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运昌隆
傍晚时分，公孙痤凝视着远方翻动的黑色旗帜，默然无语。
沙盘上，陷入山谷的合阳城有第一军、第二军和第三军共一万五千人聚集，而通往少梁的大路则驻扎着第四军、第五军和第六军，除掉死伤后，再算上暂时无法直接投入战斗的骑手和战车，大致也是一万五千人。而秦军在败退两阵之后，大致只剩下将近一万五千人而已。
也就是说，秦军不管进攻哪一路魏军，最好的结果也是堪堪平手。
如果战局按照公孙痤的计划，一步一步发展下去的话，那么秦国不仅要丢掉函谷关少梁、合阳以及数十里外的大荔，甚至还有可能丢掉首都栎阳城，到了这个时候，秦国只能在亡国、附庸和分裂三选一了。但不管是哪个结局，魏国都会是最大的赢家！
正当公孙痤沉思之时，副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报告将军，秦军出动了。”一直观察着秦军动向的副将半跪拱手禀报道，“看起来，敌军主力似乎是要对少梁大路上的驻军攻击。”
“啊啊，对面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这怎么可能打得过呢？”公孙痤扶了扶高高耸立的帽子，皱了皱眉头，“对了，有没有在秦国贵族家里搜出附近的地图？”
“报告将军，没有，不过我陆续询问了数家贵族，还有一些平民和俘虏，他们说合阳城背后是山崖，没有路可以行进，所以可以不用担心背后有敌军出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立刻传令下去，命令第四军、第五军和第六军立刻注意后方，并且命令第一军、第二军袭击秦军侧翼，第三军直取大荔城！”
“那么将军您呢？”
“啊啊，君子当然不立于危墙之下啦，魏王赐予的钢刀已经在嬴虔面前亮相过了，再面对她的话我可能就会被针对了，我就带着一千人看守合阳城好了”
“诺，将军。”
“只要这一战结束了，那么大魏的火云旗将会取代秦国黑不溜秋的破布，永远飘荡在函谷关上空！”
公孙痤兴奋地抚摸着腰间钢刀的刀把，天边夕阳染红的云浪随着公孙痤身上的长袍翻腾着，仿佛是昭示着触手可及的胜利一般。
与此同时——
“那么末将出发了。”
嬴虔在营门外对秦风拱了拱手，身后伫立着三千名身着轻甲的黑衣死士，脸上的坚毅神情仿佛是在做着无声的宣告一般：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这三千名士兵将在嬴虔的带领下，抄合阳城后的小路对合阳城直接发动突袭，生擒敌军主将公孙痤！
身穿盔甲的秦风尴尬地讪笑着，点了点头，过了几秒钟才憋出一句话——
“呃那祝左庶长武运昌隆吧。”
一旁的甘龙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嬴虔仿佛是预知到了这个尴尬场景一般，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拨转马头，慢慢绕到队伍前方。秦风目送着嬴虔走出十余米，然后又猛然想起什么一般，朝着左庶长招了招手——
“等等！先别走！”
“君上，怎么了？”
秦风没有搭话，而是顶着诧异的神情，扛着沉重的盔甲，气喘吁吁地爬上营门的塔楼，双手搭在栏杆上，端详着静默的四周，然后把双手围绕成喇叭状，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远方空旷的原野嘶喊着——
“大秦必胜！大秦必胜！大秦必胜！”
令人震撼的声音盘旋在营地周围，将夕阳下的死寂彻底敲碎，仿佛是平静的一滩死水突然掉入了一颗的石子——
秦国士兵们逐渐冰凉的血液，在这一刻，被秦风彻底点燃沸腾起来！
“大秦必胜！”
“大秦必胜！”
“大秦必胜！”
一开始先是淡淡的涟漪，短短几秒间，便化作惊涛骇浪一般的呼喊声，在群山环绕的原野间响彻不息！
在雷鸣一般的祝愿声当中，嬴虔和三千死士慢慢消失在森林当中！
“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秦风颓然坐在地上，眼角的泪水随着声浪的平息，渐渐在脸上滑落。
“君上您做得很好。”
不知何时，甘龙也颤颤巍巍地来到了秦风的身后。
秦风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双手撑着地面站起身，身上的盔甲哐当作响。没有多余的话语，秦风只是伫立在塔楼上，凝视着慢慢集结完毕的秦军——
“该出发了”
紧接着，两万名秦军的怒吼汇聚成山崩一般的威势——
“大秦必胜！”
两万的秦军如漆黑的水流一般，汇聚到适合当作战场亦或是埋骨地的山谷里，远方的地平线上，魏国的火云旗帜骤然将天空点燃。
今晚的结果很简单。
如果嬴虔能在秦风战败前成功突袭合阳城，抓到一向谨慎的敌军主将公孙痤，那么魏军将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而秦军则会大获全胜！
然而，如果嬴虔的突袭失败，或者是让公孙痤跑掉了，那么秦军将会在魏军的两面夹击下死伤惨重，甚至是全军覆没！
