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会
宏伟的城墙沿着河流和山峦的走向延绵不断，那是洛阳王城的外墙。
这座将来会成为千年古城的著名都市，如今只不过是已经沦为秦国占领区的一座王宫而已。
那曾经的深沟高垒和弓弩女强，如今已经化为断壁残垣，只有黑衣黑甲的秦国士兵在逡巡着，落日的余晖洒下来，将这座古城照耀得璀璨生辉。
尽管已经是傍晚了，但百姓们都在街道上游荡着，围观着来自六国的车队。
出自体恤百姓的缘故，张仪特地命令士兵们解除了宵禁——在卫鞅变法之后，除了特定的节假日之外，如果有百姓在晚上在大街上闲逛，是会被抓起来送去做劳役的——而如今解除了宵禁之后，那些被高强度的耕种培训和军事训练喘不过气来的洛阳百姓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终于能够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抽出一晚上，来当做短暂的休息。
尽管秦国不想用严刑峻法来对待周朝的遗民们，但由于周朝的遗民们实在是太过于懒散，洛阳周围的田地尽管没有天府之国那般肥沃，也没有云梦泽的鱼米之乡那般富庶，但至少历年粮食都能够自给自足，只有肉类才依靠其他诸侯国朝贡。
然而自从张仪执掌这一块的政务之后，那些遗民们还将张仪当做是周天子一般，以为只要随随便便意思意思，就会有官家的隶农来为他们耕种，自己只要每天在田野上转两圈，吟诗作赋打情骂俏，就能够度过无忧无虑的后半生。
但他们想多了。
自从接收到洛阳存量不足的消息后，张仪立刻带着甲士，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跪在地上磕头的贵族们统统抓起来，然后划分田地和房屋，若是不能够完成对应的耕种和垦荒任务，那么立刻会被拉去修理城墙和开采石头——前者只是劳费心神而已，后者可是很容易就被高强度劳作弄没了性命——尽管法令十分严苛，那些黑衣黑甲的士兵也十分残暴，但秦国却没有掠取他们的劳动成果，反而是给予那些超额完成任务的家庭大量奖赏。
如此一来，那些贵族们看到那些曾经的隶农们有肉吃，而自己却只能够啃自己种出来的质量参差不齐的稻谷，便想要聚集在张仪面前大闹一番，但在张仪将两个挑事而屡次劝告不停止的家伙当场斩杀之后，贵族们便变得老实起来，开始拿起久违的锄头，安安稳稳地种着地。
由于秦国的税法十分轻松，且开采的所有荒地都归本人所有，因此很快就有曾经的贵族在新制度上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和开心的日子，并受到了其他旧贵族的羡慕和嫉妒。
在那几个领头羊的带领下，其他人也纷纷不甘示弱，主动加大劳动量，一时间，聪明和勤奋的家伙成为了洛阳城城郊的“新贵族”，通过勤奋的开荒获得大量的田地，然后在上面造起一座小庄园，俨然一副丰衣足食的模样，因此洛阳城内倒也算平静。
但平静了这么久，总会变得有点窒息。
因此人们才渴望着剧烈的放纵。
而如今秦王召开的诸侯国国君集会，不仅给沉闷的洛阳城带来的新的生机，更让百姓们紧绷的神经得到一丝解放。
尽管各个诸侯国君都没到达现场，但做买卖的百姓早已拥簇在洛阳城中，在花灯下享受着仿佛是大梁城一般的繁华与热闹。
伴随着这阵洛阳的热潮，一开始只是周边的百姓来凑热闹，结果被《燕云日报》一搅和，其他诸侯国的百姓也听说了这次会谈，还听说了那璀璨的灯火和繁华的街景，以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牙交错勾心斗角的宫殿奇景，因此也纷纷凑热闹往这里赶，一时间竟是“洛阳房贵”。
由于张仪要拟定关于外交会谈的文件，因此只能够委派嬴虔带着甲士巡逻，命令景监带着黑冰台士兵在城楼上警戒，并让嬴玉留下来陪伴国君秦风，以防止有心怀不轨的人单刀直入，将秦国国君安排一顿。
森严的防御与繁华的街景结合起来，俨然一副新奇的模样。
“嘛，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我们住进了这里。”秦风在那豪华的宫殿当中游荡着，不由得感叹道。
“那还不是我的功劳！”嬴玉嘟着嘴巴道，“我在功臣的列表上至少也是名列前茅诶！”
“是啦是啦！”秦风摸摸嬴玉的头道，“多亏了你在栎阳城看家，我们才能有接下来的胜利！”
“所以谢礼呢！赏赐呢！”嬴玉忽然眨着眼睛道，“君上要怎么感谢我？”
秦风打量着花园的四周，没有侍卫经过的痕迹，又抬头看看房顶，上面并没有密探亦或是神出鬼没的张仪，然后便立刻在嬴玉白皙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又点了一点嬴玉的鼻尖，用宠爱的语气轻声说道——
“这样算赏赐了吗？嗯？”
没想到一听到这句话，嬴玉居然轻声抽泣起来。
“难道她们也拿得到赏赐的吗？”
“啊？”
“难道她们的赏赐也是和我一样的吗？”
“不！绝对不是！”
正当秦风摆着双手，极力摇头表示着否认时，嬴玉却忽然凑上前，而秦风则步步后退，一时间竟将秦风逼近了角落当中——
“真的吗！”
“你可是华夏第一小可爱啊！我怎么可能忍心骗你呢！”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秦风斩钉截铁道。
“那你喜欢她们吗？”
“我——我都喜欢！”秦风双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犹豫，然后又猛地点点头道，“但我可以确定，我对你的喜欢，绝对不会比对她们的喜欢要少！”
“真的吗？”嬴玉眨了眨泪汪汪的双眼道。
