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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记——六扇门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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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仇后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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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番客套后洛临溪就告罪离开了。

  那看门的老者又叫来一个叫小舟的仆人,命他带着陈询三人先去大堂仔细招待,不可怠慢。

  等到他们彻底走远,洛临溪却从一开始出现的那个房子里转了出来走到了老者身后,那老者也不诧异,洛临溪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身影唉声叹气的说道:“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同是朝廷衙门,待遇就是不一样,刑部破案数日什么都没查出来连个问罪的都没有不说,还能开开心心的把这烫手山芋扔咱们这儿,啧啧啧,人各有命啊。”说完,他又委屈的看着那老者,“勤伯,你也没告诉我是限期破案啊。这谎报军情的罪小虞姐要是查下来你可不能拿我顶缸。”

  那看门的老者,也就是勤伯幸灾乐祸的看了他一眼,“巧了,消息刚传来他们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你说这怨得了谁?甭担心,我给你们算算,七天,路上就得耽搁三四天,你们到了那儿,不止查案,还要调和各方势力,那落北镇是麻雀虽小五毒俱全,什么麻烦事儿他都沾着三分,这么一算,你们破案的日子也就一两天。诶呀,是有点儿着急哈。”

  洛临溪也不担心,反倒蹲在他身旁撒娇:“那勤伯你就提点提点我呗,教教我该怎么做。”

  勤伯却往躺椅上一缩,笑着说道:“我个看门的老头子能知道什么,让小虞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她会教你怎么做的,说起来你出去的次数并不多,这一次是个难得的机会,也见识见识,这江湖,是个什么样子,见到了什么血雨腥风,都记着,回来给我老人家讲讲,我也听听,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权当解闷了。”

  洛临溪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勤伯,小虞姐出门的日子不比我多。”

  勤伯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才语带调侃的回道:“那是她懒。也该她出门走走了,天天在房间里不是吃就是睡,要不是命好,早胖成一只烧鸡了。”

  洛临溪:“……”

  这样说一个姑娘家真的好吗?

  胖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胖成一只烧鸡的模样?

  说这样的话真的不怕小虞姐听见吗?

  你是长辈她不敢打你可是她能打我啊!!!!!

  勤伯又继续说道:“总之,有她负责这个案子,你就安心的跟着,多学多看就行了。诶,别忘了告诉她,丁相那老几位派人过来了。”

  洛临溪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说话的速度也不自觉的慢了下来:“您认为他们是丁相的人?那他们来这趟算什么?下马威?还是刺探虚实?”

  勤伯打了个哈欠,“能是干嘛,还是来投石问路的呗。”

  洛临溪皱着眉喃喃自语,“投石问路?就用这三个人?就用这么桩案子?丁相爷的手段可不止这些啊。”

  洛临溪想着过去的几次交手,丁谓用的从来都是步步为营,招招杀机的好手段,恨不得将六扇门打压碾碎化成灰烬,这一次,又怎么会是投石问路这么简单?

  六扇门与丁相之间的恩怨,大概都要从真宗临死前的那份催命遗诏开始说起。

  真宗其人,性和顺,为人敦厚聪敏,知人善任,治国有方。开创一代‘咸平之治’。抛开史书的溢美之词来说,真宗这个皇帝其实……功过两说的很。治国有方的是他,劳民伤财的也是他;和顺的是他,懦弱的也是他;订立澶渊之盟加重百姓负担的是他,带来宋辽两国百余年无战事的也是他;开创治世的是他,荒废朝政的也是他;知人善任的是他,任用权臣的也是他。

  说他圣明,他是真的圣明,说他糊涂,他也是真的糊涂。

  可是有两件事,他的确是做的出人意料。

  其中一件就是他的遗命诏。

  真宗生前是很宠信丁谓的,一方面是因为丁谓着实有几分才华,于朝政之上并不算毫无建树,确确实实解决了朝中的几个大问题,是个有才之臣;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太会投其所好了,真宗崇信道教和佛教,他就编出一大套假话附和,又假借仙鹤白鹿冒充祥瑞,诸多可笑事不一而足。然而真宗却因此而对他信任有加,不止封他为相,还封他为晋国公。一时风头无两。

