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风萧萧兮
风萧萧兮。
大雪飘荡在离石要塞的上方，宛如上天洒下的泪痕一般。
飘扬而整肃的黑色秦国军旗，远远看过去一片死寂，这便是秦国要塞的日常——除了严苛的整军备战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娱乐。
然而，正是如此严苛的军事纪律，才能维持着秦国士兵的高昂战意。
“今日的牺牲，并非是为了你我，而是为了国境背后的家人。”嬴虔的话虽然直白而朴素，但却十分有效果，那厚重的话语直接穿透了士兵们的胸膛，“天下如今还未平定，赵国国君受到蛊惑，将秦国冤枉为罪魁祸首，我们在澄清真相之前，必须要守住边境，防止家园遭受到蹂躏！”
宛如鼓声与号角声一般，短短一番话，让所有士兵的脸上都流露出了肃然的神情。
“天选秦国，江山永固！”
“天选秦国，江山永固！”
“天选秦国，江山永固！”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口号声，肃穆的气氛骤然弥漫开来——
“今天晚上，我们将全军出击，目标便是离这里数十里之外的晋阳城！”嬴虔忽然高声宣布道，“正所谓，最好的防守，便是主动出击，只要将这座城池拿下，那么就能够依仗这座城池对周围的赵军发动袭击！”
“诺！”
无数把长剑与盾牌相撞，发出震天的金铁交击之声！
一坛坛美酒被负责后勤的士兵端上来，给每一名士兵都倒上了一碗酒，浓郁的酒香顿时扑面而来——
在平时的秦国军营当中，酒色是被嬴虔明令禁止的，而在嬴虔管辖的嫡系部队当中更是如此，只要在规定的时间之外饮酒作乐，最轻的是贬低为劳役，最重则直接斩首示众。
严肃的军纪最终起了作用，秦国军队终于从私斗的氛围中蜕变，变为一支兵强马壮的虎狼之师。
尽管酒香在空气当中蔓延，但是没有一个人私喝。
“美酒能够暖暖身子，你们把这碗酒喝下吧，到时候在赵国境内冰天雪地的，没有力气怎么能够奋勇杀敌呢！”伴随着豪迈的话语，寒风撩拨起嬴虔的长发，头发的末梢还挂着隐隐约约的冰霜，“等到大家活着征战回来，美酒羊肉管够！”
“彩！”士兵们纷纷喝彩道。
这时，不知道何来的勇气，一名士兵忽然高声吼道——
“嬴虔将军一定要活着回来啊，还没享受过男人的滋味就战死沙场，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哄笑声骤然爆发，严整的秦国战阵顿时纷乱起来。
下一瞬间，嬴虔脸色大变——
“是谁说的，站出来！”
哄笑声才蔓延开来，便被这声高喝给遏制住了。
所有士兵瞬间变回肃穆的神情，只有一名士兵颤颤巍巍往前走着，脸上流露出胆怯和恐惧，那样子瞬间让嬴虔回忆起了与国君第一次见面的时光。
当时的国君是如此青涩而胆怯，让嬴虔感到一阵不屑。
但当与国君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多之后，嬴虔忽然发现，其实这名国君也不是这么不堪，只是还没到成长的时刻而已。
这么想着，嬴虔的脸上忽然泛起一阵转瞬即逝的红晕。
“这么关心我的私事吗？嗯？”嬴虔嘴角挑起微笑道，“那我也管管你的私生活好了——如果你能够活着回来的话，我保证，我可以亲自做媒，给你找个好女孩，让你尝尝少女的滋味。”
“彩！”
喝彩声再次爆发，而那名瘦小的士兵的脸上则流露出害羞的通红。
在如此严峻的形势当中，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够让士兵们从紧张的情绪当中解脱出来了。
欢笑声渐行渐远，在飞雪当中慢慢消散于无形。
与此同时——
“赵武，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前方便是我们的离石要塞吗？”
赵王赵茜的脸上流露出冷峻的神情，宛如千年寒冰一般望而生畏。
“禀报君上，正是如此。”赵武肃然道，“这便是被秦国狗贼给占据的要塞，易守难攻，且能同时控制好几块区域，可谓是这个地区内最重要的战略地点。”
“当年魏国入侵我赵国，将离石要塞当做报酬许诺出去，实则是迫不得已。”赵王沉吟道，“如今秦国负我，那我们只能够先将离石要塞夺回来，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尽管赵茜率领的这两万人冒着大雪行军，但却没有任何的掉队与逃跑，因为连看似瘦弱的国君——特别还是女孩子——都站在第一线，带领着队伍前进，而那些普通的士兵有又什么胆量敢逃跑呢？岂不是证明了自己连女孩子都不如了吗？
大军行进到半途，走到两半狭窄的悬崖峭壁底下，赵茜顿时命令所有人都暂作休息，而后给士兵们点上篝火，用于煮吃的或者是取暖，这样才能恢复在风雪当中行军的体力。
“大家先休息一下，等到夜深之后，我们再从这条路发动进攻，直接将我们的离石要塞给夺回来！”
夜幕降临。
两万名秦国士兵沿着离石要塞开始出发，朝着晋阳城的方向发动了夜袭！
而另外一方面，两万名赵国士兵同样沿着这条路，朝着离石要塞发动了夜袭！
当双方的前锋部队互相遭遇的时候，都以为是遇到了埋伏，互相立刻开始往后撤退，一直到双方的指挥官接收到命令，才意识到这是双方都打算用同样的战法！
一瞬间，这条狭窄的峡谷，居然成为了双方大军汇合之地！
由于左侧是无法攀登的悬崖峭壁，而右侧则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如果在这里作战的话，恐怕双方都会付出极大的伤亡！
