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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悲欢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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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无常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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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洛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没上两层楼就皱起了眉头。

  三楼的位置堵了一大片人,各个伸长了脖子往上面瞧。更为吊诡的是,他们脚下仿佛被人硬生生划了个界限出来,踮脚往前凑的人不少,但真正往上面走的,没几个。

  就在付胖子的注视下,祁洛抬手揉了揉脸,竟是眨眼间挤出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各位大叔大妈,你们看什么呢?”祁洛一脸好奇,摆明也是个凑热闹的。

  “别提了,顶楼那家子昨天晚上进贼了,闹了好大的动静出来,今天早上就听说那家闺女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听人说那姑娘被人奸污了,性子要强受不得气,自杀了。”

  “哎哟你说现在这人呐,偷东西就偷东西,糟蹋人家姑娘算什么?真是禽兽不如!”

  “嘘!小点声!小心人家听见。”

  “怎么?听见了还能把我灭口了?”

  “你们说这家子人也真是,年末了赶上这事儿,儿子刚放出来,女儿就没了,大过年的让一个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

  “就因为年末了,上头要政绩,那些小痞子也想捞钱过个年,才……”

  街坊邻居你一言我一句的,事情没说上几句,倒是感慨起了自己的日子不好过,继而开始抱怨这小居民楼也没个保安设施,至于看着面生的祁洛三人,反而没怎么关注。

  有人瞧出了一身彪悍气焰的付胖子身份不简单,忍不住出声问:“你们几个不是住这儿的吧?”

  祁洛黑着脸冷声说了句我媳妇儿刚死心情不好,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人群寂静了两秒,跟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纷纷各回各家,生怕惹了是非。

  没人堵在跟前,祁洛缓缓登楼,每往上踏出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

  沿路都是血迹,不多,但走几步就能看到几滴殷红转黑的血液,谁的心都不会太平静。

  地上散落的水泥袋跟钢管,比起上次来又要混乱许多,楼梯的扶手上还随处可见跟钢管撞击的痕迹,不难看出昨晚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

  顶楼白家,防盗门被人撬开了,老式门锁的位置塌陷下去,整个铁门不自然地变形,已经关不上了。

  祁洛轻轻踏进门里,正蜷缩在地上睡觉的白小雷一惊,下意识摸过手边的钢管就要劈过来。

  祁洛眼疾手快,在付胖子动手之前慌忙架住钢管:“小雷!是我!”

  神智恍惚的白小雷这才看清跟前的人,讪讪放下钢管,笑得不好意思:“太紧张了。”

  屋子里的小雪听到动静,抱着一个铁盆冲了出来,苦大仇深的样子,见到祁洛,先是呆了一下,跟着扔掉铁盆,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

  祁洛拍着小雪的后背轻声安慰,抱着她进屋坐在沙发上。付胖子跟司机都没进去,站在门外抽烟。

  祁洛目光落到白小雷的右手上,那里缠着厚厚的绷带,依然有血从里面渗出来。

  白小雷注意到他的眼神,摇头苦笑道:“被人砍了。”

  祁洛眉头一挑:“怎么回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白小雷腮帮子鼓起,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他们不是人!”

  祁洛没急着说话,把浑身颤栗的小雪往怀里紧了紧。

  白小雷说:“昨晚半夜,我们听到有人在撬门,以为是小偷,就打开灯,想把他们吓走。没想到灯开了之后,门也开了,一群人拿着东西冲进来,说要给别人报仇。”

  祁洛眯起眼睛:难道是那个龙哥?

  白小雷的说法却打消了他的疑惑:“我以为他们搞错了,他们说没搞错,就是找我的。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一棍子敲在我后脑勺上,我就晕了过去。”

  “之后呢?”祁洛沉声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痛醒了,有人拿刀把我小指头剁了下来,说是我偷东西的代价。”白小雷咬着牙说,“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那群禽兽,居然把姐姐……把她……”

  白小雷泣不成声,祁洛心里已经猜到了,估计跟那些嘴碎的邻居说法一致,白瑞芸应该是被那些人玷污了。

  白小雷哭着说:“姐姐那个时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我都要疯了,就爬起来跟他们打,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我根本打不过……”

  “有多少人?”祁洛问。

  “十多个,十二个还是十三个,我记不清了。”白小雷说,“最关键的是我妈跟小雪都在他们手里,我打了一阵被打趴下了,他们就说我如果再闹,他们就把我妈跟小雪都弄死。”

  祁洛低头一看,小雪衣服下面,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一边抽的,看样子是被人揪的。

  白小雷继续说:“我不敢再反抗,就看到他们又对我姐拍了几张照片,走的时候他们说强奸杀人犯的家人就是这下场,警告我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不然就把我姐被奸污的照片都传出去,要我们家都做不了人。”

  祁洛一巴掌拍在桌上,脸上青筋暴起:“人渣!”

