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睡湖诛心夜 下
方衍看着那些天才们争先恐后地朝着那块凝练的蓝色天空冲去，没有跟上去。
这苍崖峰山势陡峭，山林众多，浓雾缭绕之间给方衍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这里没有修行者留下的痕迹，但一石一木浑然天成，似乎带着法阵的影子。
这法阵隐藏很深，且年代久远，如果不是当年在幻海待过几年，方衍也未能洞识。
难道这上山的途中还有别的考验？
不对，这法阵带着很强的杀机。
方衍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方公子，你在想什么，再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千沉雪看着一前一后站着不动的方衍和慕凝霓说。
方衍发现其他的入选者都快要消失在他们视野中了。
上山的道路很多，天然形成的山道错综复杂，穿插着峭壁和雾林，要在一天之内上到睡湖的位置确实不能耽搁。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途中会碰到什么，而且他们的修为已经受到了的压制。
方衍没有理千沉雪，不慌不忙地绕着山转了起来。
慕凝霓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千沉雪看着两人的背影，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睡湖其实不小，只是在天地山峦之中看起来像是一块蓝色的翡翠。
睡湖，沉睡之湖。
没有人知道湖水有多深，也没有人能让湖水泛起波澜，哪怕是来一场大风暴，或者闪电雷鸣。
据说湖水之下有无数的宝物，法器，这些东西是六十年来所有的化器道入门学徒留下的。
没有人关心睡湖之下有什么，到过睡湖的人只有两个下场。
一睡不醒，或者大梦初醒。
山脚通往睡湖的各条路上都有着那些狂热的身影，他们有的竞争，有的合作，有的独行。
睡湖就像上苍的眼眸，注视着这些被称为人类，天骄，修行者的蝼蚁。
“季伯，还有三个人没有上山。”睡湖边上的峭壁上，包括仙碧在内的一百多名考核主事恭敬地站在两边，他们中间围着两个人。
一个灰布粗衣的白脸书生和一个赤着上身的光头胖子。
说话的人是仙碧，她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他们在山下转了一个时辰了。”
书生“嗯”了一声，六十年来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出现过。
苍崖峰本来就有猫腻，有猫腻就会有人能看出来。
不过这并不重要，除非他们有修为，不然只要晚上半个时辰上山，时间都会来不及。
不管怎么看，怎么走，到达睡湖都没有捷径。
上山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下去。
矛盾是在山下是看不到在山上才能看到的问题。
“看来那三个家伙已经出局了。”云都的试炼主事林孤高这样说道，他有注意到最后没上来的几人是望川城的。
黄鼎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仙碧看着山下无数渺小的身影，淡淡道，“是吗？”
……
“你这样跟着我，可能会被淘汰。”方衍终于停了下来，回头对千沉雪说。
千沉雪神秘一笑，“不会。”
方衍皱了皱眉，“为什么？”
千沉雪看了一眼镶在山云之间的睡湖，笑道，“因为你有非去不可的决心。”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现在呢？”
“现在看来，不管我们怎么走，时间好像都不太够了。”
“所以呢？”
“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要怎么做。”
方衍看着千沉雪，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这个女人比他想象得要难缠。
他错开目光，把手伸向慕凝霓。
慕凝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躲。
方衍的手摸到了慕凝霓道腰间，然后在那块金属牌上轻扣了几下，锁灵牌“啪”地一下落了地。
千沉雪沉默了，良久，在慕凝霓惊诧的目光下，向方衍走了过去，喃喃说了句，“原来如此……”
……
日光西斜，山间云雾折射出瑰丽迷人的光泽，那块蓝色的翡翠变得有些刺眼。
