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始灯

  【已经有好几个具裹着白布的尸体从校门口抬出来了诶，】离博宁学院不远处的一家面馆内，一个穿着红色大袍的大妈边熟练地用捞勺反复地鼓捣着汤锅内热气腾腾的面条，边对着一旁的年轻女店员窃窃私语【听说就在前两天，好多学生都被安排到了另一个校区，也不知道这个学校的校长在干什么?】

  【这不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吗，】店员娴熟地接起面条，整齐地放进了瓷碗里，【现在整个城市这么乱，还有几个学校是在好好教书的。】

  【这些事警察和记者都没人去管的吗?我看新闻都没有放出来?】大妈往面里加了几勺油泼辣子和照烧酱，【真以为我们老百姓都是瞎子吗?】

  【可是我们知道了也管不着啊，】店员最后从小碟子里抓起了一把香菜洒在面上，压低了声音【听说我们市已经和其他好多城市断交了，现在出境入境都管得很严，前天我一个朋友办齐了手续，听说海关还以各种理由不放行，直接被扣留在了机场。】

  【不过不管怎样，事情别搞到我们的头上就行了，】大妈把面端了起来，朝外面边走边喊【不加肉的烤肉面谁的?】

  【这边的，】一个银发老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挥了挥手，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宋祠同学，你的面来了。】老人对那个小伙子笑着说道，【怎么样，我说过这家店的面很不错的。】

  【请客请别人不加肉的烤肉面，】宋祠毫无食欲地看了一眼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素面，【校长您还真是大方啊。】

  【诶，别这么说嘛，我也是很拮据的，况且我现在已经不是校长了】章思名吸了一口自己碗中的面，缓缓地说到【现在这个学校的事已经不归我管了。】

  【是这样吗?】宋祠愣了半秒，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现在自己对什么事都一头雾水，包括之前自己离开学校没多远，突然就被坐在拉面店内的校长叫住，说要请客。

  对吧，怎么想都很怪。校长不在学校在拉面店做什么?在拉面店可以理解，叫住自己又是为什么?叫住自己也可以解释成和学生打个招呼，但突然又说要请客……罢了，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就别去想了。

  【我记得校长您之前叫我去过您的办公室吧，我后来因为某些意外失忆了，请问当时您对我说了什么?】

  【哦?你忘了吗，忘了那就算了。】章思名没有接宋祠的话题往下说，【你最近应该也隐隐约约地发现这座城市有点不对劲了吧。】

  【岂止隐隐约约，有些人都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宋祠说着想起之前在医院发生的一切，既然他现在也不是校长了，自己跟他稍微聊一聊应该也没问题，【还有我今天原本准备去报道，结果除了特修班，其他学生和老师我一个也没见着。】

  【你能见到才是奇怪的事，现在这所学校早就不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了，硬要说的话，集中营或者实验基地更合适吧。】

  【校长你是被辞退的?】

  【上面的人下了死命令，我这副老骨头也只能卷铺盖走人，谁会关心我兢兢业业的为这所学院付出了十几年?】章思名用并不哀怨的语气说着哀怨的话，【他们仅仅为了自己的利益就随心所欲地把别人多年的辛劳付之一炬……老板，再来瓶啤酒！……宋祠同学，你喝吗?】

  【不，我不喝。】宋祠干净利落地拒绝。

  【酒可是好东西，可以一醉解千愁。】

  【谢谢校长的好意，可我并没有什么愁好解的，】宋祠平和地说到，【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这话怎么说?】章思名饶有兴趣地等着宋祠的回答。

  【就是对一切都习惯了啊。】宋祠略作思考后说到，【习惯了平淡乏味的生活。走在路上看到豪华的酒店，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消费的地方，我有泡面吃，不至于太差，我就很知足了。路上看到漂亮的女孩，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接触的人，我一个人活着，虽然有点无聊，但不至于费更多的花销和心思，我就很知足了。哪怕见到那些，呃，特殊的人，也明白自己虽然没有特殊的点，但不至于为这些事操心，我就很知足了。】

  【你这样说好像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了希望一样，你看到那些哪怕是你的同龄人，开着豪车，搂着女孩，吃着大餐，分享着自己的生活，或者有你说的“特殊的点”，不会羡慕嫉妒吗?人是要向前看的。】

  【会羡慕，但我清楚地明白，我是得不到这些的。无数次地明白现实后，就很难说出向前看这种话了吧。】

  【人类可是欲望的生物，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满足，有了好的，就会要更好的，喜新厌旧，为了这些甚至不惜伤害他人，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有贪欲。】

  【我自然是有，比如说明明以前认为豆沙味的泡面是上帝不可多得的恩赐，结果后来有了条件，吃腻了豆沙泡面，就想吃更好的法式蜗牛泡面。】

  【你的欲望未免也太……】

  【一箱法式蜗牛泡面，一盏荧光灯，一件新外套，这就是现在我所有的贪欲。格局如此，视野如此，欲望自然也是如此。我可不像其他人一般，有条件和能力去追求更多的钱，更大的权力，更美的女人。我甚至从未体会过这些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所带来的快感，你如果想让我欲罢不能地去追求这些，倒是让我先体验一下吧。】

