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会记入史册的战斗 二
“这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天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愁容。
他的左眼眼球让他自己都觉得别扭，那不像是人的眼睛，银色的瞳仁加上细长的瞳孔，非要形容的话，就跟蜥蜴的眼睛一样。
视力完全正常了，眼睛周围也没有伤痕，但是云天晓叹了口气，还是把纱布盖了回去，用新的胶布贴好。这样的眼睛被谁看见了都会觉得他是个异类，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可没来由的，他心里越加发慌，特别想出去走走，一想到今天云龙轩来找他的事情，他就觉得内心愧疚，这份愧疚很快就变成了不安。外面已是灯红酒绿，酒吧里的嘈杂声音他听得比以前更清楚了，让他的心更乱。待在房间里已经无法让他的心清静下来。
“或许我该去找他道个歉，给他调杯那种酒好了。”
为了平复下自己内心这种不明不白的紧张感，云天晓打定主意，打开房门，门在外开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东西。
云天晓往下一看，发现那是“银色传说”的a装备箱，是云龙轩离开时放在这的。
“抱歉啊，父亲的老搭档……”在对云龙轩道歉之前，他先给这a说了声抱歉。
他蹲下身去抱着装备箱仔细看了看，完好如初，应该是已经被修复过。
当他提起a，准备下楼的时候，廊道尽头的通风窗突然闪进来一束银色的电光，直接刺入云天晓的后背，然后就像钻进了他的身体一样，不见了踪影。
云天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确认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脑子里有些东西令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的场景……
十分钟前，在安吉拉东海岸的某处三战废墟，一场可能代表着灵斗者顶峰的大决战悄然发生，没有任何观众，也没有任何卫星透过厚厚的雷云捕捉到这段场景。
“今晚天时又站在你这边啊。”尤尼尔做好了战斗准备，在他的身后，一大群常人看不见的凶狼正蓄势待发，只要它们的首领一发令，无数张尖牙利口将会齐齐扑向云龙轩。
而云龙轩则在对方叙说的时候，用灵力与天空建立了联系，雷霆霸域已然完成，云层中汹涌的银雷随时都会降下裁决一击。
“谢天谢地，我现在还能看见你的灵力场，”云龙轩手中的龙胆枪直指尤尼尔的心脏，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他的脸上却带着微笑，“我的时间不多了，今天将是我的最后一战，既然最后的对手是你，那么一定会不留遗憾。”
尤尼尔对云龙轩回以一个微笑，转而退身于黑暗之中。霎时狼嚎响起，银色天雷一出，战斗就此展开！
狼群蜂拥而上，云龙轩提枪上阵，正面突破，一道道银雷被闪乱的枪影划出，伴随着震撼人心的撕裂空间般的电流声，黑狼军团在他的枪术下归于真正的虚无。一串游龙般的残影暴掠而过，云龙轩一人一枪破入敌阵，寻找着狼群首领的身影。
乒铃乓啷！云龙轩突然紧急向后架枪格挡，然后像是受到了某种极为庞大的冲击力，在龙胆枪的一声颤响中倒飞出去，落地翻滚时，雷电灵力护罩与地面产生了金属对撞似的摩擦，卷起了一大片沙尘。
“不好！”
云龙轩在还未稳住身形时感到周围的气压瞬间上升，赶紧中断雷属性灵力的输出，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紧接着就被淹没在一片由爆炸构成的火海之中。
火光频闪，废墟轰然倒塌。在尘爆持续了几秒后，一道银光从中窜出，破衣褴褛的云龙轩当机立断离开了这片战场，飞到了海边。
“你这算是报复吗？”云龙轩直接扯下了自己已经被烧得衣不遮体的衬衫，对着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撤到这边来的尤尼尔笑道。
“天华不是有句古话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你们也动过这些小聪明不是吗。”
“小聪明对你可不管用，”云龙轩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从腰部开始蔓延的紫黑色的皮肤已经快爬上他的胸口了，“可是我的时间直接被你缩短了一倍。”
