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吃人
眼见这客栈转瞬间空荡荡再没什么事情可听，两人便商议着要往别处去，然而这个别处却不是府衙。而是凤凰山。
他们要看的也不只是山，还有当地的驻军，和那些蜂拥而去的武林人士。
两人议定好行程就准备离开了客栈。出门时虞紫陌正和洛临溪聊天竟不曾注意有个人走了过来，那人似乎也在和别人说话，两人不防备双双摔倒在地。
虞紫陌顺着视线抬头一瞧，撞了她的是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衣服破破烂烂的，上面的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双鞋还露着脚趾，手上长着奇怪的疮疤。脸上有两道刀伤，可就是如此，她给虞紫陌的第一感觉仍旧是美的，就好像这些外物对她完全构不成影响，她娟秀的脸庞像是一幅诗画，题着李白的绝句，又念着李商隐的哀愁，眉眼如同清晨的朝露落在月季花上，有种秀美绝伦的风姿。她的美丽和长相无关，更多的是一种气韵。
虞紫陌被这位姑娘容貌所迷，惊叹于她的芳华天成，又感慨她容貌被毁，只呆呆的坐在那儿连站起来都忘了，反倒是那位姑娘发现自己撞到了人赶紧去扶虞紫陌，还没等她扶起虞紫陌就被人从身后重重踢了一下。两个人登时摔了回去。
三个身材健壮，大概四五十岁的女人正站在她身后骂骂咧咧，眼睛瞪的像是鱼眼珠子一样，跟着又踢了几脚，有几脚还踢到了虞紫陌身上。骂的词都是泼妇专用的，大街上的人看见了，有人不忍相看便转头离开了，还有人漠然相待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还有些人则站在旁边跟着一起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可怜洛临溪自幼读的是礼义廉耻，学的是四书五经，骨子里还是儒家圣贤，见过的女子不是或单纯可爱，或多情貌美的少女，就是高贵圣洁的美妇人和心地善良的老太太，几时见过这种阵仗？只呆呆的站在那儿本能让他想要维护虞紫陌和那个可怜的女子，可是面对那些大声笑骂的人他又不能像他们一样说那些低俗的话来反驳。
眼见着有个女人又要踹，洛临溪刚欲阻拦，虞紫陌二话不说就站起来跟她对着踹了上去，一脚将她踢到了街角，整个街上的笑骂声都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虞紫陌拍了拍身上的土，声音冷若寒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作践人？”
那个女人先是没反应过来，但她的好姐妹们反应过来了，周边的诸多看客更加大声的讨论了，似乎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都忍不住要说上几句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
那几个人一看踢人的竟好像是个破衣烂衫的穷秀才，立即火了，登时就要开骂，只可惜刚骂了不到半句其中一个就被虞紫陌用手扼住了喉咙，鱼眼珠子眼见着就能变成死鱼眼珠子，另外两个女人和其他看笑话的人终于彻底安静了。
这几天落北镇来了无数江湖人士，可是没有任何人像这个人一样，一身煞气，一身杀气，不说话也能震慑所有人。
落北镇的这些人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武林人物也就两个，之前在这儿的佘家，如今是杀了佘家的顺天镖局。那三个老婆子就是顺天镖局的，一向耀武扬威惯了的。如今的武林人士看起来和顺天镖局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可虞紫陌不一样。
她肤色白的有些过，黑白分明的眼没什么感情，手太白甚至能看见手上暴起的青筋，皱眉的样子像是十分不屑一顾，对任何事物——包括眼前这三个老婆子的命。刚刚聚集的人们开始分散开，连小声讨论的人都没有，那剩下的老婆子连放狠话都不敢，只是小心的瞧着这边的情况。
洛临溪看虞紫陌神情淡漠，知道她只是意欲小惩大诫，便并不阻拦，转而扶起那个被踢到的姑娘，那个姑娘神色半是惊诧半是迷惘，看着虞紫陌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虞紫陌会不会……帮帮她……
