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传

  “北京时间20点30分，这里是天津交通电台调频1073兆赫，感谢大家依旧守在收音机旁收听我们的节目，我是主持人丁丁，今天是1997年7月1日，是一个伟大而又特殊的日子，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一个新纪元的开始，也标志着一百五十六年英国管治的终结。

  香港巿民一同见证了这个历史时刻，人人引以自豪，全港全国都洋溢着欢欣的气氛。

  六月三十日，当午夜即将来临，庄严而得体的政权交接仪式开始举行，揭开了香港历史新的一页。交接仪式在晚上十一时三十分开始，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新翼前厅举行，中英两国都派出了仪仗队和军乐队，国家主席和查理斯王子分别致辞，在即将踏入午夜的时候，英国和香港的旗帜徐徐降下，午夜十二时正，中国国旗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升起。交接仪式在4000位应邀出席的嘉宾见证下进行，其中有中国和英国的高层代表、40多个国家的部长和40多个国际组织的代表。香港政府的高级官员、来自各层面的本地和海外商界与社区领袖也有出席。约6400位本地与海外的传媒代表在现场报道仪式的盛况，并传送给全世界数以亿计的电视观众。

  听众朋友们，让我们为我们祖国的强大而自豪，让我们为香港同胞回到母亲的怀抱欢呼吧！”

  “老赵，老赵。”

  “老赵，干活了！”

  “嗯？好嘞。”老赵听着收音机报道着香港回归的内容，一时沉迷住了没有注意有人正吆喝着自己，不止他听的入迷，澡堂子里十有八九的人都在静心的听着收音机。

  老赵名叫赵全海，三十出头，为人忠厚，一米七的个头，很瘦，要说特点吗就是唯独一双手掌很大，搓起背来客人们都说好，澡堂子里的客人都喜欢他搓背，力道够，搓的干净。

  “老赵，我这腰又开始疼了，还有点麻，搓完背你给我揉几下。”那名招呼老赵的男子拍拍腰皱眉说道。

  赵全海挠了挠常年不变的小平头，憨厚一笑，道:“今个下雨，估计老毛病又犯了呗，来躺好，我先给你捏捏腰。”

  “老赵，我家里有事得早回去一会，等下班了你帮我把池子水放了，打扫下卫生，下次把班补给你，昂，就这么定了。”

  “赵师傅，等会来给我拔个罐。”

  赵全海是个热心人，也是个老实人，这里的人都跟他很熟，有事没事还经常开他的玩笑，赵全海也从未生过气，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大家伙对赵全海人很熟悉，但是对他其他方面的事情不是太熟悉，只知道他老家是安徽的，据说赵全海以前是在工地做建筑的，有一次在干活的时候，把腿摔断了，才来到了澡堂干活，具说那无良的工头连医药费都没有掏，才三十多岁就颇着腿，大家伙对老赵的遭遇很同情，同时也很照顾他的生意。

  天津是直辖市，人口将近一千万，是中国排在前列的超级大都市，在这里的生活氛围中不管是白天亦或是黑夜，都很紧张。

  当赵全海把池子刷干净，地拖好的时候都已经十一点多了。

  十一点多还算早，要是平时不下雨，他打扫完卫生有时候都得一点多钟。

  赵全海喝了口水，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他的一双脚都被水泡的泛白了，长期在澡堂干活，脚泡的发白很正常。

  “唉，小赵啊，累了就在家好好歇一天，一年到头来也没见你歇过。”澡堂打杂的吴老头看到赵全海甩着手臂，好心劝说道。

  “吴师傅，累倒是不累，就是今天捶背捶多了，胳膊酸。”赵全海笑了笑。

  吴老头摇了摇头，叹道:“你呀你，心好，给钱不给钱的你都去帮忙按摩捶背，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有时会影响其他人干活的。”

  赵全海挠挠头，笑了笑。

  吴老头对赵全海很无奈，这个年轻人诚实，热心，又勤快，可惜那条腿呀瘸了，你要说他吧，他就一个劲的傻笑。

  “十一点多了，还下着雨，你也快回家吧，我要铺床睡觉了，人啊年纪大了不经熬呐。”吴老头往茶缸里添了点开水叹道。

  赵全海赶忙从衣柜里替吴师傅把被褥抱了出来，给他铺好，然后笑道:“其实吴师傅，你年纪也大了，回家享福多好，还天天熬夜看澡堂子受这罪，不值过的。”

  吴老头摇了摇头，“小赵呀，我能享谁的福，两个闺女一个嫁到了广东那边，一个嫁到湖南，我那倒霉娘们她又走的早，家？家在哪对于我这糟老头子来说都一样的，而且我很喜欢澡堂每天的热闹劲啊。”

