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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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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亡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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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对联惊艳

  文人聚会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一篇雄文铺陈在脑海:“当年跟周志远打赌要背文章免票上滕王阁时,背的滕王阁序不就是文人聚会吗,那里头都有啥来的,能不能在这用?”

  赵文雄心里把滕王阁序过了一遍,心里有底了,面上却不露声色,假做考虑了一会,转头向王平之道:

  “王兄这对联,上联提到嵇康拒仕,下联提到顾恺之路过京口给刘牢之将军画肖像之事,可谓一联两典,有古有今。小弟不才,想多来几个典故,给慕文堂添添雅气。王兄且听来:

  “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

  这两句出自初唐四杰之一王勃的《滕王阁序》,被称为千古骈文第一,向来是文人雅士学文的好范本。王勃本人可谓是天纵之才,据说六岁即能写文章,文笔流畅,被赞为“神童”。十六岁时,应幽素科试及第,授职朝散郎,成为朝廷最年少的命官。据说王勃在长安撰《乾元殿颂》,文章华丽,惊动圣听,唐高宗见此颂词,惊叹不已,说道:“奇才,奇才,我大唐奇才!”滕王阁序写于公于元675年,当时滕王阁落成,南昌都督阎公于九月九日大会宾客,王勃省父路过,即席而作。此文气势恢弘自然,意境开阔,辞采更是绚丽工整,而少堆砌矫饰,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文章。

  今天赵文雄用的这两句,在文中本来的顺序是“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这里要用做对联的话,考虑到“仄起平落”的传统规则,赵文雄把这两句颠倒了一下顺序,倒也颇为工整。

  两句一出,大家首先都反应了一下,既然是有典故,得先听明白再说。檀道济自然是听个半懂不懂,刘敬亭貌似也没有完全尽得其中之妙,凝神思索,王侃和随风道人又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王平之毕竟文词水平很高,一拍脑门,喜不自禁,抬头向赵文雄说到:

  “高妙,高妙,高妙到了极致。”然后搓着双手,转头向大家解释道:

  “赵兄此对是一联四典,句句有出处,邺水朱华,说的是曹植在邺城的时候,经常爱在铜雀台的荷花池边举办公宴,宴请文人学士来此饮酒赋诗,为当年一大文人雅聚之所。”

  “临川之笔,自然是指谢灵运兄,公卿门第,家境巨富,狂放不羁,恃才傲物,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天天召集狐朋狗友在家里吟诗作对,现在谁能参加灵运兄的诗酒会,也算文坛榜上有名了呢”

  “睢园绿竹,应该是汉梁孝王睢园,在睢水南岸,竹林连绵十余里,梁王在这里狩猎、宴饮,大会宾朋。天下的文人雅士如枚乘、严忌、司马相如等云集梁园,成了梁孝王的座上宾,是为文坛一大盛会。”

  “彭泽之樽,说的是现在的彭泽县令陶渊明,陶县令在彭泽聚集一班文人雅士,饮酒赋诗,文名早已传遍天下”

  “此对一联四典,讲的都是与画中竹林七贤类似的文人雅集、饮酒论赋之事,然则绝口不提七贤名字,即不落痕迹,又与画中人事形成类比,同慕文堂的题义也十分贴切,确实巧妙。同时,正好也提到了两位古人,两位今人,将来此饮酒论文之士比作睢园雅士,能跟陶潜拼拼酒量,又好比曹植的座上宾,可与谢灵运比比文采。联句文字精妙,平仄合辙,跟小弟这个比起来,确实是提升了一重境界。在下佩服,佩服。”。

  王平之边说边拿起纸笔,“刘公子厅堂里这幅画,恐怕还是配赵兄这幅对联才合适,小弟这就写下来。”王平之此番话说得甚是诚恳,并无半点自己的作品被比下去的计较之心。赵文雄不禁暗暗称道,这世家子弟自有世家子弟的气度,衣食无忧的环境固然形成了不知民间疾苦、不注意别人感受的性格,但是从小耳濡目染的贵族做派、高雅环境以及魏晋玄学的精神准则,确实塑造了他们高贵的气质,为人多玄远旷达,真诚而不矫饰,淡薄而不功利,相较于某些出身寒微之人的斤斤计较与不择手段,确实显得更可爱一些。

  刘敬亭在旁边听得心花怒放,向王侃不住点头,那意思我一个小徒弟就胜过你琅琊王氏的著名文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檀道济更是兴高采烈,拍着赵文雄的肩膀不住夸赞。一直以来,寒族人士的上升通道,基本以行伍为主,在文辞骚赋这方面没什么人才,现在,赵文雄接连在颍川庾氏和琅琊王氏面前以文取胜,他打心眼里觉得赵文雄替寒族子弟赢了好大面子,钦佩之情日盛。

  王侃心中也有点惊讶,此对写得文采飞扬,用典流畅,颇有清玄之气,看来这穷街陋巷之中偶尔也能有一两个人物出来,真要注意笼络一下了。不过毕竟大话说惯了,现在这等局面,还不能坠了琅琊王氏的威风,于是清了清嗓子,对刘敬亭说道:

  “二公子手下人才济济,佩服佩服。我看过不了多久,彭城刘氏就能够光耀门庭,跻身高门之列,刘都督也能够更上一层楼,为朝廷排忧解难了。”

  刘敬亭刚才颇为生气,但是毕竟从小养成的对世族的羡慕敬仰之情,听王侃这么夸刘氏一门,还提到跻身高门的问题,顿时心情舒畅了。要知道,魏晋时代,在朝廷上和政治上能够崭露头角的世家大族或士族,在学术文化方面一般都具有特征。有些雄张乡里的豪强,在经济、政治上可以称霸一方,但由于缺乏学术文化修养而不为世人所重,地位便难以持久,更难得入于士流。一个家族要想成为上品士族,必须首先得出一两个以玄名显于天下的人,才能慢慢提升郡望,而有既有世家大族的吹捧和推荐,在玄学大行其道的时代,对一个人的名望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刘敬亭虽然政治上倾向于借重桓玄的力量,摆脱建康朝廷对北府的压制,但是如果能够取得琅琊王氏的认可,对刘氏一门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想到这里,刘敬亭拱手道:

  “有王大人看重,我们刘氏一门上进有方了。”

  王侃见刘敬亭如此说话,以为自己一番话已经说服了刘敬亭,又踌躇满志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指着旁边的随风道人对刘敬亭说:

  “刚才那位小兄弟问我如何退桓玄之兵,其实老夫早已胸有成竹,只需随风道长一人之力,桓玄纵有百万人马,也不过顷刻间灰飞烟灭的下场而已”。

  这道人听罢,微微一笑,对众人行了个揖礼:

  “各位请了,王道兄言重了,小道俗姓葛,一直跟随师祖葛洪在岭南罗浮山修炼,本欲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有朝一日能填列仙班,不枉求仙之志。奈何师父说我福薄命舛,仙道难成,让我效姜子牙下山助周室之旧事,受人间之福泽。我苦苦哀求不过,只好洒泪告别师父和一众师兄弟,下山欲辅助明伦,不枉山上四十年修行之功。承蒙王大人不不弃,奉为国师,自当竭尽所能,匡复天下。”

