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波又起
多年以后，当祁洛再踏上涪陵这块土地，他依然会想起那个下午。在跟主治医师进行漫长论战之后，他拿着药方到了门外，坐在一尘不染的长凳上。阳光穿过覆盖整座大楼的玻璃，稀稀拉拉地洒在走廊上，同时也洒在他的身上，暖暖的。
他说服医生取下了他身上的夹板，伤势好得很快，但也需要继续用药调理。虽说走路的时候左手依然得微微蜷着，但也比原来扛着几块板子好多了。
又坐了大概十分钟，祁洛才起身，却不是朝拿药的地方去，反而走向了另一边，穿过了一个个住院病房，无意识地在狭长的走廊上游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栋楼来。
可能是为了见某个人？
也可能是为了稍微释怀点？
他不知道。
但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说不定呢？
他在心里说。
脚下不停，在穿过613病房之前，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房门紧紧关着，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大概是出院了。
祁洛稍微松了口气，没有贸然抬手敲门，悠悠然走了过去，拐了个弯，进了电梯。
站在电梯里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某个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个人似乎刚从另一边的厕所里出来，穿过了楼层中间的护士站，看到电梯里的他时明显愣了一下，跟着脚步也悄然缓了几分。
祁洛抬手，按住了电梯的按钮。
原来等电梯门关上的短短几秒钟，也可以那么长。
一个人披荆斩棘、跋山涉水，冲过了重重阻碍，只为了见到某个人。但是见面之后，总还要说些什么吧？祁洛的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神色变得冷漠。
兰祯终于进了电梯。
一瞬间，穿云裂石，祁洛的眼里，那张熟悉的脸在一片明亮的火焰中扭转过来，平静的眸子穿过炙热的焰浪，像一根根冰片戳在了祁洛心上。祁洛心里有根苗破土而出，在阳光下爆炸般生长，某种积淀已久的东西翻涌起来，却怎么都没找到宣泄口。就像穿过雪地后终于看到了久违的草原，又像沐浴在龙血之中终于见到了要拯救的人，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倒出来，就好像渔夫见到富裕的买主迫不及待地倒空鱼篓。
外挂电梯周围都是玻璃，阳光在地板上投出了浅浅的影子。所有的回忆就在这个十多米的高空之上，如同奥丁座下的八足神驹，从很远很远的黑洞深处跑来，把他狠狠蹂躏在了乱蹄之下。他还感觉到回忆化成了大片大片的羽毛，卷着过去向他冲来，又把未来冲得一片狼藉。翻涌的羽毛再度化作快刀和利刃，上下飞舞，切割着他仅剩的神智。
时光的尽头站着那个熟悉的陌生人，那双他曾经最喜欢的眼睛，看得他手足无措。
兰祯漠然转身，静静站在祁洛身边。
祁洛松开手，后退几步，轻轻靠在背后的玻璃上，如释重负。
她身上的气息还是那么熟悉，兰花的味道里夹杂着淡淡的奶香。
祁洛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移动了几分。
“你这么靠着玻璃没问题吗？”兰祯忽然低声说，“这里有点高。”
祁洛触电般站直了，偷瞄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兰祯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似乎刚刚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根本就没开口说话。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伴随着电梯提示音响起，祁洛从这古怪气氛中挣扎出来，朝外面跑去，似乎再慢一步，就会被这回忆吞噬了一般。
兰祯突然叫住了他。
先前的伪装已经被她丢下，现在的兰祯有些局促，跟祁洛对视了一眼，又很快惊慌地移开了目光。
“身体怎么样？”兰祯问。
祁洛勉强挤出笑来：“还好，夹板拆了，接下来好好调理就行了。”
“比赛怎么样了？”兰祯眼神里有些殷切，“我听说你晋级了。”
祁洛耸耸肩：“晋级了，不过我跟主办方闹翻了，就……”
兰祯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想该怎么接话。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兰祯捏着包的手骤然攥紧：“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已经踏出几步的祁洛回过身，目光落在了对方已经泛白的指关节上，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以为你懂的。”