这是一场赌上了秦国国运的决战！
秦风站在战车上，眺望着远方缓缓展开的敌军战阵，内心不由得涌起一阵悸动，双手变得冰凉而无力。
这是秦风第一次近距离数万名职业军人组成的杀气腾腾的战阵！
“呀呀呀！我们的国君居然吓得裤裆都湿了！”
嬴玉驾着马，突然出现在秦风的身边。
尽管胆怯着，但看到比自己还小的嬴玉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秦风也不由得重新鼓起勇气。
身为一个中二少年，嘴炮这种东西自然是不会示弱于人的！
“哼！你又没摸过！有本事你来摸摸啊！我估计你会大吃一惊！”
话音刚落，秦风的头部就遭到了剑鞘的重击！
“居然敢调戏本公主！哥哥都没这个胆量！”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吵了！士兵们听到了会以为我们的国君变傻了！”
“哦”
突然间，秦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于是，只能找话题掩饰了。
“那个景监大哥去哪了？”
“嗯——”嬴玉歪了歪头，“我也不知道，在给你换完盔甲之后，景监就被甘龙叫走了，不懂去了哪里。”
“啊啊，没有景监大哥在的话，没有安全感啊——对了，上大夫呢？”
“估计现在甘龙正在看守营地吧，甘龙的怕死是出了名的，你不知道吗？”说到一半，嬴玉恍然大悟，“对哦忘记你是天选者了”
“身为大臣还这么怕死嗯”
“喂！可别小瞧甘龙啊！人家可是把几万人的盔甲、兵器、粮食、帐篷、马匹等东西置办得井井有条呢，现在你脚下的这辆战车，也是甘龙用毛皮和周天子交易得来的呢！”
“这样吗”
秦风点了点头，继续凝视着远方的魏军阵列，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对了这个是什么？”嬴玉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铜镜一样的东西，在夕阳下端详了片刻，“是景监大哥交给我的。”
秦风不耐烦一瞥，看到那个东西的一瞬间，立刻双瞳放大，猛然夺过——
“这是我的手机！还给我！”
原来，景监给秦风换盔甲的时候，无意间摸到秦风身上的这个东西，看着像一块镜子一样，便送给了嬴玉。
“手机？什么嘛”嬴玉嘀咕着，“不就是一个化妆的铜镜吗？身为男孩子还带着这种东西”
秦风没理会嬴玉，而是给手机开机，发现还有将近百分之八十的电量。
突然间，一个好玩的想法涌入秦风心头。
“那个你知道什么叫自拍吗？”
“嗯嗯嗯？自拍？什么东西？”
正当嬴玉疑惑间，秦风却一把揽过嬴玉的头，然后按下快门——
“三，二，一，好了！”
屏幕上显示出身着盔甲的秦风和身着裙甲的嬴玉的合影，背景则是漫天的夕阳和黑压压的士兵。
“哇哇哇！这画面！自带滤镜效果啊！嗯似乎如果摆出泰坦尼克号男女主角的姿势似乎更好玩呢！”
“好逼真的镜子啊！这个东西似乎是能够瞬间画下我们的脸吧！不愧为天选者呢！”
嬴玉虽然没有见到过现代科技，但似乎也能够理解照片的含义。
“要不要再拍一张，看起来似乎非常浪漫的样”
“秦风！小心！”嬴玉仿佛是察觉了什么一般，立刻伏下了身子！
话音未落，一根飞矢朝着站立着的秦风激射而来，恰巧钉在了秦风额头上的金属片上，看起来好像头顶中箭一样！
“快顶盾！”
“稳住！不要慌！”
周围响起一片吵嚷声。
“君上，小心！”战车上的另外一名士兵立刻举着盾牌，为秦风挡下了剩下的飞矢！
“喂！还没开打就放箭，太无耻了吧！”秦风盯着漫天的箭雨，不由得破口大骂，“传令下去，弓箭手，还击！”
当箭雨击碎了仅剩的一丝浪漫气息，惨烈的战争同时也拉开了序幕！
首先出动的是双方的战车部队，骏马们拉着战车奔驰在宽广的原野，无数车轮碾过平底的声音宛如雷霆在地面上翻滚！
秦军的黑色战车排成尖锥一样的阵形，冒着箭雨向敌军发动了必死的冲击，巨大的轰鸣声如同死神践踏着世间！
由于秦国多山，魏军没有携带过多战车出征，因此三百辆战车组成的阵势相比之下反倒是弱了一些，但赤色的衣甲相比之下，却凭空增添了数分烈焰一般的威势！
每一次的车辙交错，或者是金铁相击，都会带走一条或几条活生生的性命！
一辆黑色战车和一辆红色战车错身而过，红色战车上的御者被持着长戟、短剑的戎右砍下头颅，整辆车立刻倾覆在地上，红色衣甲的戎右和射手连同战车一起被双方马蹄和车轮蹂躏成尘土！
但那辆黑色战车没前进多久，一根飞矢又仿佛是复仇一般，贯穿了戎右的头颅！
失去了戎右的近身格斗能力的战车开始转弯，向侧翼驶去，但上面的射手却没有停歇，继续朝着敌军的阵势射出凶狠的锋矢！
当双方的步卒即将交接时，中央战场上剩下的是黑压压的秦军战车，还有十余辆仍然在挣扎着的魏军战车。
显然，秦军在第一阵上获得了优势！
欢呼声从秦军战阵当中涌起，秦国士卒们纷纷加快了冲杀的脚步，从天空上看起来，就好像平静的黑色湖水陡然化作惊涛骇浪一般！
相反之下，魏军的步卒反倒是显得隐忍和坚韧，尽管输了第一阵，但想要为同伴复仇的怒火却为这赤色的衣甲陡然增加了光辉！
一时间，战场中央化作了鲜血和尸骨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