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恒记

  寻日山与天山相距二三百里，对习武之人而言并不算远，轻功绝妙者不过一两日就能到达。天方教每年夏日均会派遣教中弟子前往天山采摘冰虫草和雪莲花，这已是惯例。冰虫草和雪莲花皆是难得的奇药，可解百毒，活生肌，价值极大。偌大如天方教，这两种奇药的储量也不算多。天方教需要很多的草药，不仅为救治教中弟子，同时也是为了医治周边的普通人，他们会免费医治山下的穷苦百姓，从这个意义上说，天方教真的是一个侠义门派。

  但如同红萼所说，进入天山会有危险。天山本就地势险峻，道路难走，飞鸟不渡。冰虫草和雪莲花所在之处更是终年积雪。既要应对附近出没的野兽，又要留心随时会出现的大风雪，对习武者的修为要求极高。天山采药，从某种意义上看，也是对教中弟子的一种考验，当然有不少在天山上丢掉性命的弟子。那高高的雪山，虽然有着人间别样的景致，但却好像是带着毒刺的花朵，吸引着人前去，却又在不经意间夺去生命，成就它奇谲瑰丽的传说，令人敬畏的冷艳。

  在花园处，穆恒又见到了那个早上前来示威的人。“穆恒，我姚青峰又来了。”穆恒没有说话，静听他的下文。

  “我听说你会去天山，刚好小爷我也会去，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看看小爷的利害，你最好不要拖累我。”

  原来是为了这事，穆恒没有心思再听下去，毫不客气地说道，“让开。”

  这让姚青峰懵了一下，对方的反应出乎自己的意料，“你居然比我还嚣张，我告诉你，师姐是不可能爱上你的。你~”

  “让开。”眼神骤冷。

  姚青峰心中一突，被这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将身子侧过去，小声将那句没有说完的话说出来，“最好死了这条心。”等到穆恒走过后才回过神来。“喂，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我会教训你的。”但语气却带着不确定。

  穆恒没有理会在后面叫嚣的人，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下调息了一会儿后，红萼走了进来。她严肃地说道：“这次去天山，你要做好准备，没有那么容易的。只有三个人，除了你、我还有姚师弟。你应该见过他。”

  “姚青峰是什么人？”

  “他是大长老的弟子。他虽然幼稚傲气，但本性不坏，武艺不俗。”

  “按理说你们天方教一年一次的事情应该会很重视，这次怎么就只有三个人。”

  “天山有异变，人去多了并没有什么用。”其实红萼没有说，原本她是不在去的人选之中，是她向师傅要求的。当然，这种事本没有必要说。

  “我去准备点东西，你抓紧时间调息吧。”说完便又走了，真是个率性的女子。

  此时水云乡大殿内，除了耿星河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大长老时望披着淡青色长袍，脸上布满皱纹，自带一股威严。另一个中年人，是耿星河的师弟纪云舟，他着一袭白衣，容貌冷峻，目光如炬，与耿星河内敛如巍巍昆仑不同，纪云舟如上古瑞兽凤凰般高傲。

  “教主真是有意放他离开？”大长老问。

  “能不能离去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教主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放他离去，难保上清玄门和普渡佛堂不会借机生事，这也将有损我教的声誉。”

  “时望，我天方教行事什么在意过别人的眼光。借机生事？，我天方教又岂会怕这点麻烦。”却是纪云舟开口了。

  “云舟说得对，时望，你顾忌太多了。而且，他本不属于这里，那是个很坚定的年轻人，断然不会入我教。如果杀了他，红萼必然不愿意。”

  “红萼，”时望细语，“云舟，你怎么看穆恒那小子？”

  “没见过，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想试他一试。”

  “也罢。”时望长叹一声，接着说，“那么教主，涅日盘碎片全都在上清玄门和普渡佛堂手上，我教是否显得太过被动。”放弃涅日盘碎片，这是当初带走穆恒的条件。

  “涅日盘哪有那么容易修复，而且碎片本就不齐，让他们拿着又如何。更何况，我们也原本就没打算拿着它。往生虚境里的东西谁也没见过，见过的人都已作古，仅凭传说难以断定究竟是福是祸。该来的总会来，我们就等着吧。”

  当年法教分裂，说是因为理念不同，但其中的又包含着怎样的秘密却是无法得知了。

  天山，白茫茫一片，雪花飞舞。这里原本应该是上下寂寥，不见人影，不闻人声，唯有冷风与冰雪齐飞，山峦共星辰一色。但现在，却出现了一阵凄厉的低语，“你在哪，你在哪，就是这里的呀，怎么不见了呢？你告诉我，是不是有谁来过这，我要杀了他。”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状若癫狂，他揪着一个少年，脸庞扭曲，双眼布满血丝。