仿佛是不约而同一般，双方派出使者往前谈话，都要求让对方的指挥官出面。
由于赵王殿下不愿暴露自己在队伍当中的行踪，因此特意派遣赵武往前进行会面。
最终的结果，便是韩武和嬴虔在两军阵前，开始了嘴炮——
“秦国为何率军夜袭我晋阳城？”赵武先发制人道，“你们偷走了我们的离石要塞，难道还不知道满足吗！”
正所谓嘴炮，并非是要说出真相，而是要打击对方的士气，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赵武虽说已经上了年纪，但思维却并没有退步，而依旧是十分敏锐。
“当年秦国帮助赵国，赵国将离石要塞当做答谢，如今却出尔反尔，而后魏国将杀害赵语的凶手冤枉到秦国头上，但赵国却看不清楚真相，而是把我们当做仇敌来打，那我们只能够发动正当的反击了。”
“真是花言巧语。”赵武冷笑道，“秦国派人杀死了我们国君的弟弟，居然还在这里巧言令色，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既然嘴上的道理说不明白，那么只要用刀剑来一决胜负，看看谁到底是对的了。”
“且慢，我有一事相求。”赵武忽然提出道，“如今我们在这里两军对阵，如果互相往前的话，只能够造成严重的踩踏，恐怕打到明天都分不出胜负，再加上这里也并非是战略要地，互相争抢只不过是徒劳牺牲性命，难道左庶长不觉得如此吗？”
“我也觉得如此。”嬴虔点点头道，“那这次我们就坦诚相对一下，互相后撤，各不干扰，另找时机再战如何？”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在前线做好约定之后，双方开始慢慢往后撤退，双方的士兵都没有继续往前追击，而是隔着越来越长的距离互相对峙着。
等到双方已经看不清楚对方的火把时，才放心地走出这段狭窄的峡谷。
“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身边的亲信问嬴虔道。
“今晚士兵们已经战意全无，再加上敌人已经意识到了我们的计谋，继续往前没有任何意义。”
“明白了。”亲信听令道，“我现在便立刻下令，全军撤退。”
“慢着！”嬴虔忽然说道，“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夜色越来越浓郁，一身黑衣的秦军宛如融入夜色一般，朝着晋阳城高速行进着。
如果嬴虔没有记错的话，这条路曾爆发过一场对于赵国来说意义重大的战争——
前往离石要塞的士兵在这里被伏击，进而导致不得不借助秦国的支援，最终将宝贵的离石要塞给割让了出去。
而从这个峡谷往前一大段距离，在晋阳城下，会有一个与这个类似的地形。
只不过那个谷地的两边只不过是低矮的山坡罢了。
当年魏国就是在那个山坡处对来自离石要塞的援军进行伏击，最终导致赵国的精锐全军覆没！
嬴虔带着大军快马加鞭，先从这条小路回头，而后来到从魏国到达赵国的那条大路，最后再用最快的速度拦在赵国军队的前面！
如果赵国回去的速度被大雪给拖延住的话，那么他们缓慢的移动速度就给了嬴虔可乘之机！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嬴虔带着大军从侧面绕了出来，来到了那个山坡上——
眼前的赵国军队只剩下队伍的尾巴！
就算是数千人的尾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全军——突击！”
伴随着嬴虔的高呼，压抑了一晚上不得到杀敌的秦国士兵们如虎狼一般，朝着赵国断后的士兵疯狂扑去！
一瞬间，赵国军队的阵势顿时被撕裂开一个大口子，瞬间便有数十人毙命！
嬴虔带领着的嫡系铁骑部队，曾经在西部边陲与同样骑兵强大的义渠交过手，这支如此强大的骑兵宛如砍菜茄瓜一般，将赵国的队伍瞬间分成了两半！
“这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嬴虔不由得感叹着，而后用长剑杀死反击的士兵。
然而，令嬴虔感到无比惊讶的是，面对着如此庞大的敌人的袭击，这些赵国士兵不仅没有慌乱，反而还结成阵势，与秦国士兵互相厮杀起来，尽管战损比依旧处于劣势，但其斗志却十分昂扬！
难道是陷阱么
当这样的念头闪过嬴虔脑海的瞬间，不祥的预感掠过嬴虔的心头——
有埋伏！
“快撤退！”
伴随着传令兵飞奔整个战场传递命令的同时，敌人的喊杀声也忽然从四面八方迸发出来！
原来，在经过这个山坡之前，赵王赵茜便意料到了，秦国不会空手而归，绝对会第二次发动出击！
至于出击的方向，其实很容易猜到——
这条路只有南北两个出口，从这里是不可能在重重大军的眼皮地下掠过的。
所以最后只剩下迂回而后做埋伏的手段！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赵王赵茜将士兵分成十个等分，每个等分都有两千名士兵，而后再让两千名两千名士兵分批撤退，并在经过那个曾经留下无比遗憾与无尽鲜血的高坡时，提高警戒，防止敌人的入侵。
仿佛是上天都在赞叹赵王赵茜料事如神一般，从天而降的神兵居然将身经百战的嬴虔给打蒙了！
尽管嬴虔在拼命整肃着队伍，但却没有任何进展——
面对着赵国一阵阵潮水般的士兵，嬴虔的内心当中涌现出一阵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