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不期而遇
这么多年来,李月华一直默默地站在易云的身后。银铃并不知道哥哥现在对她的感情有多深,但是从她的话里不难听出她根本没有信心掌控易云。为了保住现在的平静日子,她更不会冒险帮她而跟自己的爱人产生嫌隙。
银铃不禁站在她的位置上重新考虑起这个问题。虽然她和易云做的事情伤得最深的那个人就是嫂子李月华,可是如果李月华想太太平平地呆在易家除了沉默还能怎样?而对于银铃来说,她如果不带着女儿马上离开,将来对嫂子造成的伤害会更大,她绝不能让事态就此发展下去。
“嫂嫂!不管怎样,等哥的气消了,还是希望嫂嫂能帮帮我。”银铃觉得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李月华了,“我不会再冲动了……”
见银铃可怜巴巴的样子李月华忍不住伸出手,把银铃挂着点滴的冰凉小手放进自己的手心,轻轻地抚摸,突见她呆了一下,良久,自言自语似的道,“好一双巧手,果然是皓腕凝脂柔若无骨,我也算得上是见过大世面的,可长成妹妹这般肤色样貌的真的不多,你说你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得让男人多么心疼?……”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银铃听得心头一颤,她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这一看吓得她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块深紫色的吻痕宛若一朵娇艳的玫瑰盛开在那一截雪白的前臂内侧。虽然吻痕很是隐蔽,可是病号服宽大的袖口还是没能掩住那一抹刺眼的红。她并不清楚李月华到底知道了多少,根据这些痕迹脑洞会开多大?那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所谓何意?银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颤声叫了声“嫂子”。
这轻的不能再轻的叫声李月华竟听得一惊,她呆了几秒,忽而放开她的手敛了神色淡淡道,“你跟你哥之间的事儿,即使爸还活着也未必管得了,更何况是我这个当嫂子的?”
“嫂子,我……”银铃本就心虚,见她这般神色一时更不知说些什么。
“你哥的性子,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管用。你好好休息吧,我公司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
李月华不再言语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停了下来。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新的手机放到她的手里,“你的手机摔坏了,我让人给你带了个新的,昨天晚上舒姨打你的电话不通,后来打到了家里,我没告诉她你的事情,只说你的手机摔了,正带小昱看电影才圆了过去,待会你跟你妈报个平安吧,省得她为你担心。你要是想孩子了,等放了学直接跟她打个电话吧。”
李月华走了,偌大的单人病房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银铃的心湖却反而炸开了似的汹涌澎湃。李月华转身时那一抹挂在嘴角略带凄凉的苦涩和孤独无奈的背影在她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嫂子肯定是猜到了,她猜到了,她的心定是被伤透了吧?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啊,她却在无意中狠狠地伤了她。
她该有多难过啊?她对她就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好,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不愧是个德才兼备的大家小姐,她本可以干脆利落地甩她几个响亮的耳刮子以解心头之恨,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努力地克制和隐忍着自己的愤怒强作平静地离开,把悲伤和失望留给自己默默地去承受。
这一刻她竟觉得刚才李月华若能抽她几个巴掌,她此刻反而不会那么难受了。
银铃越想越乱越乱越想,身体里就像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让她再也无法平静。病房的门在这一刻被敲响,没等她喊“进来”,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是医生来查房。
“呼啦啦”进来一男一女两个白大褂,银铃看见站在她床前的那个医生面容干净、身材修长,他抬手把点滴有字的那面转到眼前仔细看了看,银铃发现这个男人长着一双极其好看的手,转而又对身后的助理交代了几句。
银铃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名字:季恒。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许是昨晚手术台上自己处于半昏迷状态时听到的吧。
“慕容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温和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她的脑子很乱,还处于断片状态。
见她默默地瞪着一双眼睛看他,他俯下身子用手背轻轻触摸她的前额,嘴角一勾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烧退了,伤口是不是有点疼?麻药过了有点疼很正常,你不必担心。”
“季院长,”随行的助理把病例递给他,记录有她今天的各项常规检查。
这么年轻就做了院长肯定不简单,银铃寻思着开口:“季医生,谢谢你!”
