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人

  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在我出生时有人告诉我，前世凡是大恶之人，将会在死后以另一种姿态重生，来替自己的前世赎罪。

  而我则重生成为了葬花人，生来与一棵葬花树相伴。

  他们说树在人在，树死人亡，待到满树凋零，便是我功德圆满之时。

  所以我活着，似乎就是为了赎罪。

  我与这棵树相互依偎着，一起走过了许多年，久到我几乎快忘却了，自己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年初春，我来到了一座荒山之上，在这里除了无尽的野树野草，基本上看不见什么活着的东西。

  但我知道，在山的顶端，那里有人在等着我。

  我一路欣赏着最原始的风景，最终在一座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木屋前，一棵参天大树下，一位老人正坐在石桌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微勾唇角，启步走了上去，“婆婆看起来，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老人听闻也是一笑，举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即一股晕眩涌了上来，还有……一些几乎快被她遗忘了的过去。

  “这荒山野岭的，怕是不安全，姑娘还是早些下山吧。”说完，又是一杯酒。

  我活着的这些年，时常会看见像她一样流连酒百杯之人，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所以打心底里为老人觉得悲哀。

  “这荒山野岭的，婆婆不也一个人住了几十年么？”

  “……”老人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一怔，一股难以抑制的苦涩在心里漫开。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这些了，可当我揭开一切时，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错了。

  良久，老人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不嫌我这老婆子啰嗦，姑娘可否坐下听我讲个故事。”

  “自然不介意。”我随即坐了下来。

  老人举杯再次饮下，才缓缓道来，“那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一座小镇，一条街道，两家大院，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这里一起度过了十多年。

  女孩第一次遇见男孩，他二话不说抢了她的糖人，惹得她嚎啕大哭。

  而男孩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道：“真是个爱哭鬼！”

  男孩平生最大的快事，似乎就是欺负她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每次不把她弄得狼狈不堪，男孩就绝对不会罢休。

  而女孩的母亲知道了，竟还去找了男孩的母亲，两人共商他们未来的结婚之事。

  那时女孩就在心里想：像他这样的讨厌鬼，鬼才会嫁给他？

  后来两人长大了，男孩渐渐不似从前，而女孩也越来越坚强，再也不会轻易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他们在成长的某一年里，不知何时竟成为了陌生人。

  两人的家明明只隔着一条马路，每天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不知为何，他们最终还是形同陌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直到有一天，女孩在街上受到欺凌，对方是来抢钱的，可女孩并不想给他们，于是他们将一把长三尺的刀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人们说人在危急的时刻会想起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可女孩在大刀几乎要割破她喉咙的那一刻，满脑子竟然都是那个人的脸，那个……几乎快被她遗忘的人。

  女孩不知道为什么，随即涌来的恐惧令她紧紧闭上了眼。

  她以为，自己将会命尽于此。

  可下一秒打斗声传来，女孩好奇得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双眼腥红的男人。

  他高大英俊，站在她面前几乎遮住了她眼里所有的光。

  女孩认识他很多年了，她时常犯各种错误惹他生气，可却从未看过他这副模样。

  明明从上到下都透着书生气息，但打起人来却拳拳到肉，不依不饶，看那架势似乎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女孩怕他真的闹出人命来，赶紧上前抱住男孩，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着，“别、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男孩沉默了许久，心脏因为刚刚打斗过而快速跳动着，嘴里也不停地发出喘息。

  待他渐渐平静下来，才对着地上那群已经爬不起来的几个人大吼了句：“你们，还不快滚！”

  这一吼，让地上的人赶紧屁滚尿流地逃了，而女孩也被他突然的发怒吓得身子一颤。

  “你、你没事吧？”鼻子，不知为何酸酸的，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女孩痛恨这个没用的自己。

  明明说好了，再也不会被他弄哭的。

  男孩转过身瞧见女孩梨花带泪的模样，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心疼，他温柔地抬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珠，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吓着你了，没事吧？”

  “没事，”女孩咬着唇摇摇头，目光随即落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啊，你受伤了！”

  鲜红的血从肉·缝里渗出，看得女孩好不心疼。

  而那个男孩却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男人嘛，受点伤很正常，包扎几下就好了。”说完，男孩随便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破布给自己的伤口包扎了几下。

  女孩见此赶紧制止了他，“你这样怎么行，前面不远处就有家医馆，我带你去包扎吧。”

  “好吧。”男孩点点头后，乖巧地跟女孩去了医馆，然后又亲自护送她回家。

  到了家门口，女孩刚走没两步，又回头叫住了他。

  “你的伤？”她问。

  “没事，一点小伤，你不用担心。”他笑着回答。

  “我又不是瞎子，你伤得那么重，还说是小伤。反正在你好之前，你就乖乖地呆在家里，我以后每天都来给你换药。”说完，女孩赶紧跑进了屋里。

  她觉得自己不是个老实人，竟然借着给他换药的理由，来乘机天天看他。

  可惜第二天醒来，她光荣的病倒了，然后两人，又变回了陌生人。

  “小姐，明天就是七夕了。”不知哪一天，丫环苗儿突然对她说道。

  女孩听闻心头不由得一震，七夕了啊。

  怕是，又得要一个人了。

  女孩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苗儿行了个礼便下去了，偌大的院子里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