  很多人,甚至包括丁谓的政敌,都开始认为,凭丁谓手眼通天的本事和陛下对他的盲目信任,他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的。但是谁都没想到,总是看似糊涂的先皇却在这件事情上圣明了一回。

  他临死前给六扇门定下的四条规矩被称作是催命遗诏。

  任是谁都从中读出了皇帝对丁谓的牵制。

  真宗病逝时,身边只有太后,太子,丁谓,并几个宰辅大臣和六扇门成修,没有人知道真宗说出那番话时太后和丁谓的心情如何,但有一点可以确信,丁谓对六扇门的惧怕,忌惮乃至针对都是从那封催命遗诏开始的。

  伴随着真宗的离世,年幼的太子登基,刘太后的垂帘,仿佛一个时代的褪去,而丁谓的权力也渐渐走向了顶峰,他假作诏书将真宗之死归罪于寇准,借着此事大做文章清除异己,这些年来更勾结宦官,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无所不为。然而他的心里始终有一根刺。

  六扇门。

  三年的时间里,丁谓用尽了手段,分化,拉拢,打压,渗透,可还是没能探到六扇门半点的底,一个无法摧毁也无法控制的强大的对手就像是一只蛰伏待机的凶兽。更让丁谓心生恐惧的是六扇门这些年来从没有做过任何事情,哪怕是反击都没有,他只是不断的化解丁谓设下的每一次陷阱,从没有被撼动也没有被打垮。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知道什么。

  六扇门,明明巷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庭园里,装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丁相内心最大的恐惧。

  来自未知,更多来自已知。

  只受皇帝一人之命。不受太后权臣所限。凡颠覆赵家江山者尽诛之。当年真宗遗命还言犹在耳。小皇上也转眼间就到了十六。

  就在陈询他们到的前一天,小皇上就下令召见六扇门总捕头成修入宫见驾,沉寂了整整三年的六扇门一夕间就又回到了皇帝面前。没有人知道这对君臣聊了什么。总之,成修,还有其他几个捕头,在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晨,就离开了汴京不知去向。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但是该惊动的不该惊动的都被惊动了。

  老人家睁开一只眼看他,“‘这么桩案子’?怎么?嫌这简单?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们都知道什么了啊。”

  洛临溪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笑道,“这案子如今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也难吧。”

  六扇门若是不知道,真就该吃土去了。

  这一年正月二十九,黄河凌汛决口,横陇一带决堤,淹没良田千顷,十余县尽成泽国,死伤者不计其数,流亡者过百万之众,皇帝即下诏令命地方官府务必妥善安置百姓,尽快疏通黄河之险;并令户部先支出赈灾银八百万两速速送至受灾之地解燃眉之急。户部受命后立即调出并派往各地道府县,没成想,银子送到青州府,却不翼而飞了。

  这案子最开始交到了刑部,但一直都没查出什么结果,直到今早议政的时候,以晋国公丁谓为首的几个大臣带着这个案子跑到了御前,表明此案牵涉众多,已经不是刑部所该处理的范围,而应当让六扇门成修等人处理此事,言谈间却明着暗着讽刺六扇门闲置了三年,有不如无。

  这意有所指的,呆子都能看出里面的弯弯绕了。

  后来,侍郎王曾,御史程雎等人也跟着过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出了丁谓的真实用心,还是习惯了和此人对着干,当即表示此事应由刑部处理,刑部就是主司办案的,连这么个案子都办不好反倒还要依靠一个探子衙门才是真的有不如无。

  实际上,这和王曾等人一贯的态度是一样的,他们一直都觉得朝廷当中不该存在六扇门和皇城司这样的密探组织,朝廷六部各司及各衙门应当尽职尽责,而不是任由六扇门这样的衙门权力做大,自新帝登基太后主政之后,王曾等人就一直多番上奏希望能解散六扇门,然而如今丁谓等人才是朝廷最大的祸患,六扇门又有先帝的遗诏在手,王曾等人为了辖制丁谓才勉强和六扇门站在了同一阵营里。

