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起航 下
神鸻应该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因为没有道理不应该。雨刚才还是不用撑伞的状态，现在想走，怕也是相当困难了。雨水会打湿他漂亮的白色毛发，过高的负重将限制他进行灵活的飞行，除非他能戴点什么提高负重量的戒指，每个爪头来一个。效果能不能叠加没有人知道，照常理来说，他的爪子应该更加“不堪重负”才是，比起研究增加负重量，增加自己体魄的戒指，发明一口能放进所有东西的口袋不是更方便吗？
这只浑身雪白的鸟儿显然不太关心这个问题，他在窗台上踱着步子，来回打量着床上将死的人，爪子焦躁不安地来回挫动着，等待着雨停。在姆利卡这座城市，神鸻这种鸟无疑被笼罩上了神圣的光芒，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它们会时不时出现在病入膏肓的病人床头，久久地盯着病人的脸庞，像是神明派来慰问的使者，据学者研究表明，这种鸟拥有异于其他鸟类的特殊生理组织，它们的视神经与“治疗腺”相连，这一特殊组织会发出不可见光，对疾病有相对的治愈功能。这些学者肯将“治疗腺”这一重大发现公之于众已经颇具学术精神了，也就不能强求他们对于治愈光线的原理做深入的研究。
理论上说是任何疾病都能治，但也只能起到“相对的治愈功能”罢了。毕竟医生掌握的是治病救人的手段而不是起死回生的神迹。医生与神鸻自然也是不尽相同的，若是姆利卡知名的医生不论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声誉都要搏上一搏，神鸻显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开溜，这个人明显是治愈不能了，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这点，在还没开始盯着他看的时候，在雨还“不用撑伞”的时候，或许自己就能全身而退了吧。
可是，为什么他不信邪似的，还是停留到了雨大呢？谁知道呢，也许，是他也拥有医者的自信与骄傲吧。
映在那双琥珀色鸟眼里的，是经常会在传奇小说里出现的，平庸少年的房间，通常没有开阔的空间，在孩提时代还好，等到青年时，可能一起身就要碰到屋顶，总之不是一处适合蜗居一辈子的地方。这间屋子跟书里的不大一样，不过还没有糟糕到蟑螂乱爬的地步，只是地上铺满了各种记载传奇故事的书籍，有纯文字的，有全都是小人的，也有文字配点插图的。按照书里来的话，这些宝贵的财富可能马上就要属于另一个人，准确地说，是另外一个灵魂。
这些灵魂通常会厚颜无耻地占据原来主人的躯体，那么宿主的灵魂通常去哪里了呢？讲的好听一点叫融合，说得不好听一点叫吞噬。而这些鸠占鹊巢的灵魂，通常不会有半点内疚感，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身体，讲一点“我会连同你那份活下去”的鬼话，迅速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不会有半点别扭，不会有半点不快，相反，他们会欢天喜地地踏上了充满冒险的旅途。
这些传奇故事曾风靡一时，上至贵族下至平民，无一不乐在其中，几乎没什么人发出过质疑——这些人不想过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的吗？可惜的是，这些无数次拯救世界的英雄们无一例外的拥有一颗大心脏，在踏上旅途后的没几天里就忘掉了这回事，直到整个故事结束，他和宿主的唯一的联系，恐怕也只有“刚好”名字一模一样吧。
床上的人醒了，他汗流浃背，满脸通红，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地喘息，蛮可惜的是，他的床上并没有另外一个男人，否则的话，贵族的大小姐或是一些市井流氓会非常喜欢这个桥段。但是啊，实在是非常可惜啊，凯勒先生无论是生前生后都是相当体面的人。拥有正常的审美趣味和非常健康的性取向。他对“男人应该上男人”这种理论表示非常地费解，这生唯一的遗憾想必是没有娶到漂亮的姑娘吧。
他有没有喜欢的人街坊不得而知，但他因为生得英俊，追求他的女性也不计其数，但他都一一拒绝了，这些肤浅的女人，大多是倾慕他这一身好看的皮囊而来。
“这么英俊的小伙子怎么就会……”
“哎，是啊，可把我们家闺女愁怀了……”
“挨~是嘛，我家那个也是……”
“可不是嘛~……”
纠结来纠结去，街坊都将这一切归咎为凯勒一家不信教的缘故，姆利卡是塞恩教的发源地，在这里不信教的人当真是屈指可数。
塞恩教的教徒们集爱与和平为一身，常年与自己内心的黑暗做斗争，劝人为善，只要有任何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就会伸出援手，不论何时何地。
凯勒曾言，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应该是更高的存在形式，类似于一团光球，纯粹的精神的结合体，这就大大地触犯了塞恩教教徒们心中的信仰。
可是这些教徒当真拥有如此崇高的信仰吗？姆利卡明面上尊重每一种信仰，可是事实上，惟塞恩教马首是瞻。他们强迫当地居民改信塞恩教，夫妻必须都是忠实的塞恩教徒，甚至连尚未出世的孩子，都已经知道自己该信仰什么了。
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这么一则有关屠龙的传奇故事。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姆利卡城外有恶龙肆虐，有一位信仰塞恩教的英雄挺身而出，凭借塞恩教的雷电奇迹，轻松地降服了恶龙，并把恶龙的头蒙住，像遛狗一样，带到城中展示，并大声宣告众人，只要你们改信仰塞恩，我就帮助各位斩杀恶龙。
随着龙头落地，人们的欢呼，塞恩教迈出了传教的第一步。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与宣扬着爱与和平传教神父实在是相差甚远，但眼中种种也和早就看的烦的神父一样屡见不鲜。
如果这些便是神明的教义，如果这些人都能自称神明的信徒，那我不如离开这个人世，去和真正的神明好好谈一谈。
对于那些占人身躯吃人灵魂的传奇英雄来说，踏世间，高峰总要攀，碧血染青衫。对于一个普通的平民来说，一山更比一山高，何必斤斤计较。
是不是天堂，是不是地狱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他静静地闭上了双眼，没有去争那最后一口气。
眼前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