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国殇
烈火张天,烧尽野草。
沉闷的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胭脂殿外,火光通明,那并非是万家灯火的光亮。
城门大开,十万秦兵破城而入,烧杀抢掠,整个城池笼罩在死亡和硝烟之下。
一袭红衣,被晚风吹的微微飘扬,红衣姑娘淡然的望着城内的一切,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不过,她又怎能置身事外?
这是她的家。
这是晋国百姓的家。
这是她父皇花了十年打下的江山。
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秦军像捏死蝼蚁一般地被攻破?
狂风在呼啸,似是在将这座气数已尽的将死之城的最后一声怒吼啸之于众。
她紧紧攥着红衣的衣角,殿外的火光将她映得殷红如血,像一位绝世的仙子,只是,在此番境地之下,怕是仙子下凡也绝不能扭转大局。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小姐!小姐!”突然,一个丫鬟抱着赤色包裹蹒跚着跑过来,“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儿?秦军马上就要攻进皇城了,国师叫我们快逃啊。”
红衣姑娘微微邹眉,答道:“你先随他们去吧,我……”
“公主……”
“霖儿公主还要等行云哥吗?可是……国师说他不会回来了……”
“……”
此时,一位身着蟒袍的男人走了过来,声音低沉地问道:“霖儿,你怎么还在此?”
红衣姑娘并不回头,只是低声质问道:“国师大人……我爹呢?”
“陛下他……”国师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远处城门处,那头,晋军的最后一支军队正与秦军酣战,只是,约摸不出一炷香时间,那支军队就会被秦军大败。“陛下他正率鹜营于秦军主力交锋于城门之下。”
她嘴角略扬,莫名透出一股悲凉的味道,“我哥也去了对吧?”
无言。
“你们先走吧,我生而于此,定当也应死于此。”红衣姑娘毅然转身,朝胭脂殿的外殿走去,背影是那么凄凉决绝。
她嘴角微动。
你若来,我便等;你若不来,那从此你我便再无瓜葛。
————
城外,东郊枫林。
两个穿着布衣的人正匆匆赶路。
突然,身后的城池里传来一声巨响,响彻云霄,走在后头的少年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望,前面的老头见他停了下来,便催促道:“徒儿,快点,出了这片林子就不会遇到秦军了。”
“师傅。”少年说道,“我们就这么走了?那晋国怎么办?”
老头怔住,半晌,垂下头,说道:“行云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便不做的,你没有经历真正的乱世,在这个世道,保命比什么都重要,你知道吗?你若是连命都丢了,那一切都毫无意义了,知道吗?”
可是……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等他,每往城外走一步,就越发强烈,他觉得,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有人,在等他回去。
“师傅……”
“你对某些人而言很重要,当年我在战争的废墟里找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命运不普通。”老头微闭双目,不愿再说下去。
少年紧攥双拳,低言道:“我对她而言也很重要……”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她。
“师傅,我从小跟着你习武书文,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习武之人要常怀正义之心,可……”少年反手将背后的长包裹扯下来,握在手中,用力将布条撕掉,一把白玉断云枪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一缕缕白烟在枪上的纹路宝石之间游走,“师傅……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你先走吧,若是我能活着从城里出来,我会去长明客栈找你。”
说罢,少年转身,正欲离开,却被老儿拉住手腕,他回头。
“师傅……”
老头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说道:“这是方面我的恩师赠与我的琉璃玉令,本想今年过年关的时候传与你,怎料今年出了如此变故……”
少年接过玉佩。
他能感觉到这琉璃玉令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道不出在各地见过。
“徒儿,若是你能活着出来,不必去长明客栈找我,直接去楚国境内的琉璃山琉璃庄,那里的人会好生照顾你的。”
知道了,师傅。
少年点点头,转身向城内跑去。
老头望着少年奔跑的背影被月光映成银白色,默默哀叹。
或许,这便是宿命吧,自己又何必强求呢。
————
城内,断垣残壁,破烂不堪。
几簇烈火在木头房屋上熊熊燃烧,富贵人家早已逃逸出城外,此时城内剩下的,只有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张行云走在大街上,倒塌的房屋梁木横卧在路上,四处是百姓的叫喊声,求救声和不绝入耳的惨叫声,他不可能去救那些老百姓,时间不多了,他刚进城时看见东边城门外鹜营正与秦军激战,但显然是寡不敌众,数百人抵抗数万人……怕是连逃都逃不出来吧……
他只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要找到苏霖,并带她出去,尽管她可能会选择留下来与这座城池共存亡,张行云也要带她出去。
那样做,她可能我一辈子吧。
正找着,突然正东门传来一阵巨响,他两步踏上一根梁木,向东方眺望,透过滚滚硝烟,隐约可以看到一队秦兵正从城门外冲进来。
不行,没时间了。
张行云加快步伐,几乎是飞奔的速度朝皇宫跑去,她一定在那里。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从这里眺望这座城池了吧。
苏霖的一身红衣在风中起伏飘扬,秦兵正往皇宫冲来,她现在胭脂殿最高的楼台上,俯视着豺狼野兽般的秦兵,一只脚踏上了楼台边缘的石壁。
她扭头向某个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就再次扭头看向如潮水一样的秦国士兵。
他终究还是没来。
苏霖将另一只脚也踏上石壁,闭上双眼。
张行云,我不希望你是个懦夫。
霎时,底下所有的秦兵都停住了脚步,惊讶的看着楼台上的红衣女子。
一袭红衣向后倒下,像一团烈火,像一颗流星,她往下坠落,几滴清泪在空中打转,她心有不甘,一为国破,二为情殇。
不!
不要!
张行云疯了一样地冲向胭脂殿下,他想去接住她,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一阵尘灰扬起,张行云顿时停下脚步,眼神中充满了悔恨,他恍若失神一般,步履蹒跚。
这不是真的……
就这么离开我了……
张行云跪倒在地,他不敢再往前走,他没有勇气去看苏霖最后的面孔,此时,一群秦兵拥过来,将张行云团团围住。
“你是何许人也?”
张行云低头闭口不答。
“嘿呦,小兔崽子,同弟们,搞死他吧。”一个八字胡抽出佩剑说道。
其他的秦兵也都握紧武器,一齐冲上来,张行云面部微微抽搐,淡淡的说道:“今天在场的人,都得死……”
银光一闪,枪出如龙。
张行云一跃而起,白玉断云枪好似一条白龙,在张行云的手中飞舞,寒光一闪之间,众秦兵皆已倒地不起,那个八字胡畏畏缩缩地用双手蹭着地上,往后退,全然没了方才的脾气。
“我说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
一声惨叫,鲜血像泉水一般从八字胡的胸口喷涌而出,张行云拔出断云枪,血水顺着断云枪的纹路滴到地上。
张行云想跑去苏霖落下之地,可,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左肩上,让他感到阵阵寒意。
他回头,一个带着乌铁面具的男子正凝望着他,“我们大王叫我带你去见他。”
张行云全然不惧,啐道:“畜生也陪称王?”
铁面冷哼一声,手指稍一用力,只听得张行云一声惨叫,昏倒在地,他扛起张行云,望着远处一抹诡异白雾中的人影,一笑。
原来你也来了?
有意思有意思,这下好玩了……
晋国,于中秋当晚被秦兵攻破,晋王被当场刺死在城墙上,晋国皇子身中数十刀,不知所踪,晋国公主自胭脂殿上坠下,以身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