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折返
小女孩清脆的嗓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林爔却如遭雷击，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下来。
刚刚莎尤里说了什么？
爸爸？妈妈?
他转过头，看了看背上的女孩。
此时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却充斥着极度的震惊和恐惧，眼睛里还透露着一点茫然。
那是一种绝望的神情。
再次艰难的扭动着脖子，林爔望向面前的两具魔尸。
此时才发现，虽然身体已经干蔫的犹如皮包骨一般，但确实还保留着点生前的轮廓，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和女人的模样。
这两人真是莎尤里的父母么虽然之前自己就有过猜测了，但当事实摆在眼前时，却还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脑海中的白羽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怎么了？”林爔咬着牙。
“如果是父母那就说得通了。”白羽解释道。
“魔尸是通过炼金手段制作的傀儡，但是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就会按照本能来行动。”
“一般来说大部分的魔尸所保留的是纯粹的兽性，它们无所畏惧，没有感情，没有疼痛，进攻一切看到的活物。但是也有例外。”
“例外？”
“某些时候一些魔尸生前的强烈情感会在尸化后转变为本能，通俗易懂点说，你可以理解为执念。”
白羽顿了一下。
“而这两人生前最后的执念应该就是让孩子能活下去吧。尸化后，对于自己孩子强烈的情感转化成了追寻她的本能，促使它们一路找到了这里。”
“所以，这两个家伙是来保护莎尤里的？”林爔声音干涩的问道。
“呵，怎么可能？魔尸是没有情感的，它们只是潜意识里能感觉到这个女孩是自己某种重要的东西，不能被别人夺走。当然，可能是重要的玩具，也可能是重要的食物。”
“对于孩子的爱最后却反倒成了致命的利刃么？呵，真是可悲。”白羽幽幽的说道。
林爔的手骤然紧握了起来。
举枪的胳膊虽然用力的绷紧着，却在颤抖。
“可悲么”他的声音仿佛随着胳膊一起抖动着。
“你们人类将这种情感称之为亲情，但对于我们龙类来说，几乎是没有亲情的概念。生育后代不过是为了种族繁衍的一种工作。龙类出生起就是站在顶点的生物，基本不会受到威胁，所以父母并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有的龙类甚至把孩子随便一丢就自个跑了。”
白羽声音平静。
“我就没见过我的父母，如今它们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不过虽然我并不理解这样的情感，可这种力量值得我去尊敬。”
白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佩。
“这两人的情感在尸化后能转变为执念，需要的除了精神力量以外，还要拥有某种足够强烈的欲望。”
“他们的欲望就是女儿的保护欲，或者说，爱。”
“他们还有救么？”林爔轻声低语。
“大脑还活着，但身体已经基本坏死了，能行动靠的是魔纹的力量，即使我能解除魔纹，意识或许会恢复，但衰弱的器官也撑不住。”
“可以说是没救了。”
听着白羽给出的结论，林爔攥着的拳头，指节处因为用力而显得略微发白，眼神复杂的看着吼叫的魔尸，表情急速变换着。
“个人建议你不要抱着多余的想法，你那几个学员可没时间等你犹豫哦。”
白羽的话让林曦再次狠狠的一颤。
“可我承诺过的我说过我要”
“你只是承诺过找到父母而已，你已经做到了。”
“可我找到了后该我怎么办？杀了他们么？当着莎尤里的面？”林爔用力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有的时候你没有选择。”白羽淡淡的说。
林爔突然觉得，这个平常爱整人搞怪的女孩，此时说出的话比苏墨瑶更加的冰冷。
“爸爸！妈妈！”
就在林爔挣扎犹豫的时候，背上的莎尤里却突然挣脱了林爔的手臂，跳了下来，一边呼喊着，一边冲着两具魔尸跑去。
“回来！”林爔惊呼，伸手欲抓，却抓了个空。
“吼！”两具魔尸眼中顿时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兴奋的跳了过来。
“莎尤里！”林爔焦急的大喊道。
小女孩似乎有些迷茫，眼前的父母已经不是曾经的慈爱模样了，变得凶狠而丑陋，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不再是宠溺，而是有着野兽看待猎物一般的兴奋。
对于父母的依恋让她不由自主的试图去接近，但当看着朝自己扑来的魔尸，惊恐和慌乱中的莎尤里甚至忘记了逃跑，居然站住不动了。
魔尸眼中红芒大盛，就像白羽所说，眼前的女孩不过是很重要的猎物罢了。
“砰！砰！”
枪声在这一刻响起，明明是震耳欲聋，但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寂静了。
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响声。
两具魔尸瘫倒在地上，在它们的眉心处，各有一个硕大的弹孔，周围坚硬的皮肤也没能挡住子弹，螺旋着向内碎裂而开。
眼中的蓝金色逐渐褪去，枪口似乎还在冒着青烟，林爔抬起的胳膊无力的垂了下去。
为了保护莎尤里，他不得不选择了开枪。
这两枪仿佛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双腿发软，想要坐下休息。
“噗通！”
莎尤里弯曲着膝盖跪在了地上，那张可爱的小脸此时却有些呆滞，愣愣的盯着地上的两具魔尸。
“爸爸妈妈”