“懂什么……”
祁洛左右看了看，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说：“今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吧。”
兰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又醒悟过来他那只手受了伤，慌忙松开，但仍是捏住了他的衣角。
“为什么？”
祁洛什么都没说，只是捏住她的手腕，把自己的衣角抽了出来。
兰祯小跑几步到他前面：“是不是我爸妈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啊，你别想太多，我只是不喜欢你了。”祁洛埋着头从她身边跨过。
“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行了。”兰祯再次绕到他跟前，“就算是分手，你也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啊！一声不吭的算怎么回事？”
祁洛扭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提什么分手？”
兰祯有些错愕，倒退了几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祁洛微微举起左手，因为伤势还未痊愈，所以他动作很吃力，只能举起三十度角左右。
“我受伤了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你来看过我一眼吗？我为了救你出去，差点把命都搭上，醒过来之后连你的人都看不到！你伤没我重，醒来之后还要别人来叫我，让我过去看你。我去了，然后呢？你装失忆！言情剧看多了？还是脑子被撞傻了？好玩吗！”
阳光洒在他清澈的眼里，又把那张狰狞的面孔倒映在兰祯的眼里。
“我……我醒来之后就想去看你的……只是爸妈不让我去……”
祁洛轻蔑地笑笑：“你以前跟我说，很羡慕小说里那些人，为了爱奋不顾身。那你呢？为什么办不到？”
兰祯咬着嘴唇，低下头：“我错了……”
“没什么错不错的，是我当初太傻了。”祁洛自嘲地笑笑，手指抬起兰祯的下巴，轻轻给她把溢出的眼泪都抹去了。
“一直都没说……谢谢你！”祁洛轻声道，“还有……对不起！”
他松开手，大步朝街对面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做了个口型。
再见。
兰祯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哭哭笑笑，却没有勇气追上去。
这一天，2016年12月17日。
这一天，国外游资开始对国内几大资本展开攻击，引发沪深两地股市动荡。
这一天，祁洛与兰祯维系寥寥数日的感情，无疾而终。
“国内多家上市公司股价下滑……昨日收盘多支老股跌幅较大……部分微小企业上市受挫，创业股指持续走低……诶小洛子，你这报纸是不是买错了啊？怎么全都是股市的？”李楚阳把报纸拍在桌上，忿忿不平，“我不是说要八卦吗？”
正在刷题的祁洛头也不抬地说：“我买的就是财经版的，你爱看不看。不看别乱扔，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李楚阳把报纸卷成个筒，摇头晃脑地走到他前面的位子坐下：“我说，你认真的啊？”
祁洛翻着眼皮看他：“什么认真的？”
李楚阳呶呶嘴：“你以前从来不刷英语的，最多看看阅读，现在你居然开始刷单选了。”
祁洛放下笔，幽幽地叹口气：“没办法啊，还有半年了，总不能真拿个鸭蛋吧？”
李楚阳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那你说说，这次你英语能得多少？”
祁洛伸出右手，五指张开。
“五十？”李楚阳瞪大了眼睛，“抄谁的？”
祁洛沉默了会儿才说：“五分。”顿了顿又道，“我基本都是蒙的，估计五分都悬。”
李楚阳捂着脸说：“别跟人说咱俩认识，太丢脸了。你做了多少分的题？要是全做了才五分，那你还是别练了，反正都没用。”
祁洛摸着下巴说：“翻译跟作文都没写，就把选字母的全涂上了。但是我在作文那里写了十遍‘iloveyouydearteacher’，你说老师会不会一高兴就给我点人情分？”
李楚阳简直无力吐槽这位兄弟的脑回路，沉痛道：“我觉得，如果他是女的，可能会告你性骚扰。”
祁洛沉思片刻后说：“那我是不是该背一篇拍老师马屁的作文？”
“你还不如直接背押题的作文。”
“那少说也得背二十篇。”祁洛耸耸肩，“我选择只背一篇。”
