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龙玥三家
大央帝都龙玥三大家族中,两家为将。
种家的老太爷种无谋,是比燕洵资格还要老的一位开国老臣。先帝伐煌时,种老太爷曾陪侍左右,得先帝赐随身佩剑。攻打煌朝都城之时,更是请命出战,率五百亲军身先士卒,阵斩煌朝大将吉方,迫使煌朝国君捧玺出降。只不过,种老太爷一生戎马,少有子嗣,曾育有一男婴,却不幸早夭。后又得一子,单名盼,意为其是因上天感种老夫妇二人期盼所降。此子年及束发之龄,忽然有了参军从伍的念头。种无谋本就是戎马起家,自然应允。不成想就在那年,越国叛乱,大军所过的第一站,便是种盼所在的赤背军镇守的轩桓城。
当种无谋收到消息时,越军已经破城三日。为了给叛乱造势,越军将俘虏的两千赤背军将士,连同投降的一干央朝官员一并处决,抛尸郊野。头颅则是用麻袋收敛起来,派骑兵连夜赶到三百里外的古亥城,弃于城门前。
两千多颗头颅,大多已经血肉模糊,辨认不出身份,只好就地掩埋。半月后,种无谋赶到,没有侍卫陪同,没有铁甲傍身,有的只是一个疲惫的老人。他在那片埋骨地静立良久,直到夜幕降临,没有人敢来打扰。黎明,老人入城,手里捧着一颗腐烂大半的人头,手指沾满泥土,鲜血淋漓。
种无谋用马皮将头颅裹好,绑在胸口,翻身上马。这是陪同的官员第一次听到种无谋开口,也是唯一一次开口。
盼儿,爹接你回家。
三个月后,种无谋率八千黑虎骑,破越国二十万大军于咸卫。越国元帅欲降,不允,立斩。
后负荆还都,向先帝请罪。先帝不责反赏,赐其爵,是为平越王。追封其子为飞骑尉,以慰其心。
自此,种家铁骑世无敌。
相比于种家老太爷的传奇战绩,燕洵燕老爷子就显得有些默默无闻了。戍守北疆二十年,遏辽人使其未能寸进半步。辽人之凶悍世人皆知,能将其阻于境外二十年,此等战功已着实不凡。因此燕洵也颇得先帝赞赏,每每朝会,必向群臣夸耀其功。如此殊遇,自然惹人眼红,时有好事者诋毁燕洵,称其一味愚守,不敢进攻,有损大央国雄风。更有甚者,则说燕洵之所以坚守多年,与辽相安无事,是因为他向辽行贿,买通敌国大将,使辽人惰怠攻势。
先帝闻之,一笑了之。可燕洵生性耿直,岂能受此污名,当即奏折一封,以表心迹。
先帝得其奏折,并未翻阅,只是苦笑一声,颇有些无奈地朝身旁近臣说道:“伯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敦直了些。”于是下诏,念燕洵劳苦功高,封其为忠勇伯。议论渐平。
帝都三大家的最后一家,家主姓陈,名后行,字三思。其父陈靖中,乃当朝首辅。相较于种、燕二人的晋升历程,陈靖中的升迁之路颇有点不明不白,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陈靖中,字归之,平泰三年入仕,位列殿试二甲第四名,授太常博士。和熙七年初,调任兖州别驾。同年九月,赴任锦江县令,而后三年,经兖州刺史举荐,拜国子司业,官至尚书右丞。和熙十二年,辞官回乡。此后境况不明。
宝元三年,先帝驾崩,萧太后持先帝临终手喻,废太子李广元,改立三皇子李泸风为太子,不日登基。改国号景旭。
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站在父亲曾经伫立的宝殿之上,凭栏远眺。
该换换血了。他喃喃自语。
新帝继位,重振朝纲,第一件事便是整改内阁。除了一些内阁老人,其他一些资历稍浅或是贴有党系标签的人尽数被剔除,取而代之自然是曾经隶属于三皇子党的朝臣。只不过,在这些人中,多出了一个早该被人遗忘的人选。
陈靖中。
那个辞官归田的……尚书右丞?
满朝哗然。
有人不解,不解为什么皇帝宁肯犯众怒也要如此提携此人;
有人嫉妒,嫉妒于“不劳而获者”的平步青云。
有人心里重新燃起希望,这可是个突破口啊,利用大臣们的不满来为自己挣命。那种无名小卒都能入内阁,我为什么不行?
于是各种奏章开始像雪花一样递给李泸风,无一例外,皆是劝告皇帝陛下,内阁重组不是儿戏,万万三思而后行。李泸风也不恼怒,各种谏书照单全收,一本一本认真翻开,再一本一本认真地写上“驳回”二字。“当初还在好奇,为什么很少见到父皇练字,他的书法还被那些大家称赞说刚正有风骨。现在想来,拍马屁的成分是有的,但父皇的确也下了力气的。”半夜仍在批阅奏折的李泸风对着一旁正在沏茶的皇后,指着面前的奏折这样说到。“功夫都花在这里了。”
自古以来,臣子的职责就是与皇帝斗智斗勇,简单点说就是要让皇帝不顺心。因为皇帝一旦顺心了,就会安乐,如若安乐,便放纵私欲,国则危矣。
所以,衡量一个臣子良莠的标准,无非是三点:会找茬、不怕死、肯坚持。大概就是说,世界上是不存在完美的人的,更不可能存在完美的皇帝,但这个国家需要一个近乎完美的领导者。所以臣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让不完美的皇帝变得完美。怎么做?挑刺。
但是光会挑刺是远远不够的,你得让他改,但是皇帝又不是你儿子,不听话就赏俩爆栗。相反的,遇到那些脾气暴躁的主子,你多了,他听得烦了,反手赏你俩爆栗都算轻的,搞不好就得人头落地。所以说那些言官,个个胸膛里都藏着颗敢死队的心脏。
当然,能够当上皇帝的人,大多都有容人之量。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么作为一个皇帝,自然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别人好心好意来指正自己的问题,先不管对错,不听就算了,还把人家咔嚓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点。自己又不是个暴君,不兴独裁这一套。
那就不听吧。
于是别人就找上门来。
书谏不行,那就言谏。
一个人去不行,那就组团去。
以至于京城里官员们彼此遇见了,打招呼的方式都成了:你今天去皇帝那了没?
李泸风终于被恶心到了。
过分!当我皇宫是你家的茅房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于是大手一挥,怒道:都想进内阁是吧?行啊,没问题。但是进之前,你们至少得向我证明自己的能力吧?内阁可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进的地方。
群臣一看,皇帝这是让步了呀,坚持终于有了回报。不禁喜上眉梢,豪情万丈:那陛下你就划出道来吧。
李泸风暗自冷笑,这帮孙子,给个大饼闻闻,口水就忍不住流下来了。沉声道:行啊,那就去治水吧。
热闹的朝廷忽然安静了下来。
良久,有人讷讷开口:陛下……想治什么水?
你说什么水?李泸风横眉冷目。难不成是护城河?
众人了然,愈发地沉默。
怀江。
皇帝要他们去治怀江。
那个地方要是去了……还回的来吗?
李泸风面沉如水,心里面却得意的不行。总算是没话说了吧?
陛下。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在众人的耳中显得很陌生,但是李泸风却很熟悉。
要坏事。这是皇帝陛下的第一反应。
果不其然,那声音接下来的一句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陛下,臣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