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该是红裙
“洛先生技法高超，书画两项奴家自愧不如。”林语凝说着，挥手示意两个女孩将文房四宝端下去。
洛凡尘一张通红的脸上没出现任何表情，似乎认为这结果最正常不过。
“接下来请洛先生听奴家弹奏一曲如何？”林语凝轻声浅笑缓缓道。
这是要比较琴技了，洛凡尘点了点头，似乎不想重新束起头发，轻轻拢了拢耳边乱发，抱起酒坛坐在椅子上，林语凝抬起两只玉手才身侧轻轻拍了拍。
这副做派让台下众人愤愤然对洛凡尘指指点点，嘀嘀咕咕但又不敢放大声音，温灵歌听得到一些，大多是说他不该这么嚣张，当然还有些人语气上把心里的酸味都带了出来，说着什么世上居然还有人能无视林语凝的美貌，没有半点礼让，若此时换做自己上台就会怎样云云……
温灵歌心中一阵好笑，这群人眼里只有那一具美丽的皮囊，尽管这副皮囊内里装着的不是乱絮茅草，但对他们来说，这无所谓。
抬头看了看台上抱坛却不饮酒，神态怅然有些失神的洛凡尘，心中疑惑，他这是怎么了？状态有点不太对啊。
温灵歌离得近，看见了那幅画上身穿白裙的女子背影有几分像那白秋，可也不至于这么一会功夫就把魂儿给勾没了吧，至于这么心心念念？
出息！
温灵歌撇了撇嘴，低头浅浅喝了口酒，他可不像洛凡尘那样鲸吞牛饮，这酒慢慢品才有滋味。
林语凝的房门打开，一名姿容秀丽的女子怀抱一家古琴缓步走出，罗凡尘侧头看了看，有点眼熟，仔细回想一下，此人正是之前给剑舞伴奏时弹琴女子。
女子走场台来，将古琴架好，才缓缓开口解释道：“奴家是万花楼琴技教习，二位比试由我评判，不知这位先生是否同意？”
“嗯，行。”洛凡尘略微有些没精打采，嘴半张不张的说话也不清楚。
“能跟林娘子同台抚琴，那是多大的荣幸，怎能还是这副模样？”
“我看他这劲儿像是活不起了，要死了。”
同桌的两个人眼神不屑，不过更多的还是嫉妒，他们不肯离去，多半还是想要看林语凝将一一展示出来，而且他们坚信洛凡尘不可能全胜。
“那奴家就要抛砖引玉了。”林语凝说着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左手拂过琴弦，声音如水面涟漪，微微波澜，然后双手按住，琴弦不在颤动。
她深吸一口气，琴声响起，之前二人剑舞之时的琴声激烈，节奏紧凑，此时由林语凝弹奏起来，别有一番悠然意境。
“春江花月夜。”
不知是谁高呼一句，但他只听了几个音就准确将曲名给说了出来。
这首曲原本是著名的琵琶曲，后经许多琴师共同努力，改编后移植过来成了琴曲。
乐曲以《琵琶行》的诗意“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芦花秋瑟瑟”相连而成曲，虽然标题与其中诗句“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洒还独倾”相似，但改变之后，琴曲已经以超脱其秋意晚江别，而强调了春江花月夜的意境。
“没想到啊，林大家居然会这首曲子，这琴声典雅，简直是在心头萦绕啊。”一人听得如此如醉。
“仔细听，别出声。”却立刻有人低声强调。
温灵歌仔细听了会儿，他承认林语凝的确有些本事，弹奏熟练，手法精纯，加上古琴本身的音色也加分不少，而且弹奏这首曲子有很大程度的取巧之意。
这曲子的旋律以典雅、轻快、细腻、流畅为主，并且层次连绵起伏和级递进，这些东西一般人，就像现在在场之人，有绝大部人分都搞不明白，更听不出来什么层次，但不妨碍他们听觉上的享受。
有内行能看的门道，也有外行能看的热闹。
台上，洛凡尘的注意力此时也被吸引了过去。
