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魇
“孩子,我要走了。”老人的大手温柔抚摸着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孩童。
“这次我真的走了,哈哈哈!”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像是讽刺,又是心痛和不舍。“你留了我十年了,我该走了,放手吧。”
“爸爸”孩子松开老人,离开怀抱,眼神坚定的看着远方,“爸爸,我是不是太软弱了,十年了,十年了呀。”孩子脸上浮现了一副中年人的深沉,敛着岁月与风霜,皱着的眉头久久无法散开。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10年前刺鼻的那阵消毒水味,也带来了忽闪着呜呜作响的警灯,带来了那场车祸。
“爸爸,我想我长大了。”
中年人睁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的皱着眉头开始找水喝。今天又梦到十年前因车祸去世的父亲了,自己一如既往的以童年时候的模样依偎在他怀里,诉说着这十年自己扛得有多辛苦,有多渴望父亲的臂膀和扶持,听父亲嘶哑地唱着那首熟悉的虫儿飞。
不同以往的明天见,这次,父亲说他不会再来了。
中年人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水,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回房间亲吻了熟睡的妻子和孩子,还可以睡一个小时,渐渐的,安心的熟睡了起来。
“哎呀呀!回来了回来了!!!”那个老人咧开嘴,脸上松弛的皮随着笑声一颤一颤,松垮垮的抬头纹聚在一起好似要挤出额头,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穿着宽大的工人服。明明是个弯腰驼背苍苍白发的老男人,此刻却好似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子。再看这小子周围的环境,一间封闭的白房间,无窗无门,十分亮堂,正中放着一桌一椅,其余什么家具物件都是没有的。只是那小子盯着的那片空中,逐渐出现了一片雾蒙蒙的画面,依稀可以辨识出画面里有个熟睡的婴儿,随着小子咋咋呼呼的跳脚,画面逐渐变得清晰,确是个卧在片片云雾中裸身熟睡的婴儿。
“辛苦你了,一出好戏,哈哈哈哈!”房间里另外一个青年,身着普通的白t黑裤,坐在那张古朴的梨花木桌前,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双目紧盯着桌面,眼里写满了渴望。
毛躁小子一个箭步冲过去,跳上书桌,像一只小金毛蹲在一隅,笑眯眯的盯着青年男问,“多少,多少。”
桌面上渐渐的开始显现出字符,是标准的瘦金体,一个大大的繁体字“柒”。
小子哟呵一声,将自己的老胳膊老腿随意的甩在桌上,仰面躺着,顺手一摸自己亮锃锃的大油头,砸吧着一张瘪嘴,眼睛开始放光,“老子要去那大叔的17岁那年泡妹子。”语气是少年人装老成时常有的故作轻慢,音色却是十分嘶哑难听老男人。
青年男抬起头看着桌上的这个毛小子,桃花眼里闪现着无奈和关怀,慢道:“七天呀,你跑过去人家记忆里七天,能泡到什么妹子,不如跟我去他的大学时期吧,学点东西,20多年前的中国大学校园你说呢。”青年男自顾自的说了一堆积极向上的多余话,一回头,已然见不到那小子了。他哑然一笑,轻轻摇头,好看的下颌线跟着一起晃动,画出一道道好看的线条,心想:“果然,原身就是个毛头小子吧。”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次总共分三次,花了自己一个多小时,把那中年人的梦魇给解了,是个大案子。事主青年丧父,苦心孤诣奋斗的事业也随着父亲的离世几乎毁于一旦,若不是心性坚定,必定妻离子散。世间事事福祸相依,现如今事主已然是身价千万,也不似当年轻慢薄弱。偏偏一直对自己父亲的离世耿耿于怀,心有亏欠,总是在梦境中以孩童形式索取父亲的慰藉,不肯放手父亲离去。若不是毛小子幻化本事了得,怕是也不得解开,也是个苦命人。只是这些事见得多了,我便不觉心殇了,更何况这个千百年的毛头小子。
毛小子本名,是个可以触碰到世间万物梦境的神,没错,这个大言不惭的毛头小子,说自己是个神。总之,他老人家在人世游离多年,什么都见过了,老是按照上天的安排去给各路货色解决心理问题实在是太操劳了,在我6岁生日之时,路过我的梦境觉得十分有趣,与我投缘,因此便常常引我入梦,与他共赏黑暗人间。自此,我便再也没有过自己的梦了,都是在他人的梦境里游荡飘摇,一生戎马倥偬难以表达我都这个梦世界的感受,就一个字,乱。年幼时,常带我去逛那些跟我一般大的小屁孩的梦,说什么他遇见我虽是命中注定烧八辈子高香也换不来的,可也害我白白丢了做梦的乐趣,十分可惜。还曾郑重又骄傲得说过,他这样有如此身份的神,根本不需要去做小屁娃的心理建设,都是为了我。
可,是个少年心性,将我带去梦境之后,随意幻化成梦境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色,花鸟鱼虫,美丑孤寡都有过,自个儿便不知道去哪玩了。因此,世上各位梦到过没梦到过的小怪兽大野狼,我都如数家珍,也曾多次被害,总是不在意的从犄角旮旯把残余的我掏出来,带回小白那里,一会就恢复原身了。小白便是那白房子了,我既不知何门而入,也不得其出,全倚仗。
12岁那年,定是又烦闷无聊了,想出个主意,叫我随他去完成什么天定之数,说是事成便可窥破天命。在解决一个焦虑症之后,桌上呈现一个大写的“一”,当时幻化的是个想的彪悍的妇女,一脸血本都亏没了的后悔呈现在一张涂抹过度的脂粉脸上,相当有趣。心情不佳的他随意将我送去事主的28年华里度过了十分无趣的一天,只是事主父母对事主的轻视让我不寒而栗,难怪要焦虑。
而后,我便知道了,根据事主前世今生业债的深浅,每渡一人即有不同程度窥视事主前世今生的权利。而事主的前世今生,是不可窥探的,只能根据所谓福缘来粗略判定。
这样的日子久了,我的年纪也大了,又常在幻境中穿梭,于是对世间百态都少有惊疑,只觉平常,虽刚满24,却很是老成。却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毛躁,如今,竟已忘却他是个什么老神仙,更像是自家弟弟般亲密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