“你跟女生甜言蜜语也得换着花样说啊，你给老师写情书就写一遍然后复制n遍？”李楚阳撇撇嘴，“你心不诚，作文拿不到分的。”
祁洛瘫在桌上：“那我就没办法了，选词填空都弄得我头疼，还背作文？算了算了，还是安心当咸鱼吧。”
李楚阳一脸八卦表情：“那不说英语了，说说那位……”他朝着不远处的兰祯扬了扬下巴，“你们怎么回事？吵架了？”
祁洛坦然道：“分了啊。”
“分个屁！说正经的，你们俩经历了绑架，然后你还英雄救美，她家里人已经默许你们在一起了吧？”
祁洛说：“你认识的哪家人智商这么低？我现在明显就是个行走炸弹好吗？谁会让自己闺女跟我在一起。”
李楚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你又在胡说八道。”看到祁洛一脸严肃，他才有些不确定地说，“我靠，不是吧？你说真的？”
祁洛轻轻点头：“她爸妈觉得她跟我在一起不安全啊，希望我跟她分开。”
“你答应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祁洛反问，“那是他们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诶！我还能拐着她私奔吗？你幼不幼稚！”
李楚阳点头：“那倒也是，不能干这种缺德事儿。”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兰祯，“但是她好像不知道吧？眼睛都哭肿了。”
“没办法啊，要是说开了，她估计更放不下吧。”
李楚阳嗤笑一声：“你以为你很帅吗？你要分手人家还得对你念念不忘？”
祁洛笑眯眯地说：“很帅倒谈不上，但我自认为比你帅那么一点点……”
“不要脸！”
“彼此彼此。”
两人正要开始一番无营养的对话，却听前门有个同学在叫：“祁洛，老唐找你。”
李楚阳幸灾乐祸地说：“你装逼的行为被发现了。”
祁洛对他比了个开枪的姿势，小跑着往办公室去了。
李楚阳却对着缓缓转身的兰祯，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摊手动作。
“祁洛啊，快过来看看，你这次月考，进步很大嘛！”
刚进门，班主任老唐就忍不住拉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堪比第一次提工资，透着十分的欣喜。
祁洛也不客气，拿着名单就直奔自己的排名。
从下往上，扫了一眼，没找着。又从上到下，重新看了一遍，这次看得比较慢，一个个名字往下看，生怕漏了。
找到了。
班上第十二名，年级第一百三十七名。
跟以前他的一千多名比起来，真的算进步很大了。
老唐乐呵呵地说：“这次你的数学跟理综，都是超常发挥，但也在我意料之中。不过这英语嘛……”
老唐摇了摇手里的成绩单，仿佛这是张红榜一样。
八十八。
不算高，甚至都没及格。但对祁洛这个英语常年零分的人来说，这个分数，高得离谱。
老唐是清楚他英语零分原因的，也没怀疑他在作弊，只是问了个意味深长的问题：“想通了？”
祁洛点点头：“想通了。”
老唐却把脸一板：“我怎么觉得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想通啊？”
祁洛有点懵：“啊？”
“你看看兰祯，”老唐没好气地把成绩单拍在桌上，“以前她成绩的确算不上顶尖的，但也在中等偏上，这次掉到哪儿去了？”
祁洛看了看，这才发现兰祯居然掉到一千名以外去了，在班里的排名也很低，倒数第六。
语文英语还好，数学跟理综的分数简直惨不忍睹。
祁洛很无辜：“唐老师，兰祯同学的成绩……您好像应该找她吧……”
“别跟我装傻！”老唐冷声说，“早就跟你们说过，对象是本班的，给我注意点儿！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兰祯这几天上课都莫名其妙地哭，其他老师都给我反映好几次了，我正想问问你怎么回事呢，结果这成绩一出来……啧啧，你是不是在想，既然要好好学习了，干脆就不要女朋友了？”
祁洛支支吾吾：“我跟她……不是您想的那样……”
老唐佯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承认人家是你女朋友怎么了？委屈你了？不能痛快一点？”
祁洛硬着头皮说：“之前是我女朋友，但现在不是了，我跟她都分手好久了。”
老唐把桌子一拍：“按规矩，早恋！五千字的检查！你明天交给我！先别说话！我问你，你是不是没跟人家说好，就单方面说分手了？”
祁洛头疼道：“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
老唐大义凛然地说：“这算什么八卦？我这是在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
祁洛嘴角扯了扯：“那这也是我跟她的私事啊。再说了，我们分手了，您不是很乐意看到吗？”