“若有谎言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那阴沉的云层忽然闪过雷电的光辉，然后便是猛烈的轰鸣声，秦风顿时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公居然如此不作美吗！
“这怎么说？”嬴玉似笑非笑道，“上天可是否决了你说的话啊。”
“啊啊啊啊啊这不过是意外而已啦！”秦风慌忙摆手道，“总而言之，我对你的爱是真心的！”
“那你娶了我吧！”嬴玉忽然幽幽说道。
“诶？”
“那你不是说真心爱我吗？”嬴玉眨了眨眼，狡黠的目光转瞬即逝，而后又是可爱的小眼神，“既然你真心爱我，那就把我娶回去当王后啊！”
“这个——”
“我不要听但是。”
一句话顿时堵住了秦风的嘴巴，秦风愣在原地，僵直的感觉闪过脊背，让秦风一阵头皮发麻。
居然在这种地方受到了胁迫。
似乎必须得摊牌了。
如果放任这样的事情下去的话，那么只会造成更恶劣的后果。
“君上——不，秦风，你准备好答案了吗？”
“我——我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曾经那怯懦的眼光从秦风的双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决然，“我可以给你答案。”
“好，我听着。”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响起侍卫的声音——
“君上在这！”
“什么事！”秦风和嬴玉异口同声道。
那卫兵慌慌张张闯进花园当中，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情道：“君上您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秦风深呼吸一口气，对嬴玉承诺道：“我答应你了，我会娶你的。”
嬴玉惊愕地站在原地，她本以为要获得秦风的心意，必须还得经历许多番的磨难，但如今一下子单刀直入，彻底打消了嬴玉的疑虑。
“你真的——”
“放心！”秦风如此承诺着，然后立刻跟随着卫兵跑出门外，“我说到做到！”
嬴玉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久，脚步声忽然从房顶上响起，一个白色身影悄然落下，正好落到嬴玉的面前。
“哼，真是个偷窥狂。”嬴玉冷笑道，“难道你不应该在为会议起草书面文件吗？”
“偶尔也得休息一下嘛。”张仪耸耸肩道。
“你到底想怎样！”
“我倒是想问问公主殿下，您又想怎样？”张仪径直忽视了嬴玉的质问，反而直接反问了过来，“如此逼迫国君表态，公主殿下难道——”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你的，而现在事实正好证明了我的推测。”
“什么也证明不了。”张仪沉声道，“我只不过是在屋顶透透气时，不小心听到了这边的对话而已。”
“我不相信。”嬴玉手中匕首出鞘，凌冽的寒芒令人胆颤。
“若是公主殿下认为我有罪的话，那您尽可以随时拘捕我，我保证没有任何反抗。”
“所以——你到底想怎样啊！”
“公主殿下是在问我吗？”
“不然呢？”
“是问我的真实想法吗？”
“在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不是真实想法还不一定呢。”嬴玉顿时讥讽道，“但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想听一听。”
“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说过了，我的主要目标是让秦国一统天下，然后我再功成身退，至于君上方面，我承认我有想法，但这在我的行动序列当中只排行第二。”
“我如何相信你？”
“你有相信的权力，也有不相信的权力，随便。”张仪耸耸肩道，然后以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真是零分。”
“行吧。”
嬴玉凝视着那张仪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但当讽刺的话刚到嘴边，嬴玉却忽然想起，如今秦国如此强大，与这个家伙的辛勤工作和彻夜谋划逃脱不了干系，嬴玉顿时又心软了下来，只能嘟着嘴巴生着闷气。
“公主殿下，我十分了解并理解你的想法。”
“你到底理解什么啊！”嬴玉那弱小的身躯忽然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朝着张仪怒吼道，“你这个家伙，不仅将君上的所有注意力吸引到身上，甚至还让我被他忽视了，你这个家伙，居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恨你！”
“公主殿下，你真的认为情况是这样的吗？”张仪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道，“你认为君上真的不喜欢你吗？”
“难道还有其他的解释吗！”嬴玉狠狠瞪着张仪道，“难道你认为那是喜欢的标志吗？”
“君上喜不喜欢你，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确确实实住在君上的心中。”张仪沉声道，“并且我向你发誓，我不会抢走你的位置。”
“好吧。”嬴玉悄悄抹了抹眼角，然后重新露出了自信的神情，“哼，我才不会怕你呢！”
“哦？”张仪挑了挑眉毛道，“刚才是谁拿出匕首来威胁我的？”
“哼！不理你了！我走了！”
撂下这样一句话，嬴玉顿时消失在黑暗当中。
“呼，终于解决公主的问题了。”张仪不由得喃喃道，“得赶快赶去帮君上处理紧急事务才行了。”
如此念叨着，张仪转身消失在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