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惹祸上身
祁洛把手中的咖啡递给身边的人:“知道你不喜欢喝咖啡,晚上再给你整两瓶好酒。”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嘟哝道:“这洋玩意儿有啥好喝的,提神效果还不如两根烟。”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说着又支出脑袋往那家咖啡店瞟了瞟,吹了声口哨,“那儿有个小妹妹在哭,该不会你钱都没给就跑了吧?”他眼神里流露出鄙夷,嘴上却说,“赶紧开车,一会儿人家追来了。”
祁洛哭笑不得:“你老人家眼神这么好?那么远你都看得见。”
男人摇上车窗,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座位上,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别装了,一看就知道你跟那女的有一腿。你这种小屁孩估计没经历过,女人穿高跟鞋是很难蹲下去的,要是还穿裙子……”他扭头看了一眼,车子已经开出去好远,那个女生依然蹲在地上,“穿裙子更不方便。她就这么赖大街上哭,你真不心疼?”
祁洛不自在地笑笑:“不过是拿错咖啡了,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让给别人不是挺好?”
“是这个理儿。”男人掏烟点上,别说,这小子孝敬的烟还真他娘的好,惬意地吐出一个不成形的烟圈,男人挥辉手,大有指点江山的架势,“但你把你喝过的咖啡给别人,这就不地道了。”
祁洛舔舔糊了一圈咖啡渍的嘴唇,轻声说:“你买了一杯新口味的咖啡,喝了一口之后才发现不喜欢,你会把嘴里的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男人咋舌道:“好歹是自己花钱买的,我当然会全部喝光。只是之后不会再买这种口味的了。”
“但我宁愿连嘴里的都吐掉,还想漱口好几遍。”祁洛停下车,目光落在外面音乐学院的大门上,门口的大学生熙熙攘攘,不少女生脚步轻快地跑向路边的名贵跑车,鲜有人看向树荫下的这辆桑塔纳,“其实我说不喜欢是假的,但喜欢也是有保质期的,你会喜欢喝过了保质期的咖啡吗?你不会,我也不会。喝了一口变质的咖啡你会怎么样?还会全部喝下去免得浪费么?我只要喝一口之后发现变质,就会全部倒掉,哪怕咖啡豆是专门请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哪怕花了我一个下午才研磨出来,我喝不下去,就会倒掉,一点不剩。”
“你这种比喻有一个问题。”男人收回在靓丽女生腿上的视线,“你忘了我不喜欢喝咖啡,我压根不会买,更不会把它们放到过期。”见祁洛脸上显出一瞬间的错愕,他又笑道,“不过,换成啤酒也是一样的。我也不会喝过期啤酒,哪怕是我最喜欢的牌子。”
没等祁洛再说话,男人又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别磨蹭,再不快点儿就开始堵车了。”
“今天还去园艺山跑?”祁洛慢吞吞发动汽车,大学门口没有人能听出这辆徘徊在报废边缘的桑塔纳有一个大功率发动机。
“去!”男人表情变得兴奋起来,那是一种看到成熟女人之后介乎饥渴与迫切之间的神色。
“田叔,你口水快流出来了。”
这个叫田建军的中年男人抹了把嘴,烟头扔出窗外时风吹起他疏于打理的头发:“能跟那些王八蛋飙车,我激动啊!”
在世纪之交的城市规划里,涪陵计划在园艺山上建立全市最大高档别墅区,不过之后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刚刚挖好地基的园艺山别墅区成了烂尾工程。市上不愿意掏钱补上这个天大的窟窿,之后的开发商也不愿意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园艺山的开发计划由此搁置。随着人们消费水平的提高,飙车族逐渐发展起来,荒无人烟的园艺山便成了二世祖们享乐的好去处。
祁洛找到韩姨借钱的时候,出乎意料地被拒绝,理由也很让人无奈,竟然说他还不起。不过对于他的困境,韩姨还是善解人意地提出一个解决方案:招揽兰祯去她那里打工。韩姨把话说到这份上,祁洛也不好再强求,知道韩姨不会亏待兰祯,也知道在她的照拂下兰祯也不会遇到什么糟心事,便放下心来,安心投入到复习里去。
当然这一个月也不全是复习。姑姑依然把他赶去学车,在韩姨那儿拿来的名片指引祁洛找到了这个叫田建军的男人。
不得不说,两人的初次见面给祁洛带来了极大震撼:一个把汽车修理店开在郊区的人,能教他开车吗?
见面那天是下午,日头毒辣,祁洛进门之后没在躺椅上找到人,叫了几声之后,田建军才从车底钻出来,眯着眼睛看祁洛,半晌才说:“韩姐让你来的?”