  “你别急呀，慢慢找，肯定可以找到的。毕竟过去了几十年，位置变了也很正常的。”少年心有不忍，安抚着他。

  “对，一定可以找到的，一定可以的。”老头重复说着这句话，他松开少年，又开始寻找起来。

  时间渐渐过去，穆恒自清醒过来已过去十来天，他身上内力的封印也已被解除，深厚的内力自动运转枯木逢春诀，使得他的伤势已然恢复完全，距离出发前往天山的时间只有两日了。今日的穆恒显得心神恍惚，说的话比平常更少了。夜色渐浓，穆恒站在窗边看着月光怔怔出神。小霓走过来，轻声问道，“公子可要吃点东西，今晚公子吃得很少，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用了小霓，我并不饿。”

  “公子是有心事？”

  穆恒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是奴婢僭越了。”

  穆恒失笑，“我并没有生气，你不用太紧张。去休息吧，你也累了。”

  “奴婢不累。”她也不走，就站在旁边。

  看了一会儿，穆恒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任由小霓跟着自己。他觉得今夜的月亮很好看，想趁着月色走走。

  本想安安静静一个人随便走走，但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今夜的夜色很美，不是吗。”纪云舟说道，站在月光下，他身上似发出朦胧光辉，如雾般梦幻。

  “奴婢拜见梦狱神大人。”小霓很吃惊地连忙跪下。梦狱神，纪云舟的尊号。

  “起来吧。”他淡淡开口。

  “谢梦狱神大人。”

  穆恒能感受到眼前之人内功极其深厚，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浓重的杀气，和不可一世的张狂。

  “对，很美。”穆恒回答说。

  “我见过很多美丽的夜晚，但今夜仍旧令我感到惊艳。这么美的月色，想必明早的太阳同样会很美，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了。”话音一落，滔天般的气势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出，在这夏夜，穆恒感觉一股透心的凉意骤然升起，更恐怖的是那种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如同身处冰窖之中，又放佛能看到滔天血海，这是梦靥，梦狱神带来的梦靥！枯木逢春诀自行运转，将穆恒从那漩涡中挣脱出来，心神恢复清明。小霓已经瑟瑟发抖起来，但坚持着没有瘫倒。好个坚强的女子，穆恒不禁赞叹。他将手搭在小霓肩上，将内力渡入她体内。纪云舟看着这一幕，没有其他动作。

  “不知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松开手，问道。

  “我想杀你。”

  “哦，你我不过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想要杀我？”

  “梦狱神想要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梦狱神大人，公子是小姐的客人，还请大人三思。”小霓向前一步战战兢兢地说道，在纪云舟面前小霓感到本能的畏惧，但她不得不如此，小姐的吩咐是绝对要办到的。

  “本座做事需要你来教我吗？”

  “好了小霓，退下吧。”穆恒将她拉到身后。“正好晚辈也想领教一下前辈的高招。”

  “可是公子，会出事的。”小霓急道。

  “没事的。前辈请。”

  月光下，两个人如同谪仙一般，身形快若鬼魅。那一招一式均是狠辣异常，电光火石之间便是生死一瞬。两人的气势攀升到极点，落在他二人周围的树叶被碾得粉碎。

  两人的交手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他们正对而站，看不出身上有伤的样子。小霓急匆匆到穆恒身边，焦急问道，“公子，您怎么样了？”

  穆恒长舒一口气，对她展颜一笑，微微摇头，然后又对纪云舟说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你很不错。”纪云舟没有理会穆恒的道谢，说完便离去。

  “公子，梦狱神大人他这是？”

  “没事了，不用担心。我们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小霓。”

  小霓惊魂未定般快速遥遥脑袋。她跟在穆恒后头，隐隐觉得公子有些变化，却又说不上来。

  第二天红萼得知此事，匆忙去找穆恒，仔细确认了穆恒没有再受伤后才才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又去找了师叔纪云舟。纪云舟在其他人看来是冷然不可接近的一代魔神，但红萼却没有这个概念，在他那扯皮了半天才在纪云舟再三允诺不会继续为难穆恒后离去。

  日升日落，去天山采药的时候到了。一大早红萼来寻穆恒，并将离忧剑和玉笛带来。穆恒接过，道了声谢，便轻抚自己的佩剑和玉笛。两人共同出门前往水云乡大殿，姚青峰已在那等候了。

  “架子比我还大。”看到进来的穆恒他嘟囔一声，在大殿之上有掌门和他师傅在，他自然不敢大声喧哗。但场中众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纵然声音很小，却也被听了个真切。两个大人物没有说什么，但红萼却是双眼一瞪，吓得姚青峰哆嗦了一下身子，红萼这才罢休。

  “人都到齐了，此去天山，注意安全，尤其是你，青峰，不可莽撞。”耿星河没有理会年轻人之间的小动作。

  “是师傅。”

  “是掌门。”红萼和姚青峰齐声应道。姚青峰被掌门点名，自觉在穆恒面前丢了颜面，心有不快，但此时在大殿内不好发作，只能恭声应下。

  耿星河没有再说什么，大手一挥，一行三人，便往天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