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骑牛童子
老太监看了许多次妖怪吃小孩，每看一次，还是会心惊胆颤一次。
有许多次，他都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可他的这位主子，看着这一幕，却是一副癫狂的模样。
他看着那小孩临死前的挣扎与绝望，看着怪物一点一点吞食掉他的尸体，眼中有的，只是欲望得到满足的畅快感。
帝皇的心思，从来都是不可猜的，也是极可怕的。
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老太监忽然想起了小皇帝刚入宫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便像是方才的那个小男孩一般，是被人投进了这个装有怪物的牢笼里。
他孤身一人，在牢笼中哭喊着，小心翼翼地挣扎着，艰难求生着，可没有谁来帮他，什么都得靠他自己。
那时的所有人，都觉得小皇帝会步他前边那几个少帝的后尘，落个无端惨死的下场，成为陈国又一个短命的君王。
可谁想到，他熬了过来，不仅熬了过来，还没成为那些幕后之人手中的傀儡。
短短几年，他便已大权在握，成了这陈国，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皇帝陛下。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不满足。
他要当的，是真正的一国之君，而不是那种和世家、门阀、宗派相互妥协，相互牵制，共同治国的皇帝陛下。
现在的陈国虽以他这个皇帝陛下为尊，可因世家、门阀、宗派的存在，他的手脚还是放不开，虽不至于说处处受到牵制，可还是有些人在互相推诿。
陈国前阵子在武朝内埋了几十年的那颗钉子，被人连根拔起，便是最好的证明。
小皇帝不喜欢那帮互相推诿、相互扯皮的人，他要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使陈国浑然成为一个整体，上行下效，有旨必达。
老太监知道，小皇帝是想当个强势的君主。
所以，他才要养了这头怪物，让它帮他排除异己。
可惜，老太监还是想差了一步。
小皇帝的野心，远不止一个陈国。
那毗邻陈国的武朝，那陈国国境外各方，那天下的九洲。
他要的，是一统天下，做个万世以来，从未有过的人间君王。
而成为万世君王的第一步，是要先剪除陈国境内各世家宗族那碍手碍脚的羽翼。
小皇帝行杀鸡儆猴之事，首先，便将矛头对准了荣国公府与丹阳城风家。
荣国公府一直是京城内的世家门阀，老荣国公甄远乃绝顶宗师，门下门生旧吏众多，但却非他亲信。小皇帝动荣国公府，理所当然。
而丹阳城风家，那是曾辅佐于他的势力，那时他母亲娘家与丹阳城风家一同进京时，所有的景象他都还历历在目。
他与丹阳城风家，确实有过一段蜜月期，只是，随着他站稳脚跟，随着他母亲娘家与丹阳城风家因利益而决裂，一切就已成为过去。
诸侯无盟，帝王无友。
无论乱世还是太平盛世，从来如此。
……
随着那怪物将小男孩的尸首吃干抹净，小皇帝脸上的癫狂神色，也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使人畏惧的冷漠。
他看着笼中的怪物，又一次道：“现在，你愿意帮我杀人了吗？去杀那荣国公府里的甄远，只要你杀了他，你就会继续得到更多的食物，这些小孩，你要多少，我便给多少。”
“吼——”
黑暗中的怪物吃完了食物，踢掉那小男孩尸首仅剩的碎骨，便又趴回了地上。
它听了小皇帝的问话，低吼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声低吼，老太监和蒙面死卫们都听不懂，可小皇帝却听懂了。
小皇帝不懂禽兽之语，却独独能明白这句怪物的话语。
这是那头怪物直接将念头传达到了他的脑海中。
小皇帝听了怪物的回答，却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还没有！
它还不肯替自己去杀那些有异心的绝顶宗师。
但小皇帝脸上的这丝失望，转瞬即逝。
小皇帝知道，它的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再有不久，它便会答应自己，到时，那些反对他的，都得死，那些支持他的，才能活。
到时，他便是陈国有史以来，最强势地一任君主。
“没关系，我能等，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帮我这个忙的。”
“吼——”
那怪物又吼了一声，只是这一次它没将念头传达到他的脑海，小皇帝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小皇帝喂罢怪物，还有许多要紧的事要处理，便不在此处停留。
他回过了身，离开这处昏暗的地下暗室。
“李英，小孩的事，你还是要多抓紧，不可懈怠了。”小皇帝边走边对老太监李英说道。
老太监李英忙不迭地跟在他后头，答应道：“皇上，老奴省得的，只是，这京中如今因丢小孩之事，弄得人心惶惶，各家各户的小孩，都看得紧，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小孩，纵使是黑衣死卫，也太难了些。”
那地下暗室的怪物，嫌弃那些街头流浪的乞儿太臭，不爱吃，专爱吃那些正常人家家里的小孩儿。
可那些孩童，各个都是家里的心头肉，一开始还好，总有些疏忽的，能不知不觉地拐走，可半年下来，京城中丢了不少孩子，各家各户如今防那些人贩子、拍花子，跟家里防贼似的，黑衣死卫下手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那便不要在京城中抓，去各地也抓一些，运过来，养在宫里。”小皇帝道。
“是，皇上。”
老太监李英答应一声，可随即，他又道：“不过，皇上，老奴还有一事要问过皇上，从外地运小孩过来，恐怕需要段时日，这中间的这段时间，怎么办，若是不能神不知鬼不觉，便只能——”
若是不能神不知鬼不觉，便只能硬抢。
想要在京城搞出这番大动作，只能先请示过小皇帝。
“若是来不及，那便硬抢。这陈国，是朕的陈国。”小皇帝绷着脸道。
“是，皇上，我一会儿就按您说的，吩咐下去。”
老太监李英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忤逆自己这个皇上的意思。
……
小皇帝踏出地下暗室时，屋外仍然下着漫漫的大雪。
雪花纷扬，北风呼啸。
这风雪天，冷风如刀，老天爷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而小皇帝，握着这陈国的江山社稷，也想把天下九洲，都捏在手里，随意玩弄。
他的銮驾早在一旁候着，他却看都不看。
一个人，背着手，穿着陈国天子的龙袍，走进了冷风中，走进了漫漫风雪里。
他指着头上万顷雪花倾泻而下的灰暗天空，冷声道：“我要脚踏陈国土地，寿与天齐，命比天高！”
若能成人间万世未有之帝皇，他定可凭气运，踏入仙庭，筑基结丹，做那长生不死的仙人。
小皇帝的豪言壮语，掷地有声，如金规玉律。
在这陈国内，没人，胆敢忤逆。
他有些亢奋，也有些癫狂，走进了风雪更深处，踏着冰雪，去自己那许久未去的后宫之中。
那里，有一群渴望为他诞下龙子的美貌妃子们，她们各个倚门翘首，苦苦等待着。
小皇帝要去哪，便去哪，没人胆敢阻拦。
……
而远在城外，一个模样只有七八岁的骑牛灰衣童子，却在进城时，因交不出那一文钱的入城费，被守卫拦在了京城城外。
此刻，他正满心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