祁洛木讷点头,看着对方自顾自点了根烟,眉头都在跳,生怕一不小心蹦出个火星把这店给炸了。
“我好久没教人开车了。以前当教练的时候,我手下合格的人两只手能数得过来。”田建军板着脸说,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
祁洛硬着头皮说:“严师出高徒。”说着还掏出包黄鹤楼递过去,“田叔,您抽我这个试试。”
田建军哈哈大笑,眼里透漏出“孺子可教”的意味,搂着祁洛的肩膀,亲热劲儿差点让他以为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用田建军的话来说:老子看得上你才抽你的烟,看不上的话我才懒得鸟你。
祁洛偶尔在梦中惊醒,双手依然做出握方向盘的姿势,不免怀疑这个猥琐大叔究竟是看上自己的资质,还是看上自己孝敬的烟。
一个月以来,祁洛每天有十多个小时都泡在田建军的修理店,店后面就是大片的空地,很适合拿来练车。
从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现在敢在晚高峰的市区见缝插针,就连一向眼光挑剔的田建军都不得不夸一句“你小子是不疯魔不成活,偏执到令人发指。”
理论没背几句,全靠副驾驶座上的田建军一巴掌一巴掌的敲打,硬生生用拳打脚踢让祁洛记住了那些复杂繁琐的交通规则。
至于开车上路,则全凭祁洛自己摸索。田建军扔几句话就闭上眼睛睡觉,醒来之后就要看成果,要是不满意,那少不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如果小破车发生磕碰吵醒了他,田建军还会气急败坏地骂几句。
祁洛本来还想混张证就完事儿,被他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之后就激起倔来,常常半夜都还在田地里练车,更是在店里打起地铺。
也因为他这股子疯魔劲儿,不到二十天他就拿到了驾照,不得不说效率极为恐怖。
拿到驾照之后田建军就带他去跑园艺山,要求也不多,在一众名车里得跑到前五。天知道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是怎么想的,用一辆简单改装过的桑塔纳就要跑过那些专业级的跑车,除了疯狂祁洛再找不出其他形容词。
不过祁洛跑了几天之后也开始喜欢上这种肾上腺素狂飙的游戏,侥幸跑进前十之后,后面几天都跃跃欲试,就连在市区车速都忍不住有点飘。
两人在山脚买了两个窝头垫肚子,到山腰的时候天色刚黑,临时搭起的休息区已经有几个男女等着了,见这辆已经在园艺山跑出名头来的桑塔纳过来,都忍不住把目光投过来。
田建军他们都认识,圈子里好几个纨绔的车都是经他之手改的,虽说模样寒碜点也老喜欢揩女孩子的油,但人家能在涪陵混迹十多年还没出事儿,背景在这些小年轻眼里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不喜欢他那色眯眯的眼神,但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豫。
而开车那个青年,除了名字以外他们一无所知。能把一辆破桑塔纳开出法拉利的气势,很罕见,要是他身影再伟岸一些,这些常年泡在酒精里的女人毫不介意跟这长相还算不坏的男人发生点什么。可圈中好事之徒查出来的消息让这些女人大失所望:这个叫祁洛的不过是个高中生,刚刚因为打架被开除,家里就一个做小生意的姑姑,这辈子恐怕都买不起一辆奔驰。
“田叔,又带你儿子来练车啊?”有一个女生出言调笑,望着祁洛的眼神有些惋惜,心说真是可惜这副皮囊了,如果当爹的不是这个人,应该能开着保时捷过来吧。
田建军脸都不红一下,叼着烟活脱脱一个老流氓,他吐了口痰在地上:“是啊,多跑几趟,说不定能勾搭一个富婆,我就可以父凭子贵了。”
女生不失礼貌地笑笑,眼里流露出的鄙夷掩藏极好。
另外几个同伴倒没她这么会收敛,放肆地笑了起来,不带脏字但绝算不上好听的话纷纷丢出来,毫不在乎地打击这对开桑塔纳的人。
祁洛神色平静地看着几米开外的青年男女,就这么几米的距离,却仿佛是天堑,用一种名为阶级的东西划分出了泾渭分明的两类人。
一边似乎在仰着头看对面,另一边似乎只把这边的人当作路边翘尾巴的小狗。
“是不是感觉在看一出戏?”田建军背过身借点烟的动作掩饰不屑,低声笑道,“戏里的人以为自己是主角,其实只是小丑罢了。”
祁洛笑着点头,笑容很真诚,只是落在对面那群人眼里就显得有些傻气,于是他们笑得更欢了。
一阵轰鸣由下而至,就在祁洛转身的同时,一辆模样古怪的老式车缓缓停在路边。
田建军吹了个口哨:“普利茅斯,这车可不多见。”
“这能当赛车?”祁洛歪着头问,这种只会出现在四十年代美国电影里的车真的能跑?那不是连五菱宏光都能去跑f1了吗?
田建军呶呶嘴:“你也开了一个月桑塔纳了,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以貌取车的毛病。”
“改装车?”
田建军手指敲敲脑袋:“用心听发动机。”
祁洛侧着耳朵听了听:“听不出来。”
田建军嘿嘿一笑:“压根没改。”
祁洛没好气地说:“那你听个屁!”跟这不良大叔厮混这么久,他说话也有点荤腥不忌了。
“估计是来看热闹的。”田建军忽然拉拉祁洛的手臂,神色激动,“快!快看!”
祁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普利茅斯上面下来两个女人,驾驶座上的女人一身素色长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知性。另一个女人一头清爽短发,皮衣皮裙长筒靴,嘴里似乎还叼了根烟,火光在夜幕下明灭。
田建军冲着那两个女人吹了个口哨:“美女,第一次来啊?哥哥带你们兜一圈?”
站得太远,看不清人家脸上表情,但祁洛觉得自己两人站在这桑塔纳跟前,正常人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个短发女人手指一弹扔掉烟,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你吹个屁啊吹!给娃娃把尿呢?”
是个彪悍的主,祁洛连忙离田建军远了一米,一副“我不认识这家伙”的样子。
没想到的是,那两个女人嘀嘀咕咕一番,竟是直接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