由于刚才灵力输出中断乱了节奏，云龙轩在失误中失去了对毒素的抑制能力，现在毒素已经进入了主动脉，再抑制也没有用了，要不了多久云龙轩就会全身脏器衰竭而死。
“这可怪不得我，我本来就巴不得你这块绊脚石赶快沉入大海。”
尤尼尔乘胜追击，灵力场全开，一头弑神凶狼降神世间，他一爪子拍向云龙轩就像在拍一只蚂蚁。
云龙轩则化身一道电光神速的躲开了芬里尔的发难，飞到了天上。雷云在他接近苍穹的瞬间聚拢而来，转瞬间一道白虹照向云龙轩渺小的身躯。这片天地的所有雷电都通过那个云海漩涡的中心汇集到了云龙轩身上！
“既然如此，只好破釜沉舟了，天月斩！”
云龙轩如雷神降世般身缠银雷极速俯冲而下，龙胆枪猛地劈出一道巨大的月弧，将芬里尔的头颅从中劈开，月弧入海之后瞬间将近海的所有海水蒸干，可见电压的恐怖。
但是这样还不够，芬里尔的身体在被斩开后有很快修复，他跳将开来，竟在一瞬间缩小了自己的身躯，避开了云龙轩的锐气，最后伺机将自己最可怕的武器亮了出来——在云龙轩追击落空之后，芬里尔鬼影般略到他身后，一口咬了下去！
“咳啊！”
这一声惨叫，是云龙轩发出的，他身上的雷电没有起到保护他的作用，在芬里尔那能将主神奥丁都咬死的尖牙下，他的身体马上出现了几个可怖的血洞，致命的贯穿伤，令他的攻势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已经没胜算了，老实接受败北的命运吧臭小子，这样我还能给你留具全尸。”
芬里尔的口中传出了震颤灵魂的声音，尤尼尔已经胜券在握，开始以胜利者的姿态劝云龙轩放弃抵抗。
可云龙轩却一咬牙，全身银色雷光爆闪，奋力挣开了芬里尔的大口。
“我，还不能死！”云龙轩近乎失去理智地咆哮着，此时的他战意比任何时候都要高昂，“在把以前的各位所受的痛苦都还给你之前，我还不能死！！”
全身的雷光转移到了龙胆枪上，云龙轩放弃所有防御，浴血迎战，原来的狂龙之姿此刻尽显！
“飘雪梨花枪！”
“什么？！”
电光刹那间无数次穿梭过这片空间，云龙轩的速度已经触及到连灵斗尊者的高视态都无法看清的领域，几息之间，一百六十二枪尽数刺穿了芬里尔的身体。面对拼死反击的云龙轩，躲避只是徒劳，没有人能躲得过光速，最后芬里尔的身体竟逐渐崩溃。
“找到你了！”
失去了降灵术芬里尔的加持，云龙轩很快就找到了尤尼尔的本体，直接冲了上去。
“别以为……”见云龙轩直接莽了上来，尤尼尔震惊之余还是觉得对方是在自寻死路，他挥起仅剩的一只芬里尔的残爪，欲图将其身躯撕碎，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全身再次缠满雷电的云龙轩整个人都像一杆锐不可当的长枪一样冲溃了这最后一点芬里尔的灵体，尤尼尔只能靠拖住的那一点点时间撑开灵力护罩，借着云龙轩的力退回了废墟都市之中。
尤尼尔暂时躲到了废楼一角，稍微喘息了一下。要是刚才他被云龙轩抓到了，这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
“该死的，这臭小子的临死挣扎还挺可怕的，难道我只能把他拖死吗？”
“还有一句忘了说了！”
尤尼尔被这一声惊了一下，云龙轩正在外面用洪钟般的声音喊着。
“在我用这条命为那小子换取几年时间之前，我绝对不能死！！！”
话音一落，尤尼尔所在的地方被一道巨大的雷光湮灭，令他一时无所遁形，云龙轩就趁着这个时候逼到了他身前，在不惜被尤尼尔一爪破掉灵力护罩拉下大块皮肉的情况下将其挑飞到空中。
身上的雷光凝聚于左手，再成一把长枪，云龙轩手握双枪一跃而上，一时间数不清的枪影狂风骤雨般攻向尤尼尔，刺击、横扫、抽劈，三种枪术的基本招式竟然不可思议的同时进行着，尤尼尔只能硬着头皮靠单纯的全力加固灵力护罩被动防御，但云龙轩的攻击太过强力，每一枪都在大量消耗他护罩的灵力。
“七十一七十二七十三……”
云龙轩在心里默数着，他的枪影越来越快，到最后连贯起来，竟像是群鸟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尖喙拼命啄向尤尼尔，雷电的声音就像群鸟愤怒的嘶鸣！
“一百！”
云龙轩大喝出这个数字，双枪向前交叉出击，刚好击溃了尤尼尔的灵力护罩，制造出了一个最佳的攻击机会，双枪瞬间合一，此刻在闪耀的龙胆枪的枪尖上凝缩了云龙轩之前击出一百枪时注入进去的所有灵力。
此枪一出，便是绝对的一击必杀！
“百鸟朝……咳！”
然而，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又或许是因为耶梦加得的毒素已经攻入心脏，云龙轩提着的那口气在关键的时刻突然被破了，百鸟朝凤的第一百零一枪没能好好地刺出来。
