易云又在银铃的床前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睡梦中的银铃看起来很不安详,时不时被梦魇折磨得满头大汗,虽然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是这种表情告诉他妹妹梦里经历的事情必定十分可怕。好在只要握住了她的小手再轻轻她的脸颊,银铃很快就能安静下来。
看着她脆弱的模样易云心里不是滋味,想起妹妹小时候多病,吃药点滴是家常便饭,偏生胆子极小,面对白大褂总是惊恐万分哭闹不休,任谁来哄都没有用,易名扬和舒雨经常被弄得焦头烂额。
可是说来也怪,只要易云在身边她立马就能安静下来。易云明白,这种根深蒂固的信任是在何时建立起来的,那一天他把她从梅沁雪的手里抢夺出来藏在坏人找不到的地方,并治好了她脱臼的胳膊。也许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回忆,然而对于那颗饱受惊吓幼小脆弱的心来说意义却是非凡的。因为从此以后不管世道如何变化,银铃对他的依赖和信任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这种内心最深处的感觉往往是无可替代的。
这一觉银铃睡了很久,久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这也是她几天来唯一一次没有药物作用下的自然酣睡。如果她能永远这样安静得睡觉该有多好啊!至少还是个睡美人,可惜不管她睡了多久总是要醒的。
银铃醒来的时候易云正歪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经历过严酷训练的军人对外界的反应极其敏感,在银铃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起易云的眼睛就忽地睁开,虽然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暗中银铃的一举一动却丝毫没有逃过那双豹子般敏锐的眼睛。
她没有开灯,掀开被子后轻轻地下了床便直接往外走去,连鞋子都没有穿。她走得并不快但是动作连贯没有丝毫犹豫,好像外面有谁在叫她。
易云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这样的病况也是几天来反复上演的画面,舒雨已经对他反复强调过,他也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个过程,以便确定银铃的病情,然后决定如何治疗。
门一扇一扇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银铃没有停留也没有关门直接朝外面走了出去,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正穿着睡衣并不适合外出,一路沿着楼梯往上走,最后熟练地推开通往顶层阳台的矮小铁门,晓风吹动了她的睡裙。
虽然还是夏季,然而此刻空气中却袭来一阵瘆人的冷……
惨白月光下她一袭白裙像个幽灵般飘向阳台的边缘,然后做出了让易云毛骨悚然的举动。
易云抱住她的时候,银铃正翻上栏杆骑坐在上面,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栏杆,饶是他手疾眼快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真的没有想到,面对死亡银铃竟然没有片刻犹豫,足见她寻死的决心多么坚定,如果不是事先有了心理准备,稍微差那么一两秒,银铃恐怕已经与自己天人永隔,他后怕了。
他抱着她不由往下看了一眼,这幢公寓虽然只有4层,但是从顶楼阳台到地面的高度已经足以置人于死地,易云狠狠骂了自己。
“哥,你这是干什么?”银铃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很是生气,“宝宝在叫我你没听见吗?快点放开我,她在哭了你别闹了好不好?”
“下面哪来的宝宝,你不要命了?”
易云听得头皮发麻,根根头发都竖了起来,手上一紧便将她抱了下来。
“哥,你放开我!放开我!”银铃扭着身子兀自抓住栏杆的边缘不肯撒手。
这样的倔脾气易云还是第一次见识,半疯狂状态下的女人突然爆发出来的潜力往往难以想象,易云听见她的指甲与坚硬大理石摩擦断裂产生的刺耳声音,只得减了几分力气,先让她贴在栏杆上,然后抓住她的双手才用力将她掰了过来,借着月色果然发现她的指尖已然流血。
可是平时见一点点血就会哭的银铃此时竟然无动于衷,只管在他的怀里挣扎不休,“你撒手,撒手!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易云心里一沉,看来从小听话的妹妹嫁人之后果然不把他放在心上了,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了上来,吼道:“我不撒手又能怎样?”
话没说完,银铃猛然低头,易云抓着她的一只手就被她咬住了。也不知道平素柔弱的女孩哪来的这般力气,竟像一头发怒的母狼般撕咬,易云能感觉到牙齿磕到骨头的剧痛,可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硬生生忍住了,他一动不动任凭她在自己身上放肆宣泄就是不肯放手。
咬到最后没劲了,舔到了血腥味的她也不禁清醒了几分,见斗狠没用只好松开易云改变策略,抬起脸来可怜兮兮地哀求,她的唇边还挂着一道血渍,却完全由一个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的模样,“哥,我求您了,就让我陪宝宝去吧,她一个人站在那里,那么小的小孩没有妈妈陪着,她好可怜的,哥!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啊?为什么不让我去陪她,为什么?!”