虞紫陌眯着眼打量着这三个老婆子，嫌恶的放开了手，那个老婆子拼命的喘着气，竟无一人敢开口问询。虞紫陌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走之前看了眼那个姑娘，刚刚她清楚的看见那位姑娘脸上的伤是自己划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谁？自己要不要去救她？
唉，虞紫陌叹了口气。不是她不愿意去救。实在是这世上的好坏真假很难用一眼来判断。美丽不代表无辜，更不代表无罪。未知前因后果，她也不能看她长得好看就贸然出手。
那三个老婆子看到虞紫陌确实走远之后才拍拍土站了起来，指着那个女人骂道：“都是因为你这贱人，害我们无故受这罪，回去有你好受的。”
那位姑娘偷偷看了眼虞紫陌的方向，心中燃起的希望又一次消散殆尽。
洛临溪跟在虞紫陌身后，他不知道虞紫陌是否也听见了后面的声音，但是从她的背影看来，她此刻的情绪并不好。这使得洛临溪产生一种奇怪的恍惚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在虞紫陌身上看到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狠厉。他试探性的问：“小虞姐，没事吧？”
虞紫陌摇了摇头，“没什么，赶紧去凤凰山吧。”
洛临溪咽下自己准备说的话，应了句好。
这凤凰山就在镇北，因为这段时间去的人非常多，两人根本不必过问就能自然而然的跟着人群找到上山的路，这是一条宽阔的笔直的山道，能看得出刀削斧凿的人工的痕迹，证明曾有人在这里开路修道，从痕迹上看少说有百来年的历史，绝不是最近才完成的。两人顺着山路往上，只见山路迂回曲折，山中又多雾，走得久了就有些迷糊。
幸好这一行人多，也不怕，再往上走，就碰见了在此地的驻军。
虞紫陌回想起周南思说的话，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他说的都统杨致的兵马。这些士兵不断劝说众人不要上山，可那些武林人士只是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向前走了根本不理会他们，那些士兵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一回头，竟然看见真的有两个人站在原地听从了他们的劝告！
只听洛临溪笑道：“多谢几位军爷相告，只是不知为何不能上山啊？”
虞紫陌站在洛临溪身后细细打量，发现对方几个士兵全都是身上有伤，想来是有武林人士不听劝阻还打伤了他们。所以他们刚刚只敢好言相劝，却不敢出手拦阻。毕竟当兵的人比起武林人士却是差的有些远。
那几个小兵一听就说道：“唉，那山上去不得，有土匪，还有怪事情。”
洛临溪笑道：“巧了，我这人最爱听人讲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热闹瞧啊？”
那小兵一听，神色更是哀愁，“诶呦我说这位公子，哪儿有您这样的，还上赶着听这些事儿？要我说赶紧该往哪儿往哪儿走，就是别蹚这里的浑水！”
洛临溪从袖口里拿出一点碎银子递给那士兵，“浑水蹚着才好玩儿啊，一看兄弟们在这儿就是怪不容易的，这点钱拿去随意买点酒喝。”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那小兵看着手里的银子是既舍不得还又觉得不该拿。踌躇良久后还是在洛临溪劝动下收下了那些银子。还跟他们说起了这座山的事。
“说起这座山上的事真是太奇怪了，这座山原本叫做凤凰山，几十年前来了一帮土匪，这些土匪自称是翻云寨的，杀人抢劫无恶不作，之前来了几任都统剿了他们好几次都失败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个麻烦，直到我们这一任都统来了，这些土匪才稍微收敛一些，不过也只是那样了，我们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不过这土匪也好过现在发生的事情。”
洛临溪：“现在？”
“是啊，如今这山里，多了一群吃人的怪物。”
吃人的怪物？！
