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节
坐在床上的柳惠听了差点跳起来。直问:“她跑来干什么?当心有狼把她这小肉包叼了去。”
柳娘子轻轻拍下柳惠的肩,怪她不好好说话。
“快请,我立即就来。你也快起来,再把衣裳换了。”柳娘子说着顺手指了指放在床头的一叠新衣服,赶忙出去了。
柳娘子刚出柳惠的房间,便看见柳妹儿被奶妈子从车架上抱下来。地上围着站了一地的丫环、媳妇、婆子。外面一层,围着一众配着弯刀和长矛的卫队。这样的阵势,那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娃娃出门走亲戚,到象是那家的太太、奶奶出门呢。
那些丫环,或帮着撑伞,或帮着打扇,或捧着四季如春的点心盒子,或捧着她也看不见装着什么东西的箱子、盒子,总之一大群的人聚在她家的院门前。
“三嫂嫂!我惠侄女呢?”
柳妹儿一看见柳娘子,便甜甜的冲着她笑。
柳娘子也喜爱这孩子,便上前对她笑着说道:“十八妹妹可是贵客呀!惠儿在房里呢。”
她左右看看,这支车队除了柳妹儿的主车,再没看见其他的车架。柳娘子不由诧异的问道:“十八妹妹是与那位一起来的。”
柳妹儿只管抱着小拳头,躲在奶妈子的怀里嘻嘻的笑着,眼里流露是得意的神情。
柳娘子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快快请进!”
一众侍婢都纷纷给柳娘子行礼请安。
柳娘子轻轻抬抬手,免了她们的礼。
“这外面不安全,妹妹怎么来了。”
柳娘子虽是问柳妹儿,却是冲着奶妈子问的。可奶妈子只管笑着,并不回答。
柳妹儿答道:“今日,是四侄,女的生,辰。我,我要给,她贺寿。”
柳娘子笑了,握了柳妹儿的肉乎乎的小胖手,说:“多谢十八姑姑了!”
“惠儿呢?”柳妹儿心心念念惦记着柳惠,这时见着厨房门口站着三个大人,小妮妮也满手米粉的跑出来看热闹,就唯独不见柳惠。
柳娘子笑说:“她就来。我们先进屋去坐吧,这大太阳可晒不得。”
“三嫂,嫂,我要留,下吃,饭。我要给,惠儿,庆生。”
柳惠在屋里听见柳妹儿的话,不由鼓嘴瞪眼的嘀咕道:哼,别的话到是说的不顺嘴,只有惠儿叫的最顺。
“好,好,好。”
家里不过来了一个小孩子,却好似来了许多的人一样。柳妹儿在柳惠和妮妮的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根本就没有停顿过。
妮妮比柳妹儿还大二岁,却很有姐姐的派头,细心的照顾着这位比自己还小的长辈。
柳惠则认命的守着这两个小娃子,如个傻子一般的应答着她们的对话。
这一个说:“我们家的小叶(燕)儿也过生了,它们,都会灰(飞)了。”
那一个回答:“我家的丸子最好吃了。”
这一个又说:“我们家的有五——个大马,真的。会跑的,很快。”
那一个又回答:“我也能跑很快的。姐,是不是,我跑的快。”
丫环们悄悄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忍得辛苦在哭。
“是你跑得最快。”
“我快。”
“我的,大,大马跑,的快。你,不快。”
“哼!我吃饼最快。”妮妮气恼地抓起桌上的栗子饼,耍狠一般猛得将整个塞进嘴里,嚼了两嚼,想吞下去,却因为那一口饼的块头太大没法咽下去。急得她直哭。
柳惠生怕她哽着自己,连忙端了茶碗,小心的喂了两口茶水。
妮妮打开姐姐的手,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太,太大了,太大了。”
这带着哭音,又含糊不清的话实在考验人的听力和智力。柳惠听了半天都没听懂,想要帮妮妮把口里的东西弄出来,小家伙还不干。柳惠只得费力去猜,好半天弄清楚了,直觉得肚子抽筋抽得疼。她还不敢笑,一笑,小家伙脾气更大,小手打在身上更疼。
柳娘子家的茅草棚子小,容不下许多的人。柳妹儿的丫环、仆妇们大半都留在院子里,自己寻了地方坐。屋里围在柳妹儿身边的,只有奶妈子,并带着二个丫环近身侍候。
院子里有机灵的,也去给杜大婶和张大媳妇帮忙做活。一院子里,都是莺声燕语。大家到都知道避讳着些,这周围可都是哭声呢,她们也都不敢放开声说话,怕引人误会。
柳家的院外又是华篷宝车,又是一长串的青油驴车,还有一众穿着体面、举止讲究的丫环和仆从,村里的人早围着在一旁看着。都在暗地里悄悄地议论,不知道柳家有什么事情,竟然来了这么些人。
福生骑着匹骡马赶回家,看着家门前的阵仗,到没怎么多想。只是进村后,见着家家门前都挂着白幡,哭嚎声不绝于耳,他惊异莫名,不知村里发生了何事,心里焦急,直为柳娘子仨母女担心。
依着离主家百米,家仆随从下马、下车的规矩,福生跳下骡子,牵着缰绳急步往家奔去。
躲在柳家门前树阴下纳阴的几个车夫远远的看见福生,都站直了身子,候着他走进了,忙迎上去打招呼,还有人紧赶前几步,帮他接过缰绳。
“福二哥,您这是打书院回来呢。哎哟,这一路可累了吧,赶紧的,赶紧的。您请,您请。”
“福二哥,你回来了。”
“三奶奶和四姑娘、五姑娘可还好?”福生顾不上与他们套近乎,急声问,“家里可平安!”