易云:“因为我不会亲眼看着你不明不白地去死,你看清楚,宝宝根本不在下面。”
银铃哭了出来:“哥!是我没用,我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连她的命都保不住啊!宝宝死得好冤,哥,该死的人是我不应该是宝宝,她才两个月大,我求您了,让我去吧,不管是地狱还是天堂,好歹有妈妈陪着,她才不会害怕。”
面对如此绝望的银铃易云肝肠寸断,他如何不明白活在深深的悔恨中生不如死的痛苦?这段时间来她一定每时每刻都在自责,她变得疯狂变得不可理喻只因为她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可是他不能让她解脱,她一旦解脱了那活着的又将如何活着?他无法想象。
于是他咬了咬牙冷冷道:“我不会让你去死,你省省吧。”
银铃冷笑:“哥,你看得住我一时,还能看住我一辈子吗?”
易云闻言心头一激灵,说实话要看住她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可是他不想她成为自己的囚犯,他要的是以前那个善解人意的妹妹而不是一个疯子。银铃的威胁激怒了他,他突然狠狠地推开她。
“好,你要死也可以,我不拦着,不过你必须等我拿了沈亦的狗命才能死。”
“不行!哥!你要敢动他,我即便做了鬼也不会原谅你的!”
易云万没想到一提到沈亦银铃竟然立马清醒了许多,他的内心不免有点兴奋又有点哀伤,兴奋的是总算有了治她的方法,哀伤的是她对那个男人的爱竟会如此之深。
易云不怒反笑:“你要恨就恨吧。我易云在此发誓,你要死了我一定让沈家满门来为你陪葬,我说到做到!”
在易云的威胁下银铃果然大惊失色,扑过来揪住他的衣服,“不要,我不要,哥,我不要你为我去杀人,我不要看到你坐牢。”
易云:“为了你我杀的人还少吗?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沈亦把你伤成这样他就该死,你不是喜欢他吗?既然你们在阳间不能白头到老,不如让我成全了你到阴间一家团聚去吧,你不好好谢我也就算了,你死都要保他性命却是为何?难道孩子真的不是他沈亦的你在阴间没脸见他?”
银铃嘴里痛苦地喊着不要不是的,整个人慢慢地滑坐到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眼睛里却蓄满了哀求地看着他,“哥,我不要再见到他,永远都不要。”
易云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对不起银铃,哥不能放过沈亦,你要是死了,我一定让他来找你们娘两。”
银铃一度盯着他,终于绝望的大眼睛里涌出两行清泪哽咽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哥我真的好累好累了,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安静地走?”
易云看出来银铃求死的信念已经有所松动,此刻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便冷冷地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你若活着我敢保证,你不想见他就不会见到他,但你若死了,我一定让沈亦全家去阴曹地府陪你。”
多少年来哥哥的脾气银铃是最了解的,易云向来说一不二,他的话绝对不是威胁,她只能接受哥哥的安排,哪怕是痛苦地活着,可是她真的好难过。
易云把脆弱得好像一片玻璃的银铃拉进怀里抱紧,银铃揪着他的体恤终于在他的胸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哥,你不知道,宝宝每天都来找我,我真的不忍心看着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明明是我犯的错,我不该拆散别人,老天爷要惩罚就冲着我来好了,为什么要报应到孩子的身上?她就那么点大什么都不懂,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易云咬牙忍住悲痛的情绪:“银铃,我要你活下去,是因为我不能看着你糊里糊涂地去死。虽然沈亦说孩子不是他的,你也亲口承认了,可是哥相信这孩子不可能是别人的,因为我相信小帅更相信你,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易云说到这里不想银铃哭得更伤心了,“纵然孩子是他的又有什么用?宝宝已经不在了,而且尸骨无存,我又拿什么来证明这就是他的孩子?呜呜……”
易云眉峰轻挑,银铃在极度绝望中说出的话给了他一个讯息,让他更肯定了这几天来她为何对生命毫不留恋的真正原因:作为孩子的监护人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误自然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孩子的离去也许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向沈亦证明自己的清白吧。所以易云如果想要断了银铃轻生的念想,必须从这两方面入手,他略加思索有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