她喃喃着，晶莹的泪珠无声的滑落，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发出啪嗒的脆响。
泪水滴落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子割在了林爔的心里。
“哥哥爸爸妈妈不动了。”莎尤里推了推地上的魔尸，却没有回头。
“对不起对不起”
林爔也跪了下去，一只手痛苦的揪着头发，低声的重复着，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你保护了她，你没做错。”白羽这时幻化出了身影，在一旁轻声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林爔的声音沙哑，透露出疲惫。
“这些人都明明都是无辜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战争中，总会有无辜的牺牲者，你没办法救下每一个人。”白羽的声音像是清风拂过，带着温和的精神力，安抚着林爔的内心。“就像你们说的，人力有所穷，没办法面面俱到，重要的是把眼下能做的事做好。”
她一只手抚在林曦的头上，像是一个知心大姐姐，在安慰受伤的孩子。
清凉的精神力让林爔似乎稳定了点，他抬起头，不远处的女魔尸安静的躺着，那空洞的双眼却无巧不巧的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林爔就这样对视着，似乎能从那已经无神的眼中看出她生前的执着。
他站起了身，缓缓走到了那个孤独无助的小小背影身旁，缓缓蹲下，轻轻牵起小女孩的手。
那只大手上传来的温度为女孩冰冷的世界重新带来一丝温热。
莎尤里突然转过身，扑进林爔怀里放生大哭。
泪水沾湿了特制的作战服，林爔轻轻抱着她。
“白羽，让她睡会吧。”他轻轻开口
“哎。”
白羽叹了口气，纤细的胳膊一挥，莎尤里便停止了哭泣，睡着了。
“滴滴！”
突然，汽车喇叭声从街道另一头传出，不多时，一辆吉普车和一辆摩托车打着灯光驶来，在两人身边停下后，下来了几个人。
“你是林爔同学吧！”其中一名男生看清两人后惊喜的道。
“嗯。”林爔点头，随即认出了这人，是之前苏墨瑶派去中心集合的那名队员。
“太好了，我们看到了信号弹，是集合点派来接应的。刚刚在附近听到了枪声，就过来查看。”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
“就你一人么？会长她们呢？”
“我负责保护这个小女孩，苏墨瑶她们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留下断后了。”
“断后？”那名男生的脸色变了。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了，我们遭遇了魔尸群，队长让我跟中心的人交代尽快建立信号站，然后通知学校炸毁这里。”
“信号站已经在建立中了，很快就能完毕了，其实其他几个方向也遭遇了尸群，我们也在尽力的抵挡。”
“其他队伍也遭遇了尸群？”林爔一惊。
“没错，看样子整个小镇已经变成了尸巢，这里不过是引诱我们进来的陷阱。信号站建立好后我们会通知附近的运输机，得尽快撤离。”
“从刚刚起，我们就很难联系到苏会长她们了，但听说你们救下了一个小女孩，有可能是这个小镇唯一的生还者，其他队长商量后决定派我们来接应。”另一名高个子说道。
“就是这个孩子。”林爔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莎尤里。
“那正好，我们这就接你们去中心。”
“等等！”
林爔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学员。
“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们。”
“嗯？什么事？”高个子疑惑道。
“你们带着莎尤里，这个孩子，先回中心集合点。”
“那你呢？”
“我回去接应苏墨瑶她们。”
“不行！”高个子直接否决道，“没记错的话你还是个新生，怎么能单独行动？你跟着我们一起回集合点！”
林爔脸上闪过一抹倔强，一咬牙。
“我虽然是新生，但我是b级！我的评级有战斗能力，你们好像也都不是这次行动的几个队长之一，所以我有权决定。”
“这”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林爔低下头。
“这个孩子既然是唯一的生还者，可能有着重要的线索，因此应该被重点保护。而我身为第四小队的队员之一，有义务帮助队长战斗！”
“而且既然其他小队都遭遇了尸群，那么信号站那里更需要你们的援助，所以由你们带着她回集合点是最安全稳妥的方式，而我会将消息传达给苏墨瑶她们。”
高个子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他也不是婆妈的人，短暂的思索后，他点了点头。
“行！既然你决定了，我们也确实没有阻拦你的权限，而且看地上的这两具魔尸应该是你干掉的，想必你也真的有点能耐。”
“请转告苏会长，我们也会尽最大努力，在完成信号站的建设后会想办法支援你们。”
“嗯。”
林爔抱起了莎尤里，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然后慢慢放进了吉普车。
“摩托借我用用吧。”林爔对高个子说道。
“行！反正也是镇上顺来的。”高个男摊了摊手，招呼着其他几人上车后，郑重的看向林爔。
“祝你们好运!”
“你们也是。”
吉普车呼啸着远去。
林爔转身，跨上了摩托。
“怎么？想当英雄了？”白羽轻笑。
林爔摇了摇头。
“只是像你说的，做点能做的事。”
他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魔尸，沉默了一会。
“我不能救下所有人，但希望最少这一次，还能救下几个。”
说完，摩托猛然加速，对着来时的路上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