尤尼尔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他闪身来到云龙轩的背后，先是一爪拍飞了他的龙胆枪，然后狠狠地一脚把他踹了下去，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石坑。
“真遗憾呢，你的时间已经到了！”惊魂未定的尤尼尔这次不敢再松懈，迫不及待地冲了下去，要给予云龙轩最后一击。
不过，这一次他又错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尤尼尔万万没想到，在他快要够到云龙轩脖子的时候，云龙轩突然一个起身瞬步，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颈。
“是，我的时间已经到了，”遍体鳞伤的云龙轩此时看起来像是失去了疯狂的战意，变得异常平静，冷冷地说道，“不过我也不能白死，还是请你再睡个几年吧。”
“哼，就凭你现在这个状态，抓住了我又能怎……怎、怎么回事，怎么不能动了？！”
“武炎公会你听说过吧，他们会长的四象极拳，我也算偷学到了个一招半式。”
“你到底做了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可惜，不能让你死得明白了……”
云龙轩的灵力场骤然扩散，然后又急速收缩，银色雷电越来越浓郁，光芒照亮了几乎整座废墟都市。
“极天奔雷决！”
雷光炸碎的那一刻，尤尼尔觉得这个世界倒是显得很安宁，下一秒，他又回到了那个将再束缚他几年的地方。
战斗，结束了。
这是云龙轩的最后一场战斗的落幕，没有人会看见这一幕，没有人会为他欢呼，也没有人会为他悲壮的倒下而唱起挽歌。
天空归于平静，但黑云仍没有散去，云龙轩望着漆黑的天空，嘴角抽了几下，终于作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他奋力地抬起右手，刚才被拍飞出去的龙胆枪飞回到了他的手上，并抽出最后用来固守大脑的灵力，将其往西边掷了出去。
“生日快乐，天晓……”
…
…
云天晓的脑海里闪过的这些画面，令他愣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一种情感将云天晓的整个灵魂都淹没了进去，他发狂一般地冲向廊道尽头，跳出通风窗，摁下了a的装备系统，朝着自己直觉中的方向没命地极速飞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来到了那座废墟都市。
阴云满布的天空，雨点开始落下，云天晓呆呆地跪在云龙轩的尸体旁边，跪了很久，才开始勉强地傻笑起来。
“爸爸？你怎么了？哈哈，别吓我了，你咋挑了这么一个鬼地方喝酒醉倒呢？”
云天晓慢慢揭开左眼上的纱布，眼泪已经将那块纱布浸透了。
“爸爸你看，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爸，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吗，咱们回去吧，回去咱喝一顿庆祝一下，我刚刚学会了你想要的那种调酒方法呢……”
“爸爸，你起来啊……”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那个男人安详的脸庞，都没有再动容过。
雨势渐渐变大，云天晓摸到了被雨水漫过来的鲜血。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液，触电般站起身来，然后，愣愣地看着云龙轩的右手边那用指尖的血液写的难以辨认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终于击溃了云天晓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抱起云龙轩的尸体，仰头看着漫天大雨，五官在脸上奇怪的纠结了很久，最后想要把什么话吼出来，但到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整座废墟都市便只听得到雨声以及少年撕心裂肺的恸哭。
绝望，仇恨，一切的负面的情感都像一种催化剂，让他心中的那个英雄传说死去，化为可悲的谎言，在这场大雨中被冲刷殆尽……
…
…
“后面还有，要继续吗？”
龙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她看似平静，实际上心里也很难受，所以她才会这么问。
“不了，不了，回去吧……”安灵早就已经背过身去，不忍心看这一幕，在她的脸上，泪水可能不会比回忆中的云天晓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