随着林语凝指间托、抹、挑、滚、拂、拨、摇等手法熟练的刻画调度，运用刚柔虚实，脆中之力，琴音逐渐流淌，体现出轻、松、滑、脆、高、洁等等要求，展现其意高洁雄美。
但这终归不是一场独奏，这首曲子该展示出来的技巧已经一一展现，在这一段的转换点上她停了下来，还未起身，一片掌声与喝彩便如潮水般涌来。
“那小子，看你蔫头耷脑的模样，喝多了是不，别比了，快下来，能赢三项比试，已经很不错了。”
“是啊，你也不看看赢得是谁，够你吹的了，现在还是趁着没丢人闲下来吧。”
台下人群兴奋起来，在他们看来林语凝赢定了，所以又开始叫唤了，而且肆无忌惮，难道洛凡尘输了之后还能跟看热闹的发火？
洛凡尘视线一扫，发现温灵歌眼中也有些担忧神色，微微也有些犯难，思索着该弹什么好呢？
弹一样的？那可不是抛砖引玉，反而成了珠玉在前，若是换曲子，自己的在手法上与林语凝相差无几，若是着重意境，曲高和寡的想赢也难，何况谁能保证评判女子是否公平。
洛凡尘暂时从那种低沉状态中脱离，抓起酒坛才发现酒坛以空，叹了口气放了下去。
“不知洛先生准备好了没有？”林语凝抬手压了压声音，问道。
被将军了，洛凡尘暗暗叹了口气。
无奈站起身来，却感觉脚下好像踩了个什么东西，低头看了看，刚才收拾文房四宝的少女有些粗心，地上还有一根毛笔并未收走，弯腰捡起，脑中忽然有一丝灵光一闪而过。
有了！
洛凡尘眯着眼，看了看台下众人，谁说我输定了。
“琴技教习，你可听仔细了。”洛凡尘开口提醒，人却没有走到古琴旁边。
洛凡尘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了毛笔，微微调起一丝真气，抖手将毛笔掷向古琴。
一阵没法形容的混合声音在楼中响起，有低沉，有尖锐，有嘹亮，种种混合在一起，很刺耳，说不上好听。
众人捂着耳朵，缓了一阵才肯松开双手。
抬头看了看古琴，七根琴弦断了四根，一根毛笔歪歪斜斜的挂在上面。
“不弹就不弹，你毁琴弦干什么？”
“就是，这噪音实在不堪入耳。”
“你已经输了，赶紧下来吧。”
台下的声音嘈杂，但一个女子声音夹在其中，没被覆盖，还极为清楚。
“这一场，洛先生胜。”琴技教习的话瞬间让楼中变得鸦雀无声，接着解释道：“此曲名曰惊梦，乃是前辈高渐离所做，琴弦七跟，此曲正好用到七弦之音，而且其音令人惊醒正是曲名由来。”
这番解释他们听的似懂非懂，但是眼看着林语凝心服口服的表情，他们原本以为可以释放那一口积压的恶气，此时好像被那根毛笔给硬生生按了回去。
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琴音入耳，完成的还算可以，但洛凡尘却有些恍惚，这首惊梦，惊的不只是看客，还有他。
自从那副画从他笔下走出，他脑海中有段被埋葬的记忆开始不断涌动，却始终想不起来，此时却在琴音之下清晰起来。
那是他还在山中生活的时候，有段时间山中大雾不散，某一日洛凡尘在湖边练剑，依稀所见湖对岸有两个背影。
一男子乱发蓬松，敞胸露怀，斜靠酒坛，一女子撑伞静立，但那身裙装不是白色，而是醒目的鲜红。
“该是红裙哪……”洛凡尘低声呢喃。
眼前清晰的画面中，红裙女子慢慢转身回头，遮天的浓雾没有遮盖住她的面貌，在洛凡尘的眼中愈发清晰。
一对似乎映出一条星光璀璨的漂亮眼眸，小巧挺立的琼鼻，两撇精致的小胡子……
胡子？
洛凡尘猛然惊醒，温灵歌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前，跟自己面对面离的很近。
“洛兄，那里不舒服？”温灵歌关切道。
“嗯……”洛凡尘深吸一口气，算是压下了两撇小胡子带来的冲击，揉了揉太阳穴，摆手道：“没事，喝多了，有点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