“是真的，那是前段时间都统带着我们准备再剿一次，当时我们做好准备就上了山，谁知路上突然看见有两个人正纠缠在一起，我们远远看着好像是一男一女，当时我们还说青天白日的怎么好意思在这路边儿就干那种事？可这路还要走，将军就命我们站在远处高声大喊，谁知道那对男女还是毫不理会，我们没办法就往前走，走近了一看，只见那男的浑身是血，而那个女的正抱着他的尸体不停的吃他肉！在她身后，就在那条路的拐角处，还有无数个怪物在吃人肉吸人血！我们吓得一声大喊，赶紧就跑，跑了没几步，就发现有人在追我们，就是那些吸血的怪物，我们有几个兄弟没跑过去也被他们吸干了血，您听着别不信，这可是我们亲眼看到的啊！”
这小兵说完这些话，早已是吓得脸色惨白，分明就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其他几个人也是不停点头，希望眼前的两人能相信他们。虞紫陌看他们神情，的确是真的在回忆一件痛苦而又恐惧的事情而不是编造。
那小兵又继续说道：“可是我们说的话根本没人信，还有人觉得我们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那些武林人士为了那把龙魂剑疯了似的往山上走，拦都拦不住。”
洛临溪看着那云雾缭绕的凤凰山，问道：“说起龙魂剑又是怎么回事啊？”
“那是大概在一个多月以前，我们有个兄弟不知怎的就从山上跑了下来，还一身是伤，问他怎么回事他连句整话都说不出，只不停的喊着‘龙魂剑’‘龙魂剑’，我们请了好多大夫都没用，后来这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传了出去，还引来了这么多人，两位，我们说句实话，我们在场的人没一个见过什么龙魂剑，倒是吸血怪物实打实是见过的。”
这时，那小兵突然听见这年轻公子身后有个人说道：“那你们是先听说了龙魂剑的事情还是先看见了那吸血怪物？”
这小兵一愣，也不知为什么，他刚刚居然完全没注意到虞紫陌，若不是她说话，他几乎没发觉她的存在，直到她主动说话他们才‘突然’发现还有虞紫陌站在那里，那小兵心里奇怪却还是先回答了虞紫陌的问题：“是先有了吸血怪物的事情，后又出了龙魂剑的事情。唉，哪个前哪个后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拦住那些人，都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怎么就不听劝呢？”
虞紫陌听过这话，又问道：“上山的路是只有这一条吗？”
那小兵点点头。
“那只要封住这里就能暂时解决问题吧？”
那小兵苦笑着说道：“这位……姑娘说的容易，就凭我们这些人拿什么封路。”
虞紫陌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了句：“说的也是。你们让远些。”
她说完这句话，洛临溪赶紧带着其他人躲得远远的，只见虞紫陌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如银丝的银链，脚步一点，便飞到十丈之上的一处，手中银链一挥，就将上面一个巨石打了下来，只见那巨石以惊天动地之势从上面裹挟着泥沙而下，虞紫陌则轻飘飘的站在那石头上面，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一石一人稳当当的停在路中间，那石头高达数丈，重逾千斤，若有人欲从此过，肯定先看到此石。
那小兵缓过神来，“这，姑娘……额不，女侠武功高强，只是这时做什么用啊？”
这石头既不能将这条路挡住，又不能帮他们阻止那些人，虽然这姑娘武功高强，可这也是无用功啊。
虞紫陌从石头上轻飘飘的落下，从怀中抽出一把短棍，使劲一挥，那短棍就变成了一把长剑，虞紫陌手中持剑，在石头上写下了一句话：“此路不得过！”
字旁又写下了一个篆体的“任”字。这是任九歌的标记。
虞紫陌拍拍手对那几个小兵说道：“如果再有人从此过你们就别管了，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上赶着找死的不成？”
说完，就和洛临溪飘然远去了。
洛临溪看着身后惊慌失措的小兵们，忍不住问：“这管用吗？”
“识相的，管用，不识相的，就各安天命吧。走吧，去衙门。”
那些小兵呆呆的看着重逾千斤的大石和石头上的五个字，一转身，就看见那两个人已经不知踪影了，那为首的小兵愣神良久赶紧喊道：“快去禀报都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