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旧恨难平
夜,总是有着最惊人的魅力。才子佳人们最青睐莫过于清风霁月,月黑风高则就是黑暗里行走的人最爱的景致。就当凌楚楚在祥云殿里辗转反侧、百无聊赖之际,城王府的黑夜就显得有些热闹了。
先是乌云骑的连番奏报,将黑鹰盟在各地的据点一一查清,再是走马帮传来的各地大小官员的作为以及江湖轶事,种种繁琐缠绕的慕皇城到二更天才得了些空闲,方将不久前从宫里送出来的画册拿出来再次翻看。
将画册轻轻打开,每一张纸上都是同一个女子在不同时间的音容笑貌,或站或坐或躺或行,从坤宁宫到庆云斋,从冷宫现尸到花灵找茬,她的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句话都跃然于这画册之上。慕皇城不知不觉间时而为画中人展开笑颜,时而为画中人担心而眉头紧蹙,直到将所有的画册都翻完,才醒觉竟然没有今日的,是出事了?他不禁锁紧了眉头,但是下一秒慕皇城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出事了,乌云骑是绝不会毫无消息的
急忙将左手边放着的精雕木盒打开,慕皇城快速的翻开里面尚未来得及拆封的布条一一寻找,果然寻着了今日的最新快讯:王妃今日一日未见。攥紧手中的布条,慕皇城不禁对自己有些懊恼,自己忙于对付黑鹰盟竟然忘了翻看这些消息。
未见?她去哪了?生病了?就在慕皇城揪心之际,一只黑色的鸽子自窗外飞了进来,噗噗几声羽翼呼扇之声,鸽子已经落到了书桌之上。慕皇城赶忙从鸽子左腿的圆桶中取出布条,是来自宫中的,只见上面用极小的字迹写着:王妃已在祥云殿安歇,似从宫外归来。
她竟然出宫了?这诺达的皇宫日以继夜的被重重禁卫军守卫,她怎么可能会出宫呢?如果出宫了,她又去做什么了?
“哥。”一声轻微的呼喊,杨威成一袭黑衣几乎是踉跄着跌入了书房。带着鲜血的手将脸上的黑布虚弱的扯下,晕黄的灯光照射出他惨白的脸,一丝血腥气的味道也逐渐转浓。“我见到他了,他果然是黑鹰盟的统领。”
“你受伤了!”紧张的将杨威成扶至身边,慕皇城看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惊白了脸。胸前、胸后、腰侧各是要命的伤口,可见出招人的狠辣,而那恐怖的伤口此时还在不断的往外冒着血,滚滚惊悚的殷红一遍一遍的浸湿黑衣。
慕皇城被震惊了!杨威成的功夫他清楚的很,一般的高手很难伤他,可现在他的伤是如此的重,几乎就要了他的命!他不敢想象,小威这是经历了怎样的恶斗,受了多少人的围攻才造成这样的致命伤口陪在他身边的十名乌云骑呢?乌云骑是当初从西北军里挑出来最好的兵将打造出来的,超越常人的训练严苛锻炼出他们超乎常人的战斗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伤成这样,所以自己才放心派他们去黑鹰盟总部去查探的,可是现在小威伤成这个样子,几乎命丧黑鹰盟,可见慕连倾的这支暗兵实力不可小觑!
“不打紧”杨威成说话已经开始有些飘忽,或许是终于到了安全的家,所以松懈掉了之前的警惕,此刻他才觉得身上的血液滚滚冒出正在慢慢的流失掉自己的生命,眼前也开始晕晃晃的无法凝聚目光,嘴里却仍是喃喃的,“除了我,所有去探查的乌云骑全部丧命他们好像知道我们会来,我们掉进了他们的陷阱所有人都死了在被发现前,我听见他们向他汇报说,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下一目标是凌阳私宅,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应该很重要,我看他一脸欣喜的样子,哥,你一定要去查!”
“好,我去查,你快别说话了”慕皇城快步打开书房机关,将杨威成一把抱起进入了密室。将他小心的放置在软塌上,慕皇城扬手急急地扯了几下软塌之上隐匿在墙上的一个小点,望着杨威成已渐渐失去意识,慕皇城的额头上因为担心焦急和惧怕而出了一层汨汨的冷汗。
“慕连倾!”攥紧杨威成的手,慕皇城咬紧了自己的牙关。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惊醒了刚进入昏睡阶段的陈敬宗。金玲的终端在密室之内,若是平常的召唤,通常是响三声就作罢,此番金玲声大作一定是出了急事。
陈敬宗睁开双目,快速从床上跳起,跑到自己的药柜旁拿起自己的药箱急忙回返,按住床上的机关,将床板一掀,床下立即显示出一条路来,此路直通密室,陈敬宗一路上急匆匆的步行,心里不断猜测着究竟是谁出了事。
他的脑子随着快速的步伐也在急速的运转,将最近两天的消息逐一过滤,最终锁定在今晚杨威成夜探黑鹰盟的事情上,可是有乌云骑护卫,再加上他自己的武功,按道理来说不可能出事想到这里,陈敬宗的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起来,连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加的更快。
当密室另一侧的地门被打开,第一映入眼帘的就是慕皇城发怒的脸,他喑哑着嗓子不住的冲着他低吼,“这么半天了,你怎么才来?快来瞧瞧他怎么样了,我已经先给他服了一颗保心丹,他伤的太厉害了!”