  魏晋年间,太平道与五斗米道先后流布于天下,无论在上层士族或底层民间之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很多道教中的杰出人物成为世家大族乃至皇家的座上宾。随风道人提到的葛洪,就是那时非常著名道士,出身丹阳葛氏,也属望族,东晋开国的时候曾经被赐爵关内侯,食句容二百邑。后来率子侄弟子来到岭南罗浮山朱明洞修行,建东南西北四庵,开创了丹鼎派中的葛家道流,以后慢慢发展成了道教的灵宝派,流传至今。葛洪著有《抱朴子内外篇》、《神仙传》、《金匮药方》等中国历史上很著名的名作,加之葛家道流炼丹制药,治病救人,在当时影响很大,这随风道人自称是葛洪的门人,懂行的人听了都不禁肃然起敬。

  檀道济听到王侃和随风道人又开始吹牛,还提到了自己,顶牛的劲头又上来了:“是吗?不知道长有何妙术,愿闻其详”。

  随风道人又施了一礼,撇着嘴说道“贫道虽是仙缘浅薄,比不了那些大罗金仙。但是眼前桓玄小儿这点兵将,还不放在眼里。竖子若真敢兵围建康,大逆不道,我自会登坛做法,能够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并唤来玉帝身边四大金刚助阵,贼兵旦夕可破。”

  赵文雄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来,心想听着怎么像封神榜那套词儿呢。仔细想了想,封神演义明代成书,作者是道士陆西星,看来这些传说在魏晋时代的道教门人中就有苗头了。赵文雄忍着笑,对随风道士说道:“道长仙风道骨,一看就是得道高人,能不能给我们表演一二,也让我等俗人开开眼界。”檀道济在一旁起哄,“对对,让我们见识见识。”

  刘敬亭觉得不妥,正要打个圆场,哪知随风道人道士镇定自若,并不惊慌,环视众人言道:

  “也罢,今日二公子招待隆重,我就献丑一二。这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动静都太大,搅了慕文堂的清净,我就来个最基本的入门法术,隔空移物吧”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致,目不转睛的盯着随风道人。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杯,顺手从桌上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离他较远的王平之面前,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拱手对王平之说道:“王公子,请。”

  王平之不明何意,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拿酒杯。这时只见随风道人单手做鹰爪状,冲着酒杯一挥,那杯酒出溜一下,往道士方向移了几厘米,摇晃之下洒了不少酒出来!这王平之自然就没有拿到。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平日里常听道士们吹嘘各种神仙道术,可是谁也没有真的见过,如今随风道人隔空移物,这一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王平之也是诧异莫名,伸长手臂,打算去够那杯酒,道人把另外一只手也举了起来,双手成鹰爪状做运劲状,但见那杯酒施施然飞了起来,向着随风道人的双手快速飞了过去,堪堪到近前的时候,随风道人眼疾手快,左手飞起一抓,稳稳的将酒杯握在了手里,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气定神闲,微笑不语。

  安静了片刻,檀道济带头鼓起掌来,“道长神技,小的刚才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刘敬亭和王平之也跟着抚掌大赞。王侃估计是过去看到过,只是坐在那里捋着胡须,并不惊讶。赵文雄也看到了整个过程,虽然没发现什么破绽,但是毕竟经现代科学教育,对这种故弄玄虚的道术半信半疑,也没有说什么,跟着大家鼓鼓掌,附和一下。

  东晋时代的世家大族,大多有脱儒入玄的倾向,玄学压倒了儒学而成为意识形态的胜利者,旧有儒学世家如果不入玄风,就产生不了为世所知的名士,从而也不能继续维持其尊显的士族地位。而玄学和道教关系十分密切,大族的子弟多数对求仙问道、炼丹服药之事甚为关注,这随风道人露的一手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众人热烈地讨论起太平道、五斗米道和葛家道流的渊源与关系,各类道家学派的认识差异,饭桌上热闹了起来。

  刘敬亭中午一直有点不在状态,说话也少。现在见气氛已然一扫刚才的尴尬,看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及时的提议结束了这场宴会,大家纷纷抱拳告辞,回屋休息了。

  6、死亡之夜

  下午刘敬亭出门去办事,没做什么安排。庾悦自从上午刘夫人走后,连午饭都没吃,就没再露过面,一直把关在自己住的东耳房不知在做什么。慕容煊午饭后早早回到驿馆,檀道济又跑去找他聊排兵布阵,赵文雄一个人待在屋里无聊,出门在江边转了转,回屋又睡了一会,就快到晚饭时间了。

  天刚擦黑的时候,院墙外面一阵骚动,虎贲军的守卫又来把驿馆围上了,郗管家与门口跟守大门的军士交代了几句,回前院的住处休息。

  晚饭前,刘敬亭回了驿馆,先与慕容煊自己房里聊了一会,很快就把慕容煊送了出来,然后过来找赵文雄。

  赵文雄正在和王平之在自己屋里闲聊,见刘敬亭过来赶紧施礼。

  估计是因为赵文雄今天两番诗文亮相,让刘敬亭刮目相看,现在是特意来邀请赵文雄的,“赵贤弟,晚上愚兄我公务在身,要与王大人和随风道人谈些军政事情,没法招待你和檀老弟了,我让管家在屋里给你们备了饭,还请自便吧。明日正好在城南的郗氏学馆有个“贵无之会”,京口的清谈之士都在,我看赵公子文风高逸,旨趣不凡,务必随我去谈问几番,替老哥我撑撑场面。这贵无之会一年一次,虽比不得建康每年三月的修禊之会,也算群贤毕至,淸言侃侃啊。”

  赵文雄闻听此言,少不得客气一番,刘敬亭一拱手,就与王侃、随风道人去后院后罩房自己的住处密谈去了。赵文雄稍微感到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沾沾自喜,没想到自己这么个二把刀,凭两篇临时想起来的后人名作,居然大大的露了一脸,暗自决定把记得的文章好好梳理一下,以备不时之需。就是刘敬亭提到的这个“龟舞之会”,不知道是个啥东东,得问问王平之,省的明天露怯。

  终东晋一朝,高平郗氏家族在京口都是非常具有影响力的世家大族,从郗鉴郗太傅率流民帅过江平定王敦之乱,京口才得以在江左的政治环境中成为外藩重镇,郗氏家族也得以世镇京口,郗氏子侄居官者如果不在京口,就在与京口关系密切的会稽五郡,对这一带的潜在影响力,历久不衰,高平郗氏也从一个二流士族,上升成为东晋举足轻重的世家大族。

  现在,郗氏家族居高官显职的已经不多,但是刘牢之一系想在京口稳固自己的统治,必然还是需要与郗氏家族搞好关系。因此刘敬亭想带赵文雄去参加郗氏举行的贵无之会(以何宴“贵无论”为话题的清谈之会),也是想借赵文雄的文采,巩固自己与郗氏一门的联系。另一方面,刘裕现在上升势头明显,但是刘裕及其周围的人都是武将,刘敬亭一直结交无门,现在好不容易有赵文雄这么一个文士,他自然不能放过亲近的机会。