  小雪吓了一跳,往他怀里缩了缩,扬起张小脸看着他,泫然欲泣。

  祁洛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权作安抚,又问:“老太太呢?”

  “在屋里睡着呢。被他们踹了好几脚,怕是……”白小雷说着抹了把眼泪,“怕是撑不了几天了。我太傻了,我早该想到这些的,要是我早点搬走,就不会闹出这种事了。要是听到有人撬门,我就赶紧报警,也不会出事。要是……要是我再坚持一会儿,不那么容易就晕过去,姐姐她……她也不会……”

  祁洛嘴唇哆嗦了一下,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瑞芸姐她……”

  白小雷还有点没平复过来,哽咽道:“之后她就去洗澡,洗了很久,我怕她出事,就把煤气关了,但她还是没出来,我就冲了进去,发现她已经……”

  “怎么?”祁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已经死了……在厕所里面用丝袜把自己吊死了……”

  这番话从白小雷的嘴里说出来,似乎用去了他全身的力气,同时也抽去了祁洛全身的力气。

  祁洛的嘴张了又张,想说点什么,但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最终他只能轻轻放下小雪说,让我看看她。

  卧室似乎被白小雷收拾过,一尘不染。床单是刚换的,红色,跟这个家里的色调不是很搭。床上躺着那个让祁洛心甘情愿叫一声姐姐的女人,一身朴素的大红棉衣,很光鲜,像个将要出嫁的新娘。

  “衣服是我妈给穿上的,她说活着太苦了,我姐先走一步,是好事。”白小雷在旁边轻声说。

  祁洛走到床边,打量着床上已经没有生命气息却依然像睡着了的女人。

  嘴唇乌青,嘴角却隐隐带着笑意。

  为解脱而高兴吗?

  祁洛想到这个荒唐的念头,忍不住俯身下去,在白小雷的瞠目结舌中,轻轻吻在了白瑞芸的额头。

  他至今还记得跟白瑞芸相遇的那一天。

  他去韩姨那儿打工,头一天就搞砸了,不小心上错了菜,惹得客人大发雷霆。刚刚初中毕业的祁洛完全没有处理事情的经验,傻愣在原地,周围服务员不知道他是大老板放进来的人,全都冷眼旁观。是白瑞芸赶过来帮他圆场,说了无数好话,又自掏腰包帮客人买单,这才平复了对方的怒气。要知道白瑞芸那会儿的工资才三千不到,但在店里吃一顿饭,最低也得要一千,这一赔偿抵得上她这个打工妹半个月的工资了!

  事后经理还把白瑞芸骂了一顿,说她是多管闲事,不仅把她从端盘子的调到后厨去洗碗,还扣了三个月工资,理由是你既然喜欢帮人给钱,那就多掏点钱出来!

  觉得委屈的白瑞芸躲在厕所里号啕大哭,没注意隔壁厕所还蹲了个良心备受煎熬的祁洛。

  就在祁洛犹豫要不要出去安慰几句的时候,白瑞芸的电话响了,听语气是她妈妈。

  跟着祁洛就听到了一番让他动容的话:

  “妈,没事儿,我在这边好着呢,真的!您放心好了!多注意身体,记得吃我给您寄的那些东西,别放坏了。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忙呢,就不跟您说了啊!”

  本来以为会听到一通抱怨,没想到却是让家人不要挂念的暖心话。

  之后,白瑞芸就迷迷糊糊地取代了那个经理,成了韩姨这家店的最大管事。

  好人是不是有好报祁洛不知道,但他觉得,像白瑞芸这样的人,不应该受到那样不公平的待遇。

  可是现在看来,好人没有好报啊。

  祁洛抬起头来,一颗泪滴落在白瑞芸的脸上。

  他伸出手,拂了拂她耳边的头发,帮她把一头凌乱的发丝都拢在一边,动作轻柔。

  “还是这样好看点。”祁洛自言自语。

  另一个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白小雷一惊:“我妈醒了!”

  祁洛抹了抹眼角,跟着他来到老太太睡觉的地方,小雪已经先他们一步跑到了妈妈跟前。

  见到祁洛进来,老太太眼里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嘴唇动了动,有话憋在喉咙里,半天都没说出来。

  白小雷连忙到她跟前,把耳朵凑过去。

  老太太却不去看他,双眼凸着,死死地盯着祁洛,右手吃力地抬起,哆哆嗦嗦指向不知所措的小雪。

  祁洛明白过来,上前去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说:“阿姨,您放心去吧,小雪我会照顾好的。”

  老太太点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蹲在地上的小雪把脑袋埋进双膝中间,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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