  吴老头用力抽了一口手中的烟斗，烟丝嗤嗤的燃烧着，烟雾弥漫开来。

  雨不是很大，稀稀拉拉下了大半天，澡堂外有个自行车棚，车棚顶上东漏一块板西少一块的瓦的，赵全海的自行车车座子湿透了，他套了个塑料袋，顶着雨往家骑去。

  赵全海的家住在北辰棚户区，半年一百八十块钱租下的，约摸二十平方左右，厕所是集体公用的，房间门口右手搭了个小灶台，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这样做饭的，条件稍微好点的，就租个带独立卫生间和厨房的房子。

  回家途中的路面坑坑洼洼的，还没有路灯，不过赵全海习惯了，摸着黑颠簸着来到了家门口，他摸出钥匙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到自己床边，连灯都没敢开，怕吵醒熟睡中的老婆和孩子。

  赵全海的租的房子虽说小了点，但是日常用品可齐全了。屋内摆了两张床，一张一米二的木床，归赵玉凤和宝贝闺女赵岚，另外一张床是上下铺，赵全海睡下铺，上铺放着几个箱子，里面都是衣服之类的，靠着左侧墙壁有个大衣柜，里面也都是被子衣服，两张桌子靠着右侧墙壁摆放，上面堆放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台十七寸的熊猫黑白电视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中格外显眼，也算他家最值钱的物件了。

  他坐到床头，没有先脱衣服，而是从床下摸出个小木箱，轻轻的把木箱放到床上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往口袋摸去。

  “钱呢？”赵全海心中一凉，慌忙把口袋翻了个遍。

  “我明明放到口袋的。”冬天穿的厚，里里外外八个兜都仔仔细细找了一遍，赵全海还是没有找到今天挣得钱。

  钱不多，但也是辛苦钱，出澡堂子的时候赵全海还数了数总共四十六块钱，全是零钱，他习惯性的放在塑料袋装着。

  “塑料袋”！

  赵全海想到了，出门的时候车座子湿透了，擦是擦不干净的，他就顺手找了两个塑料袋，一个装零钱，一个套车座上，肯定自己不小心掏掉了。

  想到这，赵全海赶紧披上褂子拿起手电筒就要出门。

  “全海，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旁边床响起了一道轻柔的询问声音。

  “玉凤，有点小事。”

  赵全海没有提出门找钱的事。

  赵玉凤和赵全海是一个村的，都姓赵，据说上上上的老一辈还是本家，不过他们不能算是近亲结婚。

  赵玉凤轻轻的挪腾下身子，声音更轻了一些:“小岚老是闹腾我，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我倒是失眠了。”

  赵全海笑了笑，轻声道:“赶紧睡吧，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赵玉凤担心道:“那你注意安全，听说最近不大太平，有拦路的，你小心点为好。”

  “放心吧！”

  澡堂子离赵全海家不远，骑车子也就十分钟左右，雨越下越大了，赵全海披着雨衣都能感觉到雨水钻进了脖子。

  来到了车棚，赵全海端着手电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装钱的塑料袋，又把吴师傅吵醒开了澡堂子的门，他想看看有没有落在自己的更衣箱里。

  “小赵，这么急寥寥的，找什么？”吴师傅披着厚厚的棉袄，在那吧嗒吧嗒抽着烟。

  “钱找不到了。”

  吴老头从床上猛的站起来，道:“啊，这可了不得，快找找。”

  轰隆！

  雨越来越大，雷声滚滚。他跟吴老头把澡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赵全海不死心，又跑到车棚里再翻翻，因为套车座子时就是在这掏的口袋。

  忽然他隐约间居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雷声滚滚夹杂着唰唰的雨声，赵全海也没有在意，估计是附近谁家孩子半夜闹腾呢。

  车棚搭建的有些年数了，是为洗澡的客人，还有澡堂子的员工准备的。车棚靠外停放自行车，紧里头堆放些杂物。

  “哇哇哇哇！”

  雨声太大了，但赵全海还是又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这次孩子的哭声一直持续着。

  “哇哇”

  赵全海眉头紧锁，他这次听的非常清晰，声音居然是从堆放杂物的那块地方传来的。

  雨哗啦啦的下着。

  随着赵全海的脚步越来越近，哭声也越来越清楚。

  他端着手电一步步的靠近，豁然一个光着屁股的婴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婴儿浑身皮肤冻的通红，在一个纸箱子里哭的撕心裂肺，最明显就是婴儿手腕上的绿色手镯在手电筒照射下散发出油绿油绿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