  赵文雄不太明白刘敬亭心里的这些小九九。晚饭后,檀道济说晚上睡慕容煊那屋了,打算彻夜长谈,看来两人真是谈对了路。赵文雄只好拉着王平之坐在慕文堂东侧的茶案上喝茶聊天,打探“龟舞之会”到底是什么,谈论的内容一类的问题。王平之毕竟世家出身,对江左的人物也很熟悉,滔滔不绝的给赵文雄说了很多人物和掌故,赵文雄听得似懂非懂,也不敢表露,嗯嗯啊啊的应对着,生怕露馅。

  庾悦吃过晚饭后终于走出了东耳房,面色稍显苍白,刚开始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看见王平之和赵文雄在茶案这里相谈甚欢,忍不住也加入了进来。一个琅琊王氏,一个颍川庾氏,都是世家贵胄,文坛新锐,聊起来自是天文地理,古今中外,赵文雄觉得这两人性格质朴真诚,心地善良,听得倒津津有味,偶尔也插几句嘴。

  大概将近亥时(晚上9点)的时候,刘敬亭送王侃和随风道人出屋,随后自己回屋了。王平之也跟着告辞,跟两人去了王侃的屋子,不知商量什么事情。

  庾悦这聊天的兴头反倒上来了,见刘敬亭送客人出来,看天色已晚,怕在慕文堂说话吵到别人,他自己住的东耳房又没有客厅,急急忙忙跑去后厨找仆役拿了几壶酒几个小菜,拉着赵文雄回到赵文雄住的东厢房的客厅,继续聊天。

  王平之不在了,又喝了几杯酒,这庾悦的话头不知为什么渐渐转到刘敬亭的身上,言谈之间颇有鄙夷之意,赵文雄白天就觉得庾悦和刘敬亭之间关系微妙,这会看庾悦这么说活,就问庾悦到底有什么内情。庾悦沉默半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什么,后面问了些赵文雄刘裕这边前线和行军打仗的情况,不再提刘敬亭。赵文雄也不好多问,两人又喝了一会,都有些醉了,就在赵文雄的房间和衣而卧,各自睡了。

  今天一天的经历实在是有点跌宕起伏,又焦虑于明天去郗氏学馆如何应对的问题,赵文雄迷迷糊糊做起梦来。梦中他仿佛正在跟王平之喝酒做赋,本来气氛不错,后来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王平之介绍是谢灵运,出了很多文章来考赵文雄,赵文雄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越着急脑海越空白,越空白越满头冒汗,心跳越来越快,正彷徨无计的时候,突然外间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赵文雄惊醒了。

  惊醒赵文雄的是庾悦。不知什么时候庾悦离开房间出去了,这时正好悄悄的走回来,估计是微弱的开门声惊醒了噩梦中的赵文雄。看庾悦蹑手蹑脚的样子,赵文雄也没吱声,继续装睡,从眼缝中悄悄观察庾悦,只见庾悦神色紧张,醉意全无,脸上颇有焦虑之色,手里紧紧攥这一个小纸包。他悄悄走进前看了看赵文雄,发现赵文雄还睡着,舒了一口气,扎在原地四处望了望,发了一会呆,回到自己的床铺睡下了。

  赵文雄躺在床上,心中颇为惊诧:看来庾悦刚才是装醉!赵文雄偷眼看了一眼床头的刻漏,现在大概是子时七刻(晚上12点45),这么晚,大家都应该睡了,庾悦鬼鬼祟祟出去做什么了?庾悦看上去诚恳认真,一副不经世故的文士、来京口游山玩水的模样,难道背地里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文雄啊赵文雄,看来这彭城驿馆,风云际会,鱼龙混杂,水很深的。司马皇族的长史庾悦,建康门阀的代表王侃,荆州来的使者殷仲亮,再加上北朝降人慕容煊,小小一个驿馆,汇聚天下各方力量,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

  毕竟很晚了,困意袭来,赵文雄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中间被打断过的觉,睡得格外的香,这一夜赵文雄连梦都没做,天蒙蒙亮了才醒。睁开眼睛,看到庾悦还在睡着,就在床上躺了一会,思考一下今天去那个贵无之会应该准备点什么素材。

  正在搜肠刮肚呢,忽然听到后院有人在大声叫喊,“敬亭兄!敬亭兄!”,声震屋瓦,后面又喊了什么也听不清楚,紧接着就听见咣当一身巨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赵文雄嗖的一下坐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庾悦也被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睁开眼迷茫的看着赵文雄,“怎么了赵兄,好像有声音?”。

  这时外面开始有人喊叫了起来,喊得什么听不太清,前院急急的脚步声往里跑,估计是管家和仆役听到声响跑进来查看。正好昨天睡觉没有解衣,赵文雄二话没说,纵身跃起,跟庾悦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就跑向后院。

  穿过慕文堂,跑进后院,只见后罩房大门敞开着,王侃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抓耳挠腮,几个仆役里里外外的跑进跑出,大声喊着什么。赵文雄问门口的王侃,“发生什么事了?”却见他面色惨白,神色骇然,张了张嘴,指了指屋里,口中嗬嗬有声,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时东罩房的大门咣当一声也打了开来,殷仲亮衣衫不整,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问怎么了。赵文雄也顾不得许多,迈步走进了后罩房。

  后罩房比其他房子都明显宽敞许多,进门是个非常大的厅堂,地上散落一大片瓷器的碎片,一个雕花的门闩断成两截,混在其中。门的两侧各有一扇窗户,现在都紧紧的关着,两侧墙面各有一扇门,通向两间内室,大厅的四处挂满文人字画,靠东面一侧有张长条桌案,上面摆着些没吃完的酒菜,杯盘狼藉,四五个坐垫放在四周。大厅的后面墙上开有三扇窗户,两边各一扇推窗,紧紧关着,中间一扇薄纱覆盖的固定廊窗,做成了扇面的形状,透过碧纱隐隐能看到窗外的花园。东侧卧室门的右手靠墙摆了一溜的木架,上面放满了书画和古玩,书架的左侧放着一个落地大花瓶。王平之呆呆地立在花瓶旁边的门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何穆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对外面的仆役交代着什么。

  书架前面一米处放了长长的一个书案,书案有些歪斜,仿佛被推了一把,一侧已经快撞到靠门一侧的墙面了,书案上面散落着几张黄色、绿色的符纸,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左沿摆着笔墨纸砚烛台等一应书桌的常用物件,有些立着,有些倒了,一些墨汁洒了出来,溅的书案上和地上有些墨点。刘敬亭双手铺在书案两侧,背向书架,侧着脸趴在书案上,双目圆睁,脸色乌黑,从嘴角、鼻孔、眼睑出,划出几道已经干枯的红色痕迹,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之下,熠熠生辉

  赵文雄意识到,刘敬亭死了。

  7、自杀密室

  根据后来还原的现场情况,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一大早,随风道人因为今日要求茅山寻师访友,早早起来出门走了。王侃和王平之昨晚与刘敬亭约好了去郗太傅宅邸看琼花,顺便参加下午的贵无之会。据说刘敬亭有晚起的习惯,两人怕去太晚琼花谢了,于是早上就来到后院的后罩房来找刘敬亭。

