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玄女改命
傅昱江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一天,这一整天他只觉头晕目眩,一切都是颠倒旋转,沉睡,唯有沉睡,但愿一梦不复醒。人生如此,还欲何求。最后,向来沉稳的昱江再也无法沉住气了,沉醉,唯有沉醉,沉溺于酒中,才能寻着一条出路。
半醉半醒中,路过江隐所在的景逸轩,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师父,这万万不可,人人皆知,二师弟虽未正式落实继任谷主的身份,却是谷主的最佳人选,师父为何……”
“旻轩,师父也知你为人心善,不愿意师弟受苦,更加不愿意夺人所好,可事到如今,我却是更觉自己从前当真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师父,您何出此言?”
“旻轩,实不相瞒,你本就是我最为属意的谷主人选,之前只是碍于你身遭意外,腿有残疾才无奈为之,唉,显扬这孩子也忒歹毒了些。贪念生欲,欲念生嗔,嗔念有如毒蛇猛虎,如今想来昱江那孩子终究还是不妥,倒是你身体已无大碍,虽说武功不复从前,但好在这副侠义心肠还在,日后这卧龙谷交到你手中我才放心啊。”
“二师弟平日可以算是规行矩步,也无半分过错,师父怎么临时改了主意?”
“旻轩你涉世未深,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有些人装出一副与世无争,浪荡潇洒的样子来,不过是为了遮掩些过去犯下的错误。谷主之位,还是交与你吧。”
闻得此言门内门外的二人均是乍舌不已,谢旻轩没想到平日里师父对昱江向来爱护有加,如今怎得出尔反尔,自己受伤一事本也不疑心到三师弟身上,如今想来倒也有些道理,难道为了区区一个谷主之位,竟可以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么。
门外的昱江心里仿佛早已电闪雷鸣,喉头被什么打湿了一般,以为自己会泣不成声,眼角却未沁出半分泪来。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傅昱江,你不该如此,我可以帮你。”
“你是谁?你是谁?”傅昱江咆哮着。
一转眼,那声音不见了,不知不觉间他却来到了一间酒楼。
天又开始下小雨了,是为谁而泣呢?世上受尘世纷扰者众矣,又岂独傅昱江一人?
酒入愁肠,怕也只有这浊酒一壶才能解他心底万般愁滋味。
“诶,这不是卧龙谷的得意弟子傅昱江吗,怎么在这儿喝闷酒呢?”
“你还不知道呢,前日本是这位大侠和四海帮帮主之女的大喜之日,不料拜堂的时候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哟,真够可怜的啊。”这路人分明是带了戏谑的口吻,墙倒众人推,大抵如此,昱江想。
“可不只这些呢,听说啊,卧龙谷主之位也要易主咯。”
“这可不敢说。”
“哈哈哈,谁知道呢,我要是他啊,就赌一把,去蓬莱阁求玄女帮忙,若是运气好,玄女愿意见他,保不准还能飞黄腾达呢。”
昱江本欲发作,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顿,听到这话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上前道:“说,什么玄女,什么蓬莱阁?”
那人指了指:“喏,不就在那儿?”
傅昱江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朱楼。
他辞别二人向那朱楼奔去。
耳边忽闻得一阵乐声,隐隐有唱词道
“波涌千层逐浪翻,无端独自莫凭栏。
海风拂拂催人老,长岛遥遥落日残。
众屿横陈安水域,峰山纵列属仙班。
蓬莱五限风光好,仙阁回眸更壮观。”
莫不是已经到了蓬莱仙境?傅昱江暗忖。
越往前走,眼前景色风光越明朗起来。这原是个小湖,波光粼粼,水天一色,不可谓不震撼人心。
昱江不禁想起古人曾有诗云:
东海如碧环,西北卷登莱。
云光与天色,直到三山回。
我行适仲冬,薄雪收浮埃。
黄昏风絮定,半夜扶桑开。
叁差太华顶,出没云涛堆。
安期与羡门,乘风安在哉。
茂陵秋风客,劝尔麾一杯。
帝乡不可期,楚些招归来。
这正是对蓬莱仙境极好的描绘了。
可见这蓬莱仙境古来都是人们追寻的惬意栖息地,静谧安宁,优美非常,想来居于此处的玄女也是位出尘高人吧。
只是这玄女的传说昱江虽也早有耳闻,可如今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这一刻,他又开始踟蹰起来。
一无所有便只能任人鱼肉。昱江苦笑。
那楼看上去不远,却隐于茂林之中,昱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寻见。走上前去,眼前并非他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也不似九重天宫,云雾缭绕。只有一座三层的竹楼静谧地安躺在那儿,甚至没有过多的雕栏玉砌,珠帘画卷,只有些待放的含笑绕着这座幽静之城。
昱江上前一拱手,道:“在下傅昱江,有事相求,故冒昧前来拜访玄女。”
“嘎吱”一声,绣闼被推开了。
“玄女静候公子多时,特派如冰前来带路,公子请。”
“玄女怎知我会前来?”昱江一怔。
“公子亲自去问玄女便是。”
傅昱江上了竹楼,眼前拂过一片漫漫珠帘,珠帘并非光华万千,却有一种古老而又神秘的感觉,帘之后是一位红衣女子,还有一位白衣仙子横陈于竹榻上,衣袂飘飘,若隐若现。
“凌霜,可是客人来了?”