季医生一边翻看记录一边点头,“不客气,早上胃口好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没有头晕恶心……”
季医生问得很仔细,声音又极其温和,银铃的心绪渐渐安静下来,只是这两天接二连三的变故几次三番令她处于崩溃的边缘,难免显得有些木讷,正好英子买了水果进来,季医生便对着她道:“术后恢复期间注意吃得清淡一点,有利于伤口的愈合,你务必要仔细,等慕容小姐挂完点滴,你直接到我的办公室来,我再跟你详细交代……”
交代了一番,季医生朝银铃点点头转身离开,英子点头哈腰地将他们送到门口还恋恋不舍地夹在那缝里,伸着脖子瞧他们的背影慢慢远去,直到他们消失在长廊的转弯处才意犹未尽地关上门。
“太好了!让我直接去他的办公室……”英子靠在门上闭着眼睛花痴一般挥舞了几下拳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年轻的姑娘不好意思地看过来,“对不起小姐!我是说,我是说这个季医生实在是帅呆了,小姐你不知道,医院里好多女人见了他从面前走过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我还听说季医生他不光人长得帅,还在美国最有名的医科大学留过学,他是这个医院里最好的大夫呢。”
银铃淡淡地朝桌上的纸巾盒子扬扬下巴,“再不擦擦快流到下巴了。”
常听倩倩说粉丝会做出一些骇人听闻的举动,银铃一向当作笑话来听实则不怎么相信,如今见英子这副失态的模样才觉得倩倩的故事并不为过。季恒是长得帅,可还能帅得过当红的影视明星?不想在这旮旯里居然还真有女孩子如此这般地为他疯狂为他流口水。
英子闻言羞得低头掩嘴,涨红了脸奔到桌子边,抢过纸巾一头钻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为了掩饰尴尬她手上多了块抹布,却是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在病房的各个角落里东抹一把西摸一把地做着样子,好不容易等到银铃挂完点滴,进来两个女护士拔了针,便匆匆找季男神去了。
银铃本就不好,见她不消停的样子更是心烦,如今终于清净了,才拿过手机翻看简信和留言,看到舒雨在北京组织了几个发布会忙得不可开交。做女儿的见母亲如此奔波辛劳心里酸楚,好想听听她的声音,只是沉思良久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连嫂子都不敢跟她提及小舒舒的事情,可见易云真的很生气,她自然也不敢跟舒雨说,更何况自己割腕自杀那么严重的事情?直觉告诉她,一旦事情闹僵,恐怕她最后真的会失去自己的女儿。
以前听到别人说易云心狠手辣时她一度很生气,还为哥哥抱不平,如今自己也领教了才知别人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她想从易云手里要回女儿看来不易。
她权衡良久决定先发个信息再说,因为一旦听到舒雨的声音,她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哥这里有几份文件正在走法律程序,需要我的亲笔签名,我也想趁机和老同学聚聚,所以会在家里多呆几天,妈那里一切安好吗?】
发了简讯半天没有回音,银铃估计这个点上舒雨也许正在忙,才松了口气,放下手机起来漱洗。其实那块玻璃不算锋利所以伤得并不重,之所以会昏迷不醒,全赖昨天魂不守舍时洗冷水澡寒气侵了体,再加上各种情绪冲击下耽误了时间导致失血过多才会倒下,如今输了血睡了一夜烧也退了,除了左腕伤口那里还隐隐地痛,精神却是好了很多。
心里想着事情,呆在这间病房里着实闷得慌,特别是看到英子回来之后时不时对着空气傻笑的那一脸花痴表情,银铃决定到外面去透透气。
李月华是个有心人,早就把她的换洗衣物拿了过来。她平时喜欢穿女人味十足的裙装,又很注重各种配饰,裙装往往低领的居多,当她换下医院的病号服,发现v字领连衣裙根本掩不住脖子上那几块刺眼的红,还好嫂子并没有忘记将她的羊绒披肩带来,待她披上披肩、放下长发,基本上就看不见这些痕迹了。她吁了口气,在镜子前简单地打理了几下,便走出卫生间。
银铃:“英子,我出去走走。”
英子:“小姐,太太正赶着给您送午饭呢,她还有事儿所以不上来了,让我在医院门口等她。要不您还是吃了再出去吧,不陪在您的身边我不放心。”
“不要紧,我就在附近走走,你一定能看见我。”听这话银铃的心里一凉,不管嫂子有没有事,显然再面对已是尴尬,不禁苦笑着朝外面走去。
英子眨了眨眼睛,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塞到她手里:“小姐别忘了带上手机,万一我找不到你了可以电话联系。”
银铃皱了皱眉,这种明显的不信任多少有些过分,转而一想做下人的也不容易,便索性返身进去拿了包再往外。其实她并不知道,刚才季医生让英子跑的那一趟并非只为了交代吃食的注意事项,季医生更担心的是她的心里问题,当着病人的面又不便直说。英子从小生活在易家,小姐跟错了人丢过孩子的事情大致知道一点,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住院部的高级病房区不像其他地方那般嘈杂,环境设施也相当高档安静,她一路来到电梯处按了往下的键,电梯门打开时她没有细看便低着头走了进去,一直到最里面的角落才转过身斜靠在电梯边上。
“请问,几楼?”男人的声音问她。
“底楼,谢谢!”银铃应了一声,低着脑袋木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路寂静无语,“叮”的一声,电梯的门徐徐打开。
银铃回过神,发现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见那男人不动,以为是底楼到了,不及细想便径直走了出去,来到一扇玻璃门前才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扶住窄小的玻璃门发现这是通往阳台小花园的门,园子里摆放着各种盆栽,如果不是园子的顶上用不锈钢围栏整个封了起来,倒也是个幽静雅致的地方,想是医院怕有想不开的病人来此处跳楼自杀而设的预防。
很显然这里是医院的顶楼而并非是她要去的底楼。刚才那人问她时她明明说得很清楚,为何现在却来到了这么偏僻的顶楼?她回想起电梯里的男人,背脊不由得一阵发麻,她本想到里面的摇椅上坐一会儿,可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来不及细想,她拔腿就往回跑。可是晚了,她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高大冷硬的躯体。
“啊……”她失声叫着向后弹出去几步,幸好身后的墙挡着才算勉强站住。
待到抬起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看那人时,却差点惊掉了下巴。
“沈亦?!!怎么是你?”她的声音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
什么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讽刺的是就在前天她还在一遍遍地幻想着与他不期而遇的桥段,而仅仅过了一天,这个男人便成了她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
“装!继续装!有些伎俩用了一次就够了,莫非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沈亦抬手掸了掸胸前被弄皱的西服冷冷地说。
“什么意思?”
冰冷嫌弃的语气仿佛在她的心头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痛得连嘴唇也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