  两人先是在门口叫了几声,没人应声。于是王平之上前拍门,发现房门从里面拴上了,拍了几下还是没有响应。王平之从房门两侧的薄纱雕花小窗往里看,隐隐看到好像有个人倒在了书案上,这才开始觉得不太对劲,赶紧叫王侃过来看。王侃到右手的窗户边上,用唾沫沾湿手指在窗纸上旋了一个洞,定睛往里一看,赫然发现刘敬亭七窍流血倒在书案之上,吓得喊叫了起来,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平之不知什么情况,也凑到窗户洞来看,同样吓得不轻,“来人”“来人”的喊叫了起来。叫了几声之后,转过身来,后退几步,使出全身的力气向房门撞去,只听哗啦一声,房门撞开,门闩撞断,门后顶着的落地大花瓶也被撞倒在地上,碎了一地。

  在东耳房住着的何穆这时听到喊叫声赶忙跑了出来,正好看见王平之撞开大门。两人一起冲进客厅,发现刘敬亭中毒已久,已经死去多时了!王平之王侃没见过这种场面,都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还好何穆经的事多,虽然也慌张不已,但是还知道赶紧呼叫管家,让他通知门外的虎贲营加强戒备,没有腰牌一律不得出入,然后让差役去请大夫和仵作,同时找了几个下人赶紧去都督府和二公子府报信。

  当赵文雄和殷仲亮赶到的时候,何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慌乱了,见到二人进来,赶紧上前施礼,目光呆滞,带着哭腔说道:

  “殷公子,这可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办才好。刘都督今天还不在京口,明天才能回来,大公子又在海盐军中,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殷仲亮显然也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刚才还在尸体那里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看。虽然是行军打过仗的人,死人见过不少,显然也被刘敬亭的死状吓坏了。听何穆这么说,殷仲亮定了定神,提了提气,颤声说道:

  “何大人不必惊慌,这里有我呢。再怎么说我与敬亭兄十年同窗,这些事情我怎么也要帮忙处理妥当的。您是刘都督的族舅,京口的刘氏宗亲您辈分最大,有什么事情咱们商量着来吧。”

  何穆听罢机械地点点头,喃喃自语了几句什么,仿佛被勾走了魂的木偶。

  他俩说话的时候,赵文雄也仔细看了看尸体,暗自心惊。看刘敬亭的样子,七窍出血,应该是中了什么毒身亡的。然而尸体总体还是保持坐姿,只是身体前倾铺在书案上,把书案撞歪了,可见从毒发到毙命非常快,死者都没来得及过多的挣扎,就失去意识了。不知道什么毒药这么厉害,看来古人的医药发展在魏晋时代已经达到一个较高水平了。以赵文雄的的历史知识,也就知道个蒙汗药、鸩酒、鹤顶红什么的,至于刘敬亭吃的是什么毒药,实在没半点头绪。

  这时候庾悦也慌慌找张跑了进来。他是被喊叫声吵醒的,赵文雄前脚出去,后脚他也清醒过来,赶忙穿上衣服赶到后罩房。看到此番场面,脸色吓得煞白,不停地向何穆问东问西。何穆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庾悦说话,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几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殷仲亮想了一会,转身向左侧的卧室走去,赵文雄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两人一起走进刘敬亭的卧室。卧室不大,靠东的墙边有一张很大的牙床,檀木雕花,黑红色的漆面,床右手放了一个储物的箱子。南侧墙上开有一个窗户,从里面销上了,屋子中间放了一个小茶几,上面摆了茶壶茶碗,看不出什么异常。

  两人又一起去东侧卧室看了看,格局大概差不多,只是床小了许多,中间的茶几没有了,换成了靠北墙的几个大储物箱。

  窗户也是从里面销上的。

  门边的墙上不知为什么挂了一幅《罗酆六天宫图》。罗酆山是道教酆都大帝统领的鬼所,为鬼魔居所以及折磨罪人的地狱之一,东晋道教上清派的《真诰》对此有详尽的描述。这幅画中的人物,有的残肢断臂,有的身首异处,个个面目狰狞,画面最中心,是一个罪人被罚下油锅,半个身子浸在油锅中,双手向上伸出,面容扭曲,张开血盆大口,绝望的呼号着。此画画面逼真传神,地狱中受难诸人的痛苦跃然纸上,两人都被画面吸引了,盯着看了好一会,画中人悲惨的呼喊仿佛都呼之欲出。然而联想到门外刘敬亭尸体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走回了客厅。

  客厅里,何穆和庾悦离尸体远远地站在门口,几个差役都围在门口听候安排,王平之也已经走出去安抚受惊的王侃。刘敬亭的尸体无声地趴在书案上,姿势没有变化。可能因为刚才有人碰触过尸体,嘴角又有更多血痕流了出来,默默的滴到了书案上,染红一张淡绿色的符纸。符纸上扭曲变形的怪异文字,配上刘敬亭抽搐的面庞,圆睁的双眼,使整个屋子都阴惨了下来。从开着的门吹进来一缕阴风,想到刚刚看到的《罗酆六天宫图》,赵文雄不禁打了个冷战。

  殷仲亮又看了看尸体的情况,走过去对何穆说:

  “看这个情况,敬亭兄是自己把自己锁在屋里,还用花瓶把门顶上,然后,饮了毒酒。不过,昨天晚上我还特意去屋里找了一趟敬亭兄,他又拉着我喝了两杯,那时候还好好的呢,在筹划刘都督回来之后如何一起商量江州的事情呢,什么事情会突然就想不开了?很蹊跷啊”。

  何穆看了殷仲亮一眼,一跺脚,“是,我知道王大人走了之后您在屋里。您回去之后,夜里我还进去跟二公子问了一下今天的安排,他说早上要和王大人他们去郗府看琼花,中午就是贵无之会了,安排我中午之前送赵公子去郗府。还要我拿些符纸准备画些符箓,明天贵无之会的道场里要用。一切都很正常,怎么会突然喝了毒酒呢?”

  赵文雄听到这,突然敏感了起来:刘敬亭死在书案旁,书案上并没有酒杯一类的东西,何穆为什么就认为刘敬亭是喝毒酒死的?看见何穆和殷仲亮已经很笃定的认为刘敬亭是服毒自杀,平时爱看推理小说的潜能发挥了处来,赵文雄忽然觉得事有蹊跷,不由得多看了何穆几眼。这一看之下,发现何穆与人说话的时候,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正面还写着几个字。考虑了一下,赵文雄问何穆:

  “何大人,您手里这个是什么东西?”

  何穆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信封,好像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拿着这个信封,“哦,这个是二公子写的一封信,就掉在二公子的脚边上,王公子发现的,我拿起来一看,是写给刘夫人的,我没敢拆开,已经派人去请刘夫人来这里了”。

  庾悦听到是给刘夫人的信,表情凝重了起来,死死盯着何穆的手。殷仲亮也来了兴趣,伸手问何穆,“给我看看”。

  何穆犹豫了一下,把信交给殷仲亮:“信上写的“吾妻玄素亲启”,我觉得是不是跟二公子服毒有关系,还是等夫人来了再看吧?”