  正是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矣。

  就这样,七八个大臣,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险些吵翻了天。

  吵得正在兴头上呢,一个消息快马加鞭的被送过来了,灾民,哗变了。

  更糟糕的是,赈灾银失窃的地方,有武林人士牵涉其中。

  此事一出,几乎是无形间帮了丁谓一个大忙,他当即上奏,此事既然牵涉武林,就理该由六扇门处理,再加上太后也支持丁谓的说法,这样一来,连王曾都无话可说了。

  年幼的皇上坐在风雨飘摇的龙椅之上,左边是大权独揽的太后,右边是把持朝政的权臣,他昨天刚下达一个命令今天就被人绵里藏针的试探。

  主少臣强,太后势大,君权不稳,古来如此。

  小皇上无奈之下,只得下旨,此案交给六扇门处理,但却没明确该交给谁,也算是留了一步,丁谓见目的达到,便没再继续说下去,王曾等人见丁谓住手也就只能偃旗息鼓。

  而这个离奇的案子也被顺利的扔到了六扇门的桌上。

  勤伯将双手藏在衣袖之中,问道:“那你如何看这个案子?”

  洛临溪:“嗯……首先,这案子肯定不单纯是个失窃案,他只是一个引子,一个请君入瓮的把戏,真正的大手笔不在汴京而在青州府。其次,这一定是个环环相扣的连环局,从总捕头和师父他们离开,到如今丁相的人挑着时辰闯空门,一环又一环连连相扣,为的都是引我们入局……”洛临溪一挑眉,笑嘻嘻的说道:“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已经深陷局中啦。”

  勤伯:“那你看刚刚那三个人如何?”

  洛临溪:“那两个将领,身材矮小的名叫唐万里,是付家军出身,军功卓著,三年前刚被调到青州府任副统领;玉面长髯的是统领周南思,官居五品,十二年前因为得罪了一个姓郑的大人被贬到了青州府回雁城;那个刑部郎官陈询,是去年的探花郎,品貌出众,才华横溢,最厉害的是王曾大人和丁谓大人都对他器重有加,是个聪慧过人,前程似锦的人物。此三人中,唐万里性情耿直,周南思为人中正,唯有陈询圆滑世故。而刑部又是丁谓大人的人,从现有的消息看来陈询应该是最需要防备的吧。”

  原来洛临溪说着初相识,可对这三个人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连出身来历都已经谨记在心。

  勤伯听过这番话后想了片刻才说道:“其实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帮你的人,谁又是你的对手,人是无时无刻不在变的,人的立场也是如此,你得到的消息再多也比不了人心叵测四个字。有些人,或许和你看法不同,意见不同,立场不同,但能在关键时刻帮你。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洛临溪勤伯神色恍惚,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想来多半是忆起了什么往事。

  过了片刻,勤伯又话锋一转说起了丁谓:“这次的事情处处都透着算计,似乎全都和丁谓有关,所有的事情,都在顺着某个他要的方向和目标发展……”

  洛临溪一耸肩:“当然了,丁大人一向命好嘛,说跟西夏打不赢前线就吃了败仗,说元州府会出事灾民就哗变了,说这事情和武林有关系凤凰山里就死了无数武林人士,比神婆说的还准,比算卦的算的还精,运势之强五百年之内找不到第二个能和他匹敌的乌,鸦,嘴。”

  勤伯被他的话逗笑了,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清,“好了,别贫了,你啊可该好好管管自己这张嘴了,小心祸从口出,往后若是去了什么规矩森严的地方也敢这么胡说八道?赶紧去找小虞儿去,让人家久等了也不好。”

  洛临溪点点头,转身往陈询走的方向走了过去。只几步后便没了踪影。勤伯坐在原地,眼前突然闪过一幕景象,那红衣女子穿着一身血红的嫁衣杀光了那一家五六十口,身后一个男子又杀了她,勤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明明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却令他几十年里不敢忘记。

  他看着漫天风雪,脑海中又冒出了那人的那句话:

  “唉,卦好算,人心却难测,赵兄,你往后可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啊。”

  果然,这句话,勤伯一记,就是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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