阳光没了温度，山风渐渐盘起深渊的浓雾，刹那间天空都出现了五颜六色的云彩，让人忍不住止步惊叹。
夕阳来了。
睡湖附近是一片平整的空地，空地很宽阔，和湖水平齐，像是被人用刀在山头平整地劈出来一样。
湖水边站着的上百人，他们的位置从上来就一直没有变过，他们的目光一直瞧着山下的方向。
夕阳仿佛也成了他们的眼睛，柔和的光线不知是期待还是风暴前的宁静。
终于，一个，两个，三个……
夕阳越来越红，出现在睡湖视野中的人影也越来越多，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显得他们格外疲惫。
事实上，他们确实很疲惫，大多数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痕。
到达的人都先到各自的管事那去把锁灵牌取下来，然后对着睡湖深呼吸一口带有独特味道的空气。
夕阳里地平线越来越近，出现的人又开始从多变成少。
“别看了，他们来不了的。”林孤高瞥了一眼身边的黄鼎风。
黄鼎风没有管他，只是看着视野逐渐变得昏暗的山丘下。
望川城除了那三个，所有人都到了。
云都十位全到了。
各城管事开始统计人数，在夕阳即将消散的最后时间里，他们发现了少了大概一百人。
“梦叔。”仙碧轻叹一口气，对那光头胖子请示道。
梦叔眯着眼睛，季伯环视了一圈狼狈不堪的众人，正准备说话，却听梦叔低低说了句，“来了。”
众管事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只见最后一抹夕阳的光辉之下，三个人影已经翻过了山丘，正一步步向他们走了。
“是他们！”林孤高语气有些震撼。
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在山下溜达了两个时辰，还能按时到达，而且这时间就像是提前掐算好了一样。
不多不少，就是在最后一刻。
而且……
三人走近了，天空已经陷入了黑暗，周围亮起来无数火把，整个睡湖方圆十里都如同白昼。
于是人们又发现了一件事，最后来的那三个家伙，身上毫发无损，就连山间荆棘，林中云雾的污垢都没有沾上半点。
火把照耀之下，他们顿时成了最夺目的身影。
震撼，不解，嫉妒，愤怒……各种各样的神情出现在人们的脸上。
“你们怎么回事？”黄鼎风上前帮三人解开锁灵牌，一边问道。
方衍耸耸肩，毫不在意道，“迷路了。”
迷路了……
众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
仙碧定定神，对身边两人道，“季伯，梦叔，集合完毕，共九百八十六人通过考核。”
季伯点了点头，梦叔眯着笑了笑，和气道，“很好。”
他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在场千余人一下安静地只能听见山风的呼啸声。
梦叔扫视了一下周围，“我知道你们都很累，很辛苦，但是考核还没有结束……”
周围依然安静，没有人抱怨，到了这的都没有那么蠢。
梦叔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最后一项，不是考核，是你们要做的决定。”
“这很简单，也很困难，不管怎么选择，作何选择，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梦叔的语气还是那么和善，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季伯回头看着镜子一样倒影出千百支火把的水面，沉声道，“知道这为什么叫睡湖吗？”
“在这里，你得选择一个你永远沉睡，如果你选择让以前的你永远沉睡，那你就正式进了化器道外门；如果你选择让以后的你沉睡，那化器道将永不接受你。”
“世间有千万种修行，你若选了化器道，就得放弃其他所有道，你若放弃不了过往，曾经，无法重新开始，那化器道，你不配修行。”
场面一如既往地死寂，但气氛已然完全不同。
压抑和不安充斥着湖水的上空，夜幕苍穹的下方。
“你的意思是，若要加入化器道，就要废掉以往修炼的流派和功法，让过往沉睡在这夜色湖下。”方衍开口了，他的神色还是那般淡定。
他终于明白化器道为什么能将各道的探子收归囊中了，而且化器道似乎没有出现过叛徒。
究竟是什么，吸引着修炼着各种不同派系的修者？
有点意思。
方衍越发觉得自己当初这个决定是对的。
“放弃过往？修炼化器道能得到什么，值得我们放弃以前的修炼和功法吗？”
终于有人提了出来。
问的很好，一针见血。
化器道，会用什么理由来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