老唐手指戳了戳桌上的成绩单：“我想看到的是你们俩都跟你一样，在这个位置。而不是某一个一蹶不振，掉到了这个位置。”
两次指的地方不一样，一次指着祁洛的名次，一次指着兰祯的。
祁洛埋着头，没说话。
老唐看了他几秒，才开口：“你看你要不要跟她好好说说？其实我是挺想看到班里有人能成的，比如你跟兰祯，我觉得就很不错，很般配。初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们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把初恋的美好都放大，然后整个人生都会因为对方而出现改变。我并不反对早恋，但是我很反对那种无意义的感情冲动。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相互促进，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到对方就有无穷的力量继续努力，而不是像你们现在……”顿了顿，老唐眼里露出促狭，“你也很不好受吧？别反驳，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心思也没在学习上，哪怕你这次考得的确很好。兰祯就更不用说了，我都怀疑她上课究竟听了几分钟。”
祁洛咧着嘴笑：“您不会想让我跟她复合吧？”
老唐瞪着眼说：“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说的是让你把这事儿处理好，没让你跟她复合。早恋就是早恋！虽然我不反对，但我也不能支持！”
祁洛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我保证处理好。”
老唐挥挥手：“行了行了，赶紧滚吧。对了，这事儿你自己找时间，别耽误正常上课。”
“知道啦！”
祁洛拉长了音调出门，老唐却是又拿起那份成绩单看了好几遍，喜不自胜。
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
三年二班的排名波动并不大，偶有那么一两个名次的升降，几乎都是在情理之中的，所以在成绩单发下来之前，大多数人都不关心排序，更为关心的是自己在哪里丢了分、又在哪里因为超常发挥找了回来。备考阶段，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更有效的提高自己的成绩，而不是去跟其他同学比较名次的高低，毕竟不是最后一次考试，高考之前的成绩都有变化，跟自己的过往分数做个对比已经足够了。
然而这次的考试齐樱缺席了。据说她已经成功进入了国赛，并且获得了北辰的培训机会，高考临近，能摆脱这独木桥而走上另一条康庄大道，这对其他人来说诱惑不小。但他们除了羡慕以外也没别的心思了，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要走的路也不一样，要是天才都来跟他们在高考大军里厮杀，他们能榜上有名的机会更是渺茫。
霸占前三一席的齐樱没在，第四名就蠢蠢欲动了，成绩单没发下来，就忍不住想：这次好歹能进前三了吧？
不怪他想入非非，实在是这个班级的赏罚制度太让人功利了。
每次大型考试的前三名都会获得由班费支出的奖金，前十名又是一个档次，前二十跟前三十也分别有不低的奖金。
西山中学的学生里面，出自富裕家庭的不少，但也有很多家境普通的。他们每个月的生活费，可能是外出打工的父母省吃俭用给他们挤出来的，也可能是专门申请了勤工俭学得来的报酬。这部分群体在优等生里面占了很大比例，毕竟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上限，他们只有不断努力，将来才能为家庭做更多的事。
不光是第四名，那些在每个档次上下徘徊的人，都在幻想这次能稳稳拿到上一个档次的奖励。这不仅仅是奖金多少的问题，还关系着某种荣誉，甚至还与接下来一个多月学习的心态直接挂钩。
当老唐走进教室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知道自己的名次了。
成绩单的传阅向来是无声的，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很快，这种寂静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第三排的同学拿到成绩单，除了照例看了看自己的名次以及首尾两位同学的名字以外，还很多余地瞟了一眼排名前十的同学。
嗯？怎么回事？眼花了？
这位同学拉了拉同桌：“这分数错了吧？”
同桌扫了一眼，也惊了：“他怎么没交白卷了？”