  殷仲亮接过信,只见是淡黄色瞄着金色花纹的信封,质地非常高级,信口用蜡封着,正面用漂亮的隶书写着“吾妻玄素亲启”,落款盖着刘敬亭的印鉴。殷仲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撕开信札,抬头看了庾悦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正好檀道济和慕容煊也跑到了后院。他两人昨夜谈论军阵,畅快淋漓,都喝多了,早上被仆役拍门喊醒的。惊闻刘敬亭中毒身亡,也赶紧跑到到后院,何穆正给他们介绍情况。

  王平之听到殷仲亮和赵文雄谈论信的事,凑了过来,看了看殷仲亮手里的信封,对殷仲亮说道:

  “也许就是普通的给夫人的信呢,不一定跟二公子服毒的事情有关。昨天二公子精神还很好呢,我们王大人也说晚饭时二公子有说有笑,还问了随风道长好多道术的事情,怎么到夜里就能自己服毒?我不信,二公子死状凄惨,我看这里头必有蹊跷!”

  听王平之这么说,殷仲亮撇嘴一笑:

  “王公子说的有道理,不过呢,这屋子我刚才仔细查看过了,窗户都紧闭着,也没有其他可以出入的烟囱、暗道什么的,大门是闩上的并且有落地花瓶顶着,如果是有人害了刘公子,怎么会门窗紧闭,无法出入呢?难道凶嫌土遁走掉了不成?”

  王平之闻言皱了皱眉,说了句“土遁也未可知”,不再说什么了。

  殷仲亮一番话说完,赵文雄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了两个大字,飘荡在空中:

  “密室!”

  赵文雄不禁激动起来:“难道在现实生活中遇不到的事情,穿越过来反倒碰上啦?是真的密室杀人,还是简单的自杀身亡?”。刚才检查客厅和两个卧室的状况,都是他和殷仲亮一起去的,做不了手脚。客厅的行状,是王平之和何穆一起进来发现的,除非他俩串通,否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从后罩房现场的情况来说,毫无疑问处在密室的状态。

  想到这里,赵文雄心中一动,赶紧重新把几间房屋的门窗以及窗纸窗纱都察看了一遍,除了门右侧的窗户有个口水旋出的小洞,别的门窗上的窗纱与窗纸都非常完整,没有进出的可能。他走到门口问惊魂未定的王侃:

  “王大人,右边这个窗户上的小洞是您今早弄出来的,还是以前就有的?”

  王侃闻言想了想,回答道:

  “是我今早新弄出来的,一开始平之说屋里有人倒下,我还特意在窗户上找了找,看有没有破损什么的可以往里看。就是因为没有任何破损,我才自己旋了一个洞的。旋之前我还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是二公子的私邸,贸然弄个洞不太妥当。不过平之在旁边很焦急,觉得室内有异,我才豁出去旋个洞看看”。

  殷仲亮听赵文雄问这个,瞬间明白了赵文雄的用意,得意的向王平之说道:

  “你看,赵兄和我的想法一样,这屋子封闭的严严实实,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怎么会有什么其他可能”。

  其实,赵文雄和他想法完全不一样。从一踏进后罩房的门,赵文雄就有种诡异的感觉,无论是刘敬亭的死状,还是屋内的陈设,以及各色人等的神情表现,不知为什么总是感觉到说不出的异样。再加上这完美密室的出现,精通各国推理小说的赵文雄天然的认为,一定有什么猫腻!不可能真的有人自杀还要把房间搞成一个密室吧,太离谱了,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赵文雄热血沸腾,自己看的这么多侦探小说,看来要派上用场了!密室种类有多少种来的?机械密室,心理密室,变格密室,动物密室,意外密室,假死密室。诺克斯的推理十诫怎么说得来的?

  有什么推理手段在魏晋时代可以用的,赶紧想想,dna?不行。指纹?有可能!血型?没戏。笔迹?有可能耶!脚印?这么多人进了屋子,现场已经破坏了。

  推理小说里,最一般的密室制造方式,就是利用机关从里面把门闩上。比如,在外面用绳索拽门闩,但是后罩房连个绳子能顺出来的缝隙都没有,类似机关的可能性就都没有了

  好像是鲇川哲也有本小说,凶手用两个冰块架着门闩,待冰块融化后门闩自动落下,把门闩上。不过魏晋时代,如何制作和妥善保存大小合适的冰块,是很大的问题。

  或者是西方作者用过不少的办法,利用小动物,如训练过的狗、猫甚至猴子,把门闩上然后从壁炉跑掉。可惜,中国的房子没有壁炉

  正在赵文雄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夫人都到了,仆役们都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来接一下!”。

  8、死者遗言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身材高挑,略施粉黛,五官长得煞是端正,这会正怒气冲冲的冲着众人说话。身后不远处,慕文堂靠东侧的台阶下面,一顶绿尼轿子落在地上,两个轿夫打扮的男子一左一右站在轿帘前面,垂手侍立。

  何穆一见,赶紧迎上来,“哎呀,是青莲姑娘,刘夫人先到了哈。差役们怕我这有什么事,都在这候着听吩咐呢,没顾上接您去。”

  这青莲姑娘看来颐指气使惯了,跟何穆说话也并不客气,“这里怎么这么乱,都是些什么人。你也知道咱家夫人是什么门第出来的,这乱糟糟的,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人怎么能行”。

  何穆闻言苦笑,赶紧把在场的几个人轮流介绍了一番。青莲对几个士族出身的没说什么,听到慕容煊是鲜卑王族,迟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听到檀道济、赵文雄没什么出身,有点不高兴了,跟何穆窃窃私语,意思是想让檀道济和赵文雄出去,好让夫人下轿。赵文雄和檀道济不明就里,何穆却左右为难,知道赵文雄是二公子很看重的人物,还要带去参加贵无之会,不知怎么处理。正犹豫时,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一人方面大耳,仪表堂堂,正是建武将军刘裕。

  原来刘裕因为军务上的事情,一早去了刘牢之的都督府办事。刚到都督府没多久,就有彭城驿馆的仆役慌慌张张前来报信,说二公子在驿馆中毒身亡了,刘裕大吃一惊,都督府的上下人等也都乱作一团,不知怎么办才好。恰逢刘牢之和刘敬宣都不在府里,刘牢之的夫人又故去的早,府里只有些姬妾管家什么的,做不得主,正好流域在场,于是拜托刘裕处理。刘裕赶紧带了个管家,又让人去喊了前锋营的军曹卢秀一起,匆匆忙忙赶来了彭城驿馆。

  一进门正好看见何穆和丫鬟青莲在争执,刘裕问明情况,朗声对青莲说道:

  “青莲姑娘,这两位都是刘都督阵前大将,立了不少战功,都督特意嘱咐让他们留在驿馆消假,不是什么外人,我看就不必避讳了吧”。

  赵文雄檀道济听刘裕这么说,才明白刚才青莲和何穆刚才在嘀咕什么,不由得气往上冲,不过现在紧急关头,也不好发作,都狠狠瞪了丫鬟青莲一眼。

  丫鬟青莲也知道刘裕在都督面前的分量,见刘裕说话了,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回去轿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转头吩咐轿夫,只见两人一左一右,将轿帘挑开,刘夫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刘夫人个子不高,比青莲矮了一大截,但是身材看上去十分匀称,瓜子脸,丹凤目,眉如弯月,皮肤雪白,十足一个美人坯子。可能是因为得到噩耗出来的匆忙,头发有点凌乱,也没怎么化妆,稍显憔悴,然而嘴唇天然的鲜红欲滴,所有人忍不住都得多看两眼。

  刘夫人款款走向众人,整体的气质绝对是书卷型的,第一印象就觉得知书达理,文采过人,行动举止也十分端庄。

  到得近前,刘夫人面色凝重,努力控制着情绪,看不出来有没有悲痛的感情,走过来向众人浅浅施了一礼,转向何穆说道:

  “舅公请了,刘将军请了,刚才仆役回府告诉我敬亭出事了,我什么都没准备马上就赶过来了,仪容不整,让各位见笑了。昨天上午,我还见过敬亭,一切都好,怎么忽然就出了这种事,还请舅公见告详情。”说罢想往屋里走。

  何穆赶紧一把拦下刘夫人,“夫人且慢,二公子中毒去世,您进去恐怕多有不便,这里有二公子给您的一封信,您先看看,等我们给二公子收拾收拾,您再进去”,说罢递上那封信。

  刘夫人闻言有些诧异,接过信左右看了看,见信上确实写得是给自己的,犹豫了一下,拆开了信封,掏出淡红色的信纸,读了起来。随着目光向下走,刘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红,很快就又转为惨白,眉目之间悲怆之情顿生,目光中有泪水在转来转去,整个信读完的时候,刘夫人已经哭出了声,将信往刘裕手里一塞,不顾何穆的阻拦,跌跌撞撞冲进屋里,看到刘敬亭的尸体,也顾不上害怕,扑上去撕心裂肺的痛哭了起来。

  青莲见状跟着也冲进屋中,一边劝解刘夫人,一边想把夫人往外拉。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刘裕手里拿着信件,考虑了一下,还是打开看了起来。赵文雄正好站在刘裕身边,也跟着偷眼观瞧:

  “玄素吾妻:

  聚固有一散,人固有一死,然人非草木,终不能如太上之忘情。援笔欲书,和泪以溶墨。抚膺而叹,泣血以成文。

  忆君初至,锦衣缓步,一入觉蓬荜而有光。遂我夙愿,鸣鸾和凤,百年因卿我而得辉。然日积方悟,入寒门非夫人之所愿。月累才知,在建康有窈窕之钟情。

  吾本气狭,量亦非弘。一时嗔起,或加之以拳脚,他日心灰,常醉乎于北里。事虽有因,吾非无过。以此情好日疏,郁气每结。

  今夫人忽至馆驿,言欲西归建康。一闻之下,忿气填胸。高门谢氏,岂吾寒门之可比。低首思之,非我今生之可追。一时激愤,许夫人之自去。十载夫妻,惟敬亭而独伤。恩断义绝,如覆水之难收。肝摧肠断,似倾巢之碎卵。

  思我一生,上不能承父兄之事业,只附骥而得食。下不能得夫人之情意,似缘木而求鱼。哀哀此情,不能释怀。碌碌此生,何不可终。

  呜呼!生实无可恋者,情实无可钟。行文至此,泣不成声,今日此去,愿父兄悯我,原我之不孝。他年思及,愿夫人谅我,哀我以清泪。

  既许夫人自去,终不食言,家人体吾之心,切勿拦阻。

  另家门私务,无关朝局,勿因吾之生死,而结怨于庾氏及建康朝中诸人,切切之心,跃然纸上,望诸公明之。

  敬亭绝笔

  ”

  看罢此信,赵文雄心中一惊,“难道刘敬亭真是自杀死的?!看来他的夫人和建康的什么人一直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刘敬亭百般挽回不果,自杀身亡了呢”。

  想到这里,对自己刚才跃跃欲试的心情感到好笑,还回忆了半天推理知识,哪有那么多密室谋杀!死亡天天都有,大多不过是简单的感情、钱财纠纷罢了。“侦探小说看多了”,赵文雄暗暗嘲讽自己。

  另一方面,信的结尾写到“勿结怨于庾氏”,难道刘夫人的“窈窕之钟情”是建康庾家的人。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不由得抬眼看了庾悦一眼。

  刘裕看完了信,把信递给了何穆。何穆也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大变,抬手把信往庾悦手里一塞,死死地盯着庾悦。庾悦不敢看何穆的目光,低头看信,读罢脸色惨白,一语不发,把信还给刘裕,扭头走回了自己住的后罩房。

  赵文雄看罢了然:

  “看来是庾悦和刘夫人庾怀素不清不楚!”想起庾悦和刘敬亭间的种种微妙表情,以及庾悦听说刘夫人来了以后的反应,八九不离十!估计刘夫人嫁到京口来之前就有私情,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这可不好收拾了。要是刘牢之都督因此怪罪到庾氏身上,把庾悦办个什么罪名,搞不好会得罪建康的旧族大户们,事情会怎么演变,难以控制了就。

  蓦地,庾悦昨天夜里偷偷溜出去的鬼祟样子,以及脸上焦急的神色,浮现在赵文雄的脑海。难道他

  赵文雄向刘裕望去,刘裕倒是不动声色,仿佛信没什么大不了。看刘夫人还在里面痛哭,刘裕也迈步走进了后罩房。一进门他马上注意到了地上瓷瓶碎片和撞断的门闩,俯身捡起了一片碎片左看右看,招手叫来一个仆役,指了指书架左侧的落地花瓶问道:

  “这地上的碎片好像和书架边的花瓶是一样的,这两个花瓶是一套么?平时这个花瓶是放在哪里的?”

  仆役拿过碎片看了看,又瞅了瞅书架那边,“禀刘将军,这确实是两个一套的落地花瓶,平时就放在书架的两侧,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这个看来是原来放在右边的那个,是不是是不是二公子给挪到门口顶门了”。

  刘裕点点头,没说什么,四周看了看,然后走到尸体那边查看。刘夫人哭的没力气了,趴在尸体旁边无声的抽泣,青莲坐在旁边不住的劝慰,何穆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刘裕仔细看了一下尸体的情况,注意到了桌子上写好的符箓。

  他伸手拿起那几张沾了血液的符箓纸,看了看上面的符号,眉头一皱,回头问何穆:

  “这些是什么?二公子写的吗”

  “是。二公子笃信五斗米道,今天不是要去郗太傅府的贵无之会么,郗府世代尊奉五斗米道,贵无会前大家要一起饮符水,贴镇妖符,所以二公子昨天晚上让我取了些符纸过来,说要提前写好几个符箓,以备会上使用。”何穆答道。

  “这大概是什么时间的事?”,刘裕又问。

  “大概是将近子夜时分吧,我本来都要睡下了,突然想起来晚饭后二公子吩咐我取些符纸过去,他要写符箓,晚上忙的给忘了。我知道二公子睡得晚起得晚,所以就赶紧去取了些符纸给二公子送过去。”何穆回忆了一下答道。