车夫们当然知道村里出了何事,忙七嘴八舌的说道:“哎哟,村里人可遭了大难了。”
福生的心里瞬时冰冻住,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身子一时间竟连动都动不了了。他骤然停住脚,到把身后的人绊了一下,差点摔地上。
“福二哥,你可不知道啊。村里人可死了小一半了,可不是家家都挂白幡,办丧事的吗。”
一人见福生吓着了,连忙回答他,“三奶奶和姑娘们没事,只有牛三家的伤了腿。现今我们家的姑娘,正在家里给四姑娘过生呢。”
福生听了这话,心里立时松了一股劲,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再朝停车的地方看了看,只看见一辆五房的双驾马车,马车上挂着桃红的纱缦,四角悬着五福彩绸结,想来家里确实是没事的。只是为什么,主宅那边只有五房来,却不见其他几房的人?
看着这场景,福生的眉头不由皱了皱。他压下心事,往院子走去。
还没走进院门,就听见院内一片刻意压低的莺声燕语,间隙中还能听见轻轻地欢笑声,福生高高悬着的心,这才安稳地落了下来。
直到他亲眼看见平安无事的柳娘子、柳惠和妮妮,这心再真正的踏实了。
“因九月就要开场考试,书院里的老夫子就没有放相公们的假,只十五这天放一天。下午书院里的夫子们,要与全院的学子们一起用餐,晚上还要一起赏月。三爷说,夫子们的宴请是书院里的规矩,不能推辞,所以,半天时间不够来回跑的,就不回来。等考完了,就早些回来家。让奶奶不要担心。”
柳娘子一听说柳宗元这个中秋不能回来,心里便涌起一阵难受和失落,眼泪也一下涌了出来。
她赶紧侧过脸,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可是这眼泪竟然怎么也擦不干净。
福生一直不敢抬头,拘谨的站在地上,等着柳娘子发话。
好一会儿,柳娘子才平静下来。
“相公在书院,还好吗?”
福生连忙点头,回答:“好!三爷在书院里每天与同窗一同上学、下学。放学后,再邀约着一同看书、做题。有时候一同登山、狩猎,有时候一同喝酒,做诗。”
柳娘子听着,一脸的羡慕、向往。她见柳宗元在那儿过得好,便不在担忧。可是这心里,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寂,直压得她心里闷闷的。
她看看一旁桌上的盒子,里面是柳宗元给她们娘仨个的礼物。
柳娘子回头看着福生,一脸感激的说道:“你能这时赶到家,只怕是天不亮就出了门吧。”
福生点下头,说:“到还好,小的是辰正时动得身,那时天已经快亮了。”
“有劳了。你今日就先在家过一夜,明日儿再回吧。我再准备些东西,你帮着给三爷带去。”
“是。”
柳娘子摆摆手,福生静静的退了下去。
柳娘子打开盒子,朝里看去,见里面有好多东西。她满脸柔情的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看,有用手工雕琢的形如珍珠的发簪,有在溪水里的捡的五色石子,有用竹子做的小马车、小房子、小人儿,有小如梧子的珍珠项链,和珠花、手钏,还有一封压在最低下的信。
信是柳宗元写给柳娘子的,里面诉说着他对家和对亲人的思念,和对她深情的蜜语。
柳娘子躲在房里看着,脸上一片绯红。她神情娇羞,眉眼含笑,十足一副小女人幸福的小模样。
躲在窗外的几个小萝卜头,悄悄的议论着。
“娘好象蛮高兴地,不知道是不是爹爹给我们带了好东西回来。”妮妮费力的仰着头,吧嗒着嘴说道。
柳惠在心里哼哼着,反驳道:这一看就知道是在看情书了!这模样与她读书时,同寝室里的女孩躲着看情书时一个神情。
一旁的柳妹儿根本就够不到窗户,急得直拉柳惠的衣裳。“惠儿,惠儿,你不讲义气。你就自己看,不给我看。”
声音有些大,被屋里的柳娘子听见,她抬头看来,吓得柳惠立即低下身子。
可妮妮却不知道躲,还冲着里面的娘亲呵呵傻笑。
柳娘子又好笑又好气。
她将柳宗元的书信收好,抱了那盒子走出门来。
“淘气!给,这是你爹给你们的礼物。拿去玩吧。”
柳惠装傻地呵呵笑着,接过盒子立即旋身跑开。身后还跟着二小尾巴。
“姐姐不乖,抢我的。”
“惠儿,我也要。”
柳娘子看着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