“报仇乌云骑全死了,哥,报仇”陈敬宗将自己的右手在杨威成头上探了探,伤口过重已经引起了他的高度发烧,左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虚弱无力几乎感受不到它的跳动,面色惨白,伤口狭长,皮肉外翻,任是陈敬宗见惯了诸如此类的伤口,可一旦发生在自己关心的人身上,他再冷静的心也忍不住的开始一阵阵抽痛。
压抑下自己的心情,他快速的给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等一系列都完成的时候,陈敬宗高度紧张的心才开始放了下来,收拾好一切才开始询问密室内另一位担心的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不清楚,他回来没说几句话就失去了意识,言辞间好像是中了对方的埋伏,所有同去的乌云骑全部战死,唯有小威拼死逃了回来,事件过程只能等他醒了才能说清楚。”
“是他伤的?”陈敬宗几乎可以肯定,连语气中都加重了“他”这个字的强调。
“是。小威说看到他了。”慕皇城的目光冷冷盯向烛火,继续说道,“这些年在西北遇到的刺客就是属于这个黑鹰盟,而他就是黑鹰盟的首领,以前我一直认为是凌漪澜的人,可现在看来,就连凌漪澜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又能想到幽居深宫病况连连的太子殿下会是一个江湖杀手盟的统领呢?”
“这么说屠我药王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陈敬宗几乎是恶狠狠的咬出这几个字。
慕皇城怔了怔,目光因有些发散而无法聚神,他伫立在原地,连身影也未晃动一下,似乎是在回忆那件惨烈事情发生的始与末。等缓过神来的时候,眼睛早已与陈敬宗一样,呈现的是一片血红。
“是。”
久久的,他的声音回答的很深沉,像是代替那些惨死的亡灵们的怒吼。
三年前的初春,离西北边境不过三十里的药王谷在别的地方还处在万物逐渐复苏的时段,它早已因为漫山遍野的树木、青草和药草变得郁郁葱葱,生机无限。因为陈敬宗的关系,在收到药王谷送来邀请春猎的信函时,慕皇城很是高兴的收下了。
这几乎是十几年来每年必备的游乐项目,自小时候自己到达军中,与杨威成和身为药王谷谷主之子的陈敬宗相识,三人志趣相投,很快就变成了形影不离的铁哥们儿,只要是有可以聚在一起玩的趣事,绝对是谁也落不下谁。再加上药王谷离自己驻军之地很近,且又是在自己的地面上,多年来的习惯使人变得自信,慕皇城几乎什么也没收拾,只是挽好大弓,戴上佩剑,就领着同样兴奋的杨威成跨上马匹,在满心大好男儿当作英雄的激扬下便朝药王谷出发而去。
一路上的平安没有引起两个人丝毫的疑虑,快马扬鞭,不多时便到了药王谷。老谷主依然精神抖擞,即便步入花甲,风采也不减当年,谷主夫人由陈家最小的女儿陈瑶扶着出来迎接他们,她笑得柔和充满暖意,在她的心里,这两个人也是她的孩子啊。
陈朝宗大哥前年娶了医药世家的王家女儿为妻,今年年初便得了个白胖小子,再过三日便是小家伙的百日宴,小家伙生的虎头虎脑,两颗黑晶葡萄似的眼睛机灵的转来转去很是讨人欢喜。早已嫁出去四年的陈靓姐姐为此也是提前带着丈夫和一个三岁大的儿子,挺着自己六个月身孕的身子来到谷中庆贺,整个药王谷几乎是张灯结彩,一时热闹无两,每个人都洋溢着自己幸福的笑脸,期待着春猎的比赛以便一展身手,打些好的猎物供以小家伙的百日宴上一道好菜。
犹记得百日宴那日的比赛,家里年壮的男人们各个儿挽着弓箭,在老谷主一声计时开始之后便沿着各自不同的路线走进熟悉的山谷,开始了自己期待多时的狩猎。在自己最高兴的时候,在自己熟悉了十几二十年的山谷中,有谁会料到会被人突然攻击呢?
那一个个黑衣杀手,出招狠辣,刀刀夺命,对于整日里采药学医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对手,就连自小习武的慕皇城、杨威成和陈敬宗都被对手围攻的伤痕累累,若不是三人机警,有自己的联络哨声,及时的汇聚在了一起,否则在连番不断的围攻之下,他们三人未必能活下来。
三人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花了几个时辰才处理掉暗杀的杀手,每个杀手身上都有一个黑鹰的标识,这是他们第一次认识黑鹰盟。等他们下山,天色都已经有些晚了,本以为回到谷中就能好好歇息,养精蓄锐一番,却是在离家门百步之外就能闻到那驱而不散的浓浓血腥,整个药王谷像是瞬间死了一般,毫无声息。
大门是敞开的,门槛上倒着一具尸体,是看门人吴伯,再往里走,每一个倒地的人都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亲人,早上他们还对自己灿烂的笑,说晚上回来有好宴,现在迎接自己的却是他们的浓浓鲜血,死不瞑目的眼睛,整整九十一口人,无一活口,本来准备过百日宴的小虎,当刀子朝他砍过去的时候,他还在灿烂的笑,以为大人在跟他玩什么游戏一片死寂,一片肃杀,那闷在心里多年的恨时至今日都不曾削减过一分。
“我要他血债血偿!”陈敬宗久久的回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