  【所以你未来的梦想是娶妻生子，平淡又平安地度过一生?】

  【并不是，我对这些也没有兴趣，我不是特别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这不就想当于是混吃等死的废人了吗，许多生活得比你差的人可都是还在为未来不停奋斗。】

  【有的，我的梦想。】

  【梦想?刚才你可还一直表现的无欲无求呢?】

  【不，我只是对自己没有要求。但我认为既然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我希望能让其他放弃希望的人找到希望。】

  【听着可真拗口。】

  【不是有句话么，叫做“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或者“既然我过得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我的梦想是和这些反着来的，反正我也就这样了，那就尽自己的全力帮助其他人找到希望。】

  【做的到吗?不过确实，这种感性的想法只能称之为梦想而不是理想。】

  【不知道。但是我也说了，尽力而为。】

  【世界上可是很多事哪怕你拼尽全力都不做到的。】

  【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现在再怎么谈论也没有任何意义。校长你这么喜欢和别人谈天说地的吗?】

  【你知道吧，这座城市有了一些特殊的人了。】

  【校长你也知道?亏我还以为这是什么多机密的事情。】

  【原来可是很秘密的，但就是最近，感觉动作越来越大了。比如特修班，实际上我一直知道这个班级的意义——学生都是以前获得过能力的能力者。】

  【特修班是这样的班级吗?他们都是有能力的?】就那个吵闹至极的班级?宋祠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嗯，但至少之前没出过什么大事，现在现在的话，恐怕这座城市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校长你原来知道的这么多?】

  【我虽然改变不了什么，可我这么多年的交际下来，人脉关系还是有点的，况且我现在发现了一个有能力改变的人。】

  【谁?】

  【就是你。】

  【……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先拿起碗，再假装太吃惊不小心掉了。】

  【我是在说正经的，这就是我特意叫你过来的原因。】

  【真是感谢校长您的信任，那请给我吧。】

  【给你?我能给你什么?】

  【校长您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么，一看就是个高人，按照正常情节不都应该给我这个受到信任的人一点厉害的东西吧。】

  【你这个人，真是不用正经的时候装正经，该正经的时候又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哪有什么东西能够给你。】

  【那不就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活到现在都从未获得过任何特殊的东西，我明确自己有着梦想，但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充其量只能算个未成熟的人说的胡话。】

  【不，不是胡话，我看的出来，你的内心绝对是不甘心的。你想想看，如果你极其厌恶的情况发生在了你的面前，你又无力改变，那是何等的痛苦。】

  宋祠听到这句话，总感觉想起了什么事情，小巷，血，尸体?脑袋无止境的发痛阻止了宋词的强行回忆，【痛苦?不甘心?或许会的吧。我会去做，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做。】

  【我理解，就像有人落水了，你愿意去帮助他，也付诸于实际，但你恰巧又是个不会游泳的人，因此等你落到水中，你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救那个落水的人。你也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吧，比如这件事还是不要去管更好。】

  【为什么您一下子又这么苦口婆心了起来?是帮助我做人生咨询吗?】

  【不，我收回之前的话，】章思名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话，终于吃完了面，【我实际上是有东西给你的。】

  一张位于博宁市西荒戈壁的“西荒宇宙研发中心”的第四通行证出现在宋祠面前。

  【您给我这个做什么?】宋词半信半疑地接过了证，【一张通行证?】

  【一般人是进不去那里的，那是博宁市的太空研究基地，我的一个好友是一名资深记者，名叫罗记，实际上他很早就在关注能力者的事，并希望我们这些普通人能一起联手找到真相。他发现最近博宁市中负责太空研究和航天发射的——西荒宇宙研发中心似乎在做什么关于太空与造成能力的试剂iracle之间的研究，可他也有很重要的事脱不开身，于是就把这张记者专用的通行证证交给了我，希望我找一个可靠的人去调查探访一下那里。】

  【所以找我吗?】宋祠端详着记者证，这是一张精致的银灰色不锈钢卡片，上面只有“西荒航空技术研究发射中心第四通行证”没有写持有者的名字。

  【放心吧，这张证比较特殊，只要你给他们看，就一定能进去，注意不要逗留太久就行。】

  【你这样说，好像我已经答应了似的?我可是与这些事彻底无关的普通人。】

  【我知道你会去的。我相信你也在期待这种机会。】

  【我会去的。】宋祠也终于吃完了桌上的面，【至于能不能调查出什么，我只能尽力了。】

  【一路顺风。】章思名居然站起来朝宋祠深深鞠了一个躬，把在后厨忙活的大妈和店员都吓了一跳。

  【校长你这样我可受不起，这弄得好像我注定要一去不回了。】

  【不，这是还你的。】

  【还我的?】

  【还有，请相信一点，地球少了你会停止转动，所以务必完好无损地活着回来。】

  【什么?】

  宋祠又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了，银灰的通行证正安静地躺在口袋里，反射出点点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