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霉
走出校门的时候，庄夏是轻松的。
“大概，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吧。”时间已是六月八号的下午，随着外语考试的结束，人生中第一次大事件高考已经放下帷幕。
庄夏又转头最后看了一下鸢城一中。自此，庄夏没有了过去，以十八岁的年龄开始新的人生。
虽然庄夏和很多自身并无所长、也没有长远打算却相信着高考并非唯一选择的人一样，都觉得高考没有那么重要，仿佛不把高考放在心上，但是在高考真正结束时，她的内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松懈。
“大概是，离着高威越来越远的一天更进一步。”此时年轻气盛的庄夏，并没有所谓的乡愁，她现在只想离这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人会知道她过去的地方，开始一段只属于庄夏的生活。
为什么她只会想着逃离？大概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那么对于一切无所畏惧。那种离经叛道的人最希望别人是遵守秩序的，因为别人也不遵守秩序，他只会变得更加悲剧。所以大概，庄夏一直表现出的无畏，大概在内心深处只是一个害怕被伤害的人。
街上满是人群。这里面只有两个人和自己有关。一个是母亲，一个是苏玥。然而，自己谁都没有找到。在庄母本来停车的位置，已经有了别的车辆。
“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回答庄夏。“即使是觉得我可以一个人回家，但是我身上并没有钱啊。”走回去吧，毕竟只有半个小时车程，步行的话，最多就三个小时吧，现在只是五点半，到家也只是不到九点。
周围熙熙攘攘，是脸上露出笑容的考生，是询问孩子的家长。庄夏停留在人群中，像海浪中的礁石，也不像。像的是跟海浪一样不可逆转的人流，不像的是她没有礁石那么顽强。她开始正视自己，她才发现自己的软弱。这一刻，举目无亲。
“这不是真的我，我只是因为变成女孩子才会这样的。”庄夏捂着脑袋，她想蹲下，她脸上冰凉。她不敢真的蹲下，她始终顾虑着一切。在这人群中，如果发生踩踏，会有多可怕，肯定是活不下来的吧。
她也不在乎丢脸了，反正在此时，是没有人认识她的。在这么一个场合，即使她极力地控制面部，让自己显得正常，但是发红的眼睛和鼻子，两边留不住的泪，也让她很是显眼。
“唉，大概是高考失利吧。”
“活该，之前不努力学，到结束哭哭啼啼的，又有什么用。”
“哭的真伤心啊，也不知道这姑娘的父母哪去了。”
“这父母该不会是听到孩子没考好丢下她不管吧，真狠心啊。”
不管人们说着什么，这时候却没有一双手递过纸巾，也没有一个人安慰。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好像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变得心狠。从众从众，不从者异之。
庄夏泪腺似乎很发达，这是在她还是小庄辰时就确定的事。被长辈被老师训斥，无关乎因果道理，她总是最先落泪的那一个。往往有人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占据道理的那一个吗，怎么就哭了。
到底是控制不住。虽说她尚处在年龄愈大，对于自身的控制就愈强的时期，但是泪腺就像作对一般。这在男生身上是会被说作没有男子气概，在女生身上则是柔弱。即使变做女子，庄夏也不想做什么林黛玉似的姑娘。
虽然是六月，虽然太阳还没落山，白晃晃的街道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冷。
高考用具早就被她赌气似的扔到一边，就这么双手空荡荡的在路上行走。身上因为运动已经笼上一层细汗，头上的假发也越加沉重——心里憋着一股气的她，似乎紧追慢赶着什么，不复散步的休闲。
即使是气喘吁吁，面部潮红，她却感觉冷。越走越沉重的双腿，似乎已经软绵绵的无法再承受她的身体。
“怎么回事？”庄夏觉得仿佛肠子都绞在一起，几乎让她瞬间趴在地上。
“是急性胃肠炎吗？”她之前得过一次，还是那种异常疼痛的，让她开始相信痛的打滚是有真实凭证形成的词。
“血？”弯下腰的庄夏看到腿上有着两道血液流下。
“惨了，不会这时候突然来亲戚了吧，呸，说什么呢，如果是姨妈还好，至少说明我的身体还没问题。”自从变身以来，庄夏有着担心自己哪天突然就死了。其实死也有死的好，现在的她，正属于旧的挂念开始消散，新的羁绊尚未建立，她现在对于尘世其实并无什么留念，她最担心的，是会在痛苦的折磨中死亡。
“幸好，今天穿的是裙子，所幸没有沾染到衣服上。”庄夏检查了一下身上，除内裤被污染以外，没有什么别的血渍。不然就这么穿着带血的衣服在街上走，倒是有些不妥。
“不过，这血不会一直流吧。”现在庄夏有些后悔自己将袋子中装的纸巾一起扔掉的莽撞。好在旁边就是一间公共厕所。
“啧，这不是我们庄大小姐吗。”此时的路边停了一辆警车，坐在驾驶位的不是高威又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庄夏没想到在自己最为狼狈的时候，会被高威撞见。羞恼，愤恨。但是又有一种得救的感觉。反正这人都这么变态，已经有她的痛处在手，再让他多知晓一些，也不痛不痒。
“你这是？”在这尚还明朗的天空下，高威看到了庄夏腿间的血流，“来月经了吗。”
“是啊，秦先生，我是个女人，是不是很失望啊。”
“也没什么好失望的。”秦威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来吧，我送你回家，省的你这么可怜。”
庄夏本不愿与秦威多发生什么纠葛，但是有了亲戚关注这一事件，让她有点动摇，至于走路，在她还是庄辰时，又不是没做过，她真不怵这些，但姨妈是她没经历过的事情。
庄夏接过秦威的纸巾，去厕所擦弄了一番，她也不懂这个，只是看着没有血漏出之后作罢。
只是，你们去干什么了啊。
庄夏觉得这一刻是那么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