“正是呢。”那红衣女子探出身来,瞧了瞧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这位傅公子有要事相商。”
那二女子娓娓而去,只见身着一袭纯洁的近乎肃穆的白衫,面上挂一帘素雅面纱的玄女信手掀开珠帘,似一朵芙蓉出水来,好不脱俗,好不无暇。
傅昱江一时看得痴了。
玄女却莞尔一笑:“你的事我都占了,你的求我也卜着了,只是我这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从不会有不图所报的好事。”
“玄女若是求财,万贯金银在所不惜,若是其他,只要不取在下这条贱命,万死不辞。”
玄女哂笑:“你既怕死,又如何能寄望于你万死不辞。”
昱江一时说不出话来。
玄女又道:“罢了,哪里真的要你的命呢?人生在世,难逃一个悔字,你是如此,我亦是如此,天下众生皆是如此,若能从头来过,我又何尝不想呢?”
语罢,玄女缓缓摘下了她的面纱。令昱江大吃一惊的是他原以为面纱下应是一张他憧憬已久的倾国倾城的脸,可眼前,非但不是闭月羞花之色,反而是密布的狰狞的疤痕。
“为何?玄女你——”
玄女勾起嘴角,“为何?还不是拜他所赐。”
只觉眼前恍然一黑,一道金色的光圈穿透云霄,恍然间昱江仿佛置身于缈缈仙境,一转头,又是如无间地狱般的昏黑一片。
待他醒来时,却又只躺在卧龙谷房中的床上。
“唉,原来只是一场梦。”傅昱江又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遗憾之意,“哪里有什么改命之说呢,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你醒了?”昱江突闻得一个亲切的声音。
大师兄!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情形却让他目瞪口呆。
眼前这张脸,是那样熟悉。
可不同的是,他就那样挺拔地站着,玉树临风,一袭湖蓝的绸衣更衬得几分风流潇洒。
“大师兄,你的腿——”昱江脱口而出。
“我的腿怎么了?”谢旻轩疑惑地望着昱江。
傅昱江突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在疼得大叫一声后,又紧紧拉谢旻轩的衣袖:“大师兄,今日是何年月?”
谢旻轩只觉好笑,柔声道:“你怎么睡糊涂了,今儿是戊未年十月二十九啊。”
“什么?我竟然回到了四年前。”昱江喃喃自语。
“什么四年前?”谢旻轩越发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我怎么了?怎么睡了那么久?”昱江忙岔开话题。
“还说呢,你和三师弟比武,被三师弟的剑气震伤,现在才醒,吓坏我们了。”谢旻轩眼里满是关切。
傅昱江想起来,四年前自己曾经与三师弟张显扬比武切磋。他只当是师兄弟切磋武功,便疏忽了防备,岂料这张显扬见落于下风竟然出其不意,动了真剑,只将他震出一里外。
“我没事了,大师兄不必担忧。”昱江说着下了床。
“对了,师父让你醒了过去拜见他老人家呢。”谢旻轩笑道。
昱江梳洗了一番便前往正殿拜见师父江隐。甫一进正殿便看见了一张并不想看见的脸——正是打伤他的三师弟张显扬。
想到这张显扬日后害得大师兄残废,昱江更是气上心头,向师父行了礼后,忙狠狠道:“你这小子还有脸见我?”
张显扬忙上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显扬知错,求二师兄责罚。”
“假仁假义!”昱江心想。
但他看见了师父恳切的目光,一转头,上前扶起张显扬:“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还说什么责罚,此番我不予追究,以后咱们还是要勠力同心得好!”
张显扬露出感激的神情。江隐一抚须,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卧龙谷的好弟子。显扬,你先退下,我有话和昱江说。”
张显扬闻言又向江隐同昱江行了礼,匆匆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