男生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一样：“他这还是没及格的，要是跟考到一般人的水平，考个一百二以上……”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把成绩单往后传。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发现了这份成绩单的不寻常。
什么原因导致某人开始做英语卷子了？这是每个人心里的大问号。
学生时代，人们除了关注某个中二少年突然奋发向上以外，还会格外关注班里某些小情侣的八卦。比如某个男生被老师抽问，答错了，那一群少年就会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个男生心仪的女生，就差把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说出口了。
在看到祁洛突然变成两位数的英语成绩以后，每个拿到成绩单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去看兰祯的成绩。
嗯？怎么回事？搞错了吧？
一个接一个的面面相觑，成绩单也一个接一个的往后面传去。
终于到了兰祯的手里。
兰祯先找到了自己的成绩。
意料之中。
考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个可恶的家伙，怎么可能考得好？
她跟着又去找那个人的成绩，看到的一瞬间，却愣住了。
班级第十二，年级第一百三十七。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英语，八十八。
没及格，甚至比不上她这次考砸了的英语。
但是，这是她两年来，终于看到祁洛的英语分数，突破了个位数。
史无前例的高呢。
兰祯傻傻地笑了，不禁扭头去看。祁洛却像心有所感一般，飞快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明明他都在进步，自己反而还落后了。
兰祯抿着嘴，想了想，在祁洛的名字旁边，用红笔画了个笑脸。
悄悄的，生怕给人发现了。
笑脸也画得小小的，大了怕他骄傲呀！
闺蜜古柯在旁边瞅见了，眼睛一亮，凑了过来，想看看她在成绩单上写了什么。
兰祯却说：“你二十八名，差点就掉出去了。”说话的同时，不露声色地把成绩单递到了后面。
后桌见了那个醒目的笑脸先是一惊，跟着了然，装作没看到一般，跟同桌把成绩记下了，就又往后面传了。
李楚阳拿到成绩单的时候傻眼了。
说好的五分呢？不是说才五分吗？不是说五分都可能考不到吗？骗子！全都是骗子！居然还有人给这丫的画笑脸！画你个鬼啊！
李楚阳怒气冲冲地在那笑脸上画了个叉，跟着面露微笑，把成绩单传给了祁洛。
祁洛早就看过了，扫了一眼就准备往其他同学那儿传，却留意到了那上面的笑脸。
什么鬼？用红笔画个笑脸，上面再加个叉，很吓人的好吗？！
祁洛眼珠一转，撇到了前方偷瞄他的兰祯，恍然大悟，也明白了上面的叉是谁画的了。
祁洛面无表情地把成绩单交给了下一个哥们儿，跟着拿起了桌上的笔。
“李楚阳，拔剑吧！”
李楚阳鄙夷道：“你没病吧？跟我比剑？”
祁洛慌忙放下手里的笔：“不不不，我哪有你贱。”
这下换成李楚阳拿起笔来：“别说了，拔剑吧！”
祁洛不甘示弱，拿了根圆珠笔跟对方玩得不亦乐乎。
“你咋这么在意那个笑脸？”李楚阳忽然说。
祁洛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得过小红花了吗？”
李楚阳愣了：“神特么小红花！你明明就是喜欢她好不好！”
祁洛嘴里咿咿呀呀的，把圆珠笔捅在了对方怀里：“知道还问，你是不是傻？”
李楚阳捂着胸口：“我靠！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不能掺和！”
“这次的成绩大家也看到了，某些同学的进步非常大，比如祁洛同学，这次他破天荒做了英语试卷，虽说最终的成绩跟尖子生比起来还有差距，但咱们也能看出他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可喜可贺啊！”老唐说着就带头鼓起掌来，下面的同学们也不好意思不鼓掌，于是有零零散散的掌声响起。李楚阳座位跟祁洛挨着，迫于淫威，不得不鼓掌。兰祯坐在前面，是一群女生里面鼓掌最卖力的，脸上的笑容仿佛自己得了三好学生一样。
“但是！”老唐忽然脸一黑，“我们班某些同学之前某一次考好了，就有点得意忘形，看看这次下滑到什么位置了！以前还是中等偏上，最差也能拿到前三十名的奖励，这次呢？居然倒数！简直过分！是不是以为谈了恋爱，就可以不要学习了啊？我跟你说，女孩子还是要靠自己，男生都是靠不住的。你不要奢望男生会养你一辈子，我是男的，我肯定比你们女生更了解男生。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努力，你不要有什么虚荣心，觉得‘啊他好棒他好帅大家都会羡慕我’，你要多想想，你得怎么努力奋斗，才能赶得上他的脚步！男生都是好面子的，要是他觉得你拖后腿了，百分百把你踢了，你以为他还会回来找你？做梦！”