  “二公子那时候有什么异状吗”,刘裕追问。

  “没有啊,挺正常的。还跟我说了些明天贵无之会的安排,要我带赵公子去郗府,还说明天早上要和王大人王公子去看琼花,言语都很平常的,没看出什么不同。”何穆一脸困惑的说。

  刘裕又把手里有字的符箓一张一张的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很奇怪地,把那几张有字的符箓折了起来,收进了怀里,然后安慰了刘夫人几句,也去两侧卧室里查看起来。

  赵文雄刚才看见过那些符箓,都是些弯弯曲曲的图形,说文字不像文字,说图画不像图画,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听何穆说什么“饮符水,贴镇妖符”,想来是些道教呼风唤雨、仗剑做法之类的什物。其实他哪里知道,魏晋时期,太平道、五斗米教大行其道,席卷天下,属于道教符箓派的先声,能够画符做法,治病救人,呼风唤雨。

  道教符箓起源于早期对大自然之神奇的崇拜,在上古时虫书、篆书的启发下,摹写云气鸟兽等自然物,用特有的符号和图文方式记载在特定的纸张和材料上,逐渐形成了符箓系统庞大而复杂的符图和文字。其内容不但代表了天神的意志、旨令,而且也代表了人类的希望、祈祷和崇拜。

  符箓具有无为之功效,既能抵御自然灾害、治疗疾病,还能呼唤鬼神,成为联系鬼神与凡人的媒介。道教里还有服符之说,即以符水治病、服食道符呼唤鬼神的方法。东汉末张角用符水治病传太平道,“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

  当时世家大族里有相当多的家族世代信奉五斗米教,刘敬亭一心攀附高门,研习符箓也属自然。

  如今刘敬亭中毒身亡,身前却散落着几张笔画扭曲、图像诡异的符箓,联想到昨天随风道人的隔空移物,世族们热衷的饮符水,赵文雄不禁觉得,也许这些道术在古代真的存在?

  9、驿馆调查

  赵文雄正在浮想联翩,在卧室搜索的刘裕突然快步从屋里走出,手里拿这一个香囊:“几位认得这是什么吗?在储物柜的暗斗里面发现的”

  众人探头一看,香囊里装着些许黄色粉末,沙粒粗细,不注意的看的话与黄土差不太多。

  何穆首先恍然大悟的样子:“莫非是什么毒药?二公子就是用这个自尽的?”

  殷仲亮面无表情,没有说话,看着刘裕。刘裕点点,“是啊,我也有此猜想,一会仵作来了,让他仔细查验一番。”

  既然发现了疑似毒药的东西,再加上遗书,看来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了,自己的推理知识没了用武之地,赵文雄稍感沮丧。回身看到何穆已经把刘夫人劝到屋外。刘夫人经此大变,已经虚弱不堪,不是青莲在一旁搀扶,恐怕站都站不住了。

  何穆劝刘夫人先回府休息,其他的事后面再做打算,殷仲亮在旁边也一个劲的拍胸脯,让刘夫人放心,说这里有他和何穆处理,不会有事,两人都表现出意图把持后续处理的意思。

  见此情形,刘裕走上前在刘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刘夫人听罢点点头,转头向何穆说道:

  “舅公,现在都督和大公子都不在京口,后续的事情细碎庞杂,说不定还牵涉到军士调动,不如暂时就由刘裕将军全权负责处理吧。妾身精神恍惚,难以支撑,我就先回府休息了”。

  何穆和殷仲亮闻言一愣,刘夫人也不待他答话,转身冲刘施了个礼,“这里拜托刘将军了,妾身告辞。”说罢转身让青莲搀扶着走回了轿子,起轿回府去了。

  何穆和殷仲亮愣在那里,有点不是滋味。刘裕也不与二人多说,转身叫一个军校到旁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军校点点头走了出去。

  刘裕扭身走到大家面前,拱手抱拳,朗声说道:

  “诸位,刘府今番遭此大难,实属意外。刘都督和大公子都不在,这事情怎么处理我也没有头绪。如今二公子死因不明,在都督和大公子回来之前,我们还得做最坏的打算。为了以防万一,对不住各位,一会有军士进来,要把驿馆内的各个房间都探看一下,以免有什么匪人藏匿。另外,发生了这种事,为了安全,大家都暂时不要外出,虎贲营按我的吩咐一直没有撤岗,并且现在所有人一律不得出入,无论有无腰牌。我们大家在这里等待刘都督回来,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这算什么?

  王侃第一个不满起来,“刘将军,二公子服毒自杀,实乃悲剧,吾等与二公子都是宾朋故友,也是伤心不已。不过二公子留有遗书,并且门窗紧闭,服毒身亡,定是自尽无疑。何必还查什么匪人,禁什么出入?”。其他殷仲亮檀道济等也附和此话。

  赵文雄其实也对刘敬亭的自杀有所怀疑。昨天见过刘敬亭好几次,除了午饭时有点心不在焉,其他一切正常,实在不像个马上要自杀的人。然而遗书写的挺真切,密室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看上去确实像自杀。但是刘裕明明看过遗书了,而且屋里还发现了毒药,为什么还要派军士探看并封锁驿馆??

  刘裕闻言,再次抱拳施礼,“我知道诸位的意思,但是现在都督不在,在下真是不敢自作主张,不得不谨慎从事。都督平日最喜爱二公子,我万一处理疏忽,有什么纰漏,都督将来怪罪下来,我小命不保。所以还是小心行事,该探看的探看,该封锁的封锁。只是实在是委屈诸位了,望大家看在都督的面上,稍微配合一二”,说罢不断的向众人抱拳。

  见刘裕如此说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何穆凑近前来,低声对刘裕道:

  “刘将军也看过二公子的遗书了,说的很清楚为什么自尽,况且屋里还发现了毒药,难道刘将军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刘裕笑笑,没有答话。旁边王平之闻听此言,来了精神,神秘兮兮的说道:

  “诸位,门窗紧闭,就不能是有人下毒吗?你们想的简单了吧?大家忘记昨天的隔空移物之法了吗?”

  王平之这么一说,王侃不禁脸色大变,斥责道,“平之,你胡说什么!”。

  殷仲亮闻言眼珠一转,一拍手掌,“着啊,我们普通人没办法,有道之人是可以隔空移物,从门里面把门闩上,把花瓶顶上的。说不定是有道术在身的人,先毒死二公子,然后伪造遗书,运用法术,造成门窗紧闭的假象,让大家以为二公子是自尽,也未可知呢。”

  一边说一边四处寻找,“这随风道人哪里去了,一早上没看见他,这么大的动静他都不出来吗?”

  王侃闻言大怒,指着殷仲亮骂道:

  “匹夫,怎敢出此狂言。道长今日去茅山寻仙问道,一早就走了,有什么问题?!二公子留的遗书,刘夫人看过都没觉得有假,你个荆乡野夫,怎敢在此胡言乱语,诬指随风道长!”

  王侃如此不客气,殷仲亮也火了,“皓首老贼,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这妖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今早不见了,我看定是你游说二公子不成,害怕北府军从大义,起劲卒,与桓将军一起清君侧而定中枢,于是唆使妖道用了什么丹鼎之毒,害死了二公子,然后用隔空移物的妖术移动门闩和瓷瓶,让人以为是二公子自己关门自尽的!”

  王侃气往上冲,伸手要拔佩剑,刘裕见状赶紧劝解,让两个仆役死活劝住王侃,把他送回西罩房休息。殷仲亮不依不饶,看王侃回屋,转头冲刘裕大声地说道:

  “刘将军,请先探看我的房间,行的正坐得直,怕什么搜查,刘将军请。”

  这话明显是说给王侃听的。何穆一看这种情况,也不再提自尽的事了。刘裕借坡下驴,真的带着两个军士跟着殷仲亮去屋里搜查。其他人一看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刘裕带着几个军士,从殷仲亮的房间开始,把整个驿馆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全都搜查了一番,一直干到下午,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赵文雄决定还是暂时存疑,对自杀保持合理的怀疑,毕竟刘敬亭昨晚没有任何异状,夜里突然就自杀了,不能不令人怀疑。

  想起推理小说保护现场的桥段,他向刘裕建议派两个军士守在刘敬亭的后罩房里,不许人随便进入,并且建议屋里的摆设保持原样,以便万一有什么问题可以重新查看案发时的情况。

  刘裕很是赞赏,越加觉得赵文雄头脑清醒,办事周到,后面的搜查、问话,都带着赵文雄,俨然已经当成了左膀右臂。

  除了搜索各个房间,院子也仔细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也未见有什么人藏匿。刘裕甚至把仆役也一个一个找来问话,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管家和仆役也说不出什么,没有什么异常。因为刘敬亭天天起得晚,所以他们早上不敢太早去后院打搅,怕被刘敬亭骂。所以混乱之后他们才赶到后院,没有什么信息可提供。

  唯一有点奇怪的,就是有个仆役说,午饭前他打扫慕文堂,发现原来放在西侧靠后院一侧书案旁边的铜质香炉,不知被谁挪到东侧的茶案边上了,也放在靠后院一侧,他就又把那香炉搬回书岸边上了,问其他人香炉是什么时候被搬到东侧的,谁也没注意到,平时进进出出谁也不注意它,这名仆役也是打扫时偶然看到的。

  下午晚点的时候,天忽然阴了起来,墨色的云层不断积聚,风也跟着阴冷了起来。不一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正是初春时节,细雨夹带小刀一般的江风,文弱的人不禁缩起了肩膀。

  上午天气还阳光明媚的,下午就下起了阴惨惨的小雨。奇怪,难道老天爷知道这里死了人,为了配合阴沉的气氛特意下点雨?

  午饭后王侃和殷仲亮回屋休息了,刘裕不知去跟军校商量什么事情,庾悦躲在东耳房一直没有露面。

  大门口有虎贲营守着,谁也出不去,剩下几个人就坐在慕文堂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随着天气暗下来,几个人也渐渐沉默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出来进去的仆役也都面无表情,拉着肃穆的脸,气氛愈加令人窒息。

  可能是为了打破沉闷,王平之和慕容煊聊起了隔空移物和五斗米道,以及刘敬亭临死前写的那几张符箓。两人从葛洪的丹鼎派有没有法术,说到太平道和五斗米道谁法术高,从到高门士族与的五斗米道和孙恩的五斗米道一样不一样,说到左慈和于吉谁更厉害,越说越离奇,越说越邪乎。

  赵文雄在旁边听着,不怎么插得上嘴。他对道教的了解,也就停留在知道张天师的程度。看见旁边的众人都对法术和符箓深信不疑,不禁也动摇起来。昨天看随风道人隔空移物,刚开始觉得可能是障眼法,现在想想,自己仔仔细细看的全过程,没有任何破绽呢。说不定古时候就是有法术,后来失传了呢,会不会真的是随风道人用的法术害死刘敬亭,然后畏罪潜逃了

  王平之和慕容煊又聊起了符箓,慕容煊认为可能是刘敬亭写符箓的时候有什么错误或者不当,招来了邪鬼附身,以致服毒自尽,王平之坚持是随风道人使妖术。

  慕容煊好像对符箓也颇有研究,顺手在书案上画了几个符,给大家解释什么样的符箓应该写在纸上,什么样的符箓应该写在木片或玉璧上,什么应该化水服用,什么应该直接吞服,头头是道,赵文雄听得津津有味。

  一直说到天擦黑,仆役们把灯点上,准备上晚饭,大家若有所思的默默吃饭。因为有风,吹得挂在房檐的灯笼左右摆动,昏暗的灯光在众人的脸上晃来晃去,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晴不定。寒风夜雨,凉意迅速加剧,连檀道济这么壮的都有点唧唧缩缩的。

  王平之最先扛不住,回屋休息了,慕容煊和檀道济又开始聊排兵布阵,赵文雄听得无聊,过了一会告辞回屋,檀道济见状觉得老冷落赵文雄不好意思,也打住话头,跟赵文雄回屋休息了。

  仆役们不想多事,也都回前院房间了。偌大的驿馆安静了下来,只有细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哗哗作响,有只蟋蟀凄惨的发出微弱的呻吟。慕文堂的灯笼被吹熄了几盏,只剩下南侧的两盏还亮着。摇曳的灯光照在桌椅上,影子一会长一会短,弥漫着妖异的气氛。

  一个黑影出现在慕文堂,只见他蹑手蹑脚的在慕文堂里转了几圈,然后趴在西侧连通西耳房的侧门旁边,用手书案的内侧的倒斗摸了一阵,拿出了一个油布包的纸包。黑影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里面包着一把匕首,在摇摆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微弱的寒光。

  黑影站立了一会,小心地把匕首重新包起来,打算放回书案内侧的倒斗。刚蹲下身,突然又停住了,蹲在那里想了一会,站起身来,走到书案旁的那个香炉边上,将包有匕首的油纸包埋入了香炉膛的香灰底下,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回了内院。

  正好一个炸雷,黑影被吓了一跳,加快了脚步。伴随的闪电同时划过夜空,照亮了黑影和身边的灌木。

  是慕容煊俊俏的脸庞

  赵文雄回屋之后,跟檀道济闲聊刘敬亭的事情。檀道济也觉得刘敬亭是自杀,对刘裕搜索觉得很奇怪,还问赵文雄,遗书写的什么看见没有。赵文雄装作不清楚,蒙混了过去。

  赵文雄也不明白刘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把今天的过程想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知为什么刘裕大动干戈了一番。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这样刘牢之回来好有个交代?不明白。

  精神紧张了一天,赵文雄有点困了,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子夜刚过,驿馆的院子里又有了嘈杂的脚步声。不一会就有人来敲赵文雄的门。赵文雄梦中惊醒,开门一看,是刘裕带来的军曹卢秀,手提气死风的灯笼,一脸紧张:

  “赵公子,刘将军让马上你去后罩房。”

  问明原委,赵文雄赶紧换好衣服,跟卢秀往后院走。

  原来是刘牢之连夜回了京口,刚进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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