老唐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在兰祯身上格外停留了一下，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很浓厚。
一群人本来还想低声调笑几句，但见兰祯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一时间又赶紧把话题转开了。
成绩发布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但这些都是一时的，伴随着老唐正式讲题，那些关于成绩关于八卦的讨论，也消声灭迹了。
下课后，古柯来到祁洛跟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她哭了。”
祁洛抬头，一脸无辜，表情似乎在说：干嘛？还要我哄？
古柯瞪了一眼，很没杀伤力：“你有没有良心？”
无奈，祁洛只能起身来到兰祯桌前，请她前桌让了个位子，自己跨坐在了那椅子上，面朝兰祯。
“喂，爱哭鬼。”
兰祯抽动的肩膀一顿，跟着猛然抬头：“你才是爱哭鬼！”
祁洛指了指她的脸，泪痕还黏在脸上。
兰祯扭过头趴在桌上：“不要你管！”
祁洛朝周围瞧了瞧，把一群看热闹的同学都瞪了回去。
“我说啊，你这样明明就在说‘喂你快来哄哄我吧’。”祁洛贱兮兮地笑。
兰祯把脸埋进臂弯里：“没人要你哄……”
祁洛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行了，别哭了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说了我不要你管！”兰祯一把拍开他的手，歇斯底里。
祁洛愣住了，手悬在半空，继续拍下去不行，收回来好像也不行。
其他同学纷纷朝这里看来，瞧见出状况了，也不好意思再多嘴，又很快自己忙自己的事了。
古柯站在兰祯身边，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尴尬。
兰祯直直地盯着祁洛，祁洛这才能好好地看她。双眼浮肿，还吊着黑眼圈，看样子不仅狠狠哭过，觉也没睡好。整张脸也塌了下去，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祁洛无言，跟着便是难过，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跟着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过了几秒钟，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很意外是吗？”兰祯神经质地笑笑，“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有看过我对吗？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吃什么东西都没感觉是什么滋味？你知不知道‘味同嚼蜡’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班上每个人都在怎么看我！他们都说是我甩了你！他们都说我不知道感恩！可是他们明明就、明明就什么都不懂！”
兰祯捂着脸，泪水依然从她的指缝里溢出来。
“祁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明明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说啊！”
兰祯摊开手，疯了一般拽住祁洛的衣领，脸上爬满了泪水，扭曲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祁洛压低了声音：“祯祯，你别这样……有话我们好好说，咱们出去说好吗？毕竟这是教室……”
“你为什么不敢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是你甩了我！明明是你要求太多！明明是你在嫌弃我做得不够好！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说在一起的是你！没几天、就说分手的也是你！你以为我是什么？我兰祯有那么贱吗？”
兰祯站起身来，泪中带笑：“你说分手，我没答应。但是今天我要告诉所有人，我兰祯，把你甩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惊醒了在场的吃瓜群众。
兰祯冷冷地看着祁洛：“渣男！”
说罢扬长而去，骄傲得像个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