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并肩
叶舞。苏均喃喃道。我没能留住你。你这次，真的走了。
苏均眼光黯淡了下来，抱着拉漆阿特米瑟拉，也就是叶舞的臂弯松软无力。拉漆阿特米瑟拉悄然叹息一声，张口想要说什么，话却噎在喉咙里不得动弹。
陵墓的外壁正在层层瓦解，越来越多的日光洒落进来。万年以前，魔界上一任君王在皇宫堡垒上施加了魔法，使整个皇宫一个庞然大物凭空消失，掩埋在地底下数万年之久，成为下一任王拉漆阿特米瑟拉暂时栖居肉身的陵墓。拉漆阿特米瑟拉负手而立，眺望远方。远方不断有滚滚黑烟升起，然后紧接着是地崩山摧大地震动，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过来了。
“呵，雷克，我等你好久了。”拉漆阿特米瑟拉眼中迸发出一道寒光，仿佛能把雷克洞穿。
“苏均，王筱璇在那边。”拉漆阿特米瑟拉用机寰权杖点了点不远处惊慌失措的王筱璇，道，“奉劝你带她赶紧离开。接下来的战斗，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苏均点头同意，足尖点地飞身到王筱璇的身边。流光的光芒也消隐了。
“怎么回事？”王筱璇犹带泪痕，手中晓风颤颤巍巍。
“来不及多说了，快跟我快走！”苏均说着就拉起王筱璇的手，“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拉漆阿特米瑟拉手握机寰权杖，凌空站立。千万年过去，容颜未曾老去，然而，从棺材里出来后，银白色如同潮水从下至上染白了他的头发。他的眼睛是深邃的，一眼望不到底。纯白的光芒萦绕着他，增添了几分圣洁的气氛。机寰权杖通身散发出浅浅的黄色，光芒摇曳，宛若一朵莲花静静盛开。
雷克越来越近了。雷克的本体是一头巨龙，属于龙族，尽管此刻幻化成人形，也遮掩不住他的狂野之气。他身着黑色铠甲，铠甲上还有鳞甲片片，一团凶戾之气将他包裹。此时此刻，魔界最强大的两个生命体会面在魔界泰拉城的上空，他们周围的时空都快被他们的气场撕裂。
“雷克，别来无恙。”拉漆阿特米瑟拉的语调如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老友，没想到万年之后，你竟真的苏醒过来。”雷克负手，睨了一眼对方。
“托你的福，我的苏醒比预计要早了许多。”拉漆阿特米瑟拉的语调里参杂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愤怒，“第一使徒雷克，你可知罪？”
“你不必用一副王者的口气来和我说话！”雷克伸手为刃，念力竟使刀刃凝聚成实体，向拉漆阿特米瑟拉斩来。
拉漆阿特米瑟拉心思一动，机寰权杖迅速上前将雷克拦下。雷克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才稳住身形。这时，拉漆阿特米瑟拉手持机寰凌空七步，一步一斩，直逼雷克：
“意图谋反，为臣不忠，杀！”
“推波助澜，毁我魔界，杀！”
“进入人界，违反祖训，杀！”
“恃强凌弱，屠灭凡人，杀！”
“扰乱秩序，三界失衡，杀！”
“一己私心，诛我师门，杀！”
“第一使徒雷克，其罪当诛，杀杀杀！”
这七步七杀，裹挟了强大的气劲，更蕴含了千万年积淀的愤怒。
潜伏在拉漆阿特米瑟拉体内的残留的叶舞的神识这一刻才明白，自己父母被杀，封印的日记本，以及源源不断地来到人界刺杀她和她朋友师长的人，都是拜第一使徒雷克所赐。
叶舞的神识更加虚无了。它正在和本体进行最后一步的融合。不再有最初的反抗，她此时感到些许满足。筱璇，苏均，杨娟都还好好的活着，她相信拉漆阿特米瑟拉能让他们安全的回到最初居住的地方。父母，亲人，希亚，这些曾经给予她关爱与成长指引的人，即使最初蒙受冤屈，现在也得以伸张，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协助拉漆阿特米瑟拉一起，报仇。
“不，我自己其实就是拉漆阿特米瑟拉的一部分呢……我这一生，有太多遗憾，有些事情，竟是永远也完成不了了……其实，这样也不算最糟糕，苏均，你说是不是……”拉漆阿特米瑟拉感到脑海中有这么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呢喃，然后又瞬间消失不见。
雷克与拉漆阿特米瑟拉在空中激烈的打斗着，空中划过一道接着一道耀眼的强光。要放在平时，王筱璇会把它当做烟花来欣赏，此刻却绝无心情。接近他们二人的空间都发生了扭曲，光线发生了偏折，人像都已看不清楚，如同镜子中的人像碎裂了一般。苏均把王筱璇护在怀中，她眼中的惊惧他尽收眼底。他叹了一声：“王筱璇，杨娟，希亚，都是你的软肋，那……”
一阵风呼啸而来，不由分说的将苏均卷走。“苏老师！”王筱璇急得在地上直跺脚，各种风系魔法都用上了，却不起丝毫作用。
转眼，苏均出现在雷克的右前爪中。此时雷克已恢复了原型，苏均在巨龙雷克的手中如蝼蚁一样，一捻就会被捏碎。流光的光芒在雷克的指缝间若隐若现，若不是流光护主，恐怕苏均已经……
拉漆阿特米瑟拉心跳一滞，凌空飞跃到雷克面前，大声质问：“放开他！”
“如果我说不呢？”雷克眯起眼睛，瞧了瞧拉漆阿特米瑟拉，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手中的苏均，“我觉得这个男人也是你的软肋。拉漆阿特米瑟拉，哦不，这样的话应该要叫你叶舞了，你愿意用怎样的筹码来和我换这个男人？”
拉漆阿特米瑟拉紧紧握住机寰，指节都微微泛了青色。机寰忽明忽灭，和流光彼此呼应。
“你……”手握权杖的男子用唾液湿润了一下焦灼的口腔，勉强开口，“你要什么筹码？”
“呵呵，”雷克笑道，“我想你才复活不久，也没什么筹码能和我商谈。不过，我也不要别的，你把你的命给我吧，完完全全的给我，别再演一出轮回的老把戏。我可不想再纠缠你万年。”
恍若一道惊雷，将拉漆阿特米瑟拉震住。
雷克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位万年以来的宿敌，说到：“万年以前，整个魔界都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是一个刚毅果断，在做出选择时会毫不犹豫、从来都是能将利益最大化的人，不管有些东西再难以割舍。”
苏均的眼光变了变。他相信叶舞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如今大敌当前，唯有收复魔界，才能避免使徒的大军倾轧人界，造成三界混乱。他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为这么一个崇高的理由献身，也没什么不好。苏均默默的想。
不曾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什么，不正如杨娟亦是遗忘了叶舞为她所做的一切。
如今，总算是明白她当时的心情了。只是，走进她的世界，终归太晚。
魔界的夜在红莲之火的燃烧下红透了半边天，火光使天空亮如白昼。一道紫色的闪电横跨天际，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空中参星像着了火一样疯狂的燃烧，泰拉城的四面传来了遥远古朴的战歌。
“修我戈矛，从王于师！”遥远的东方一角，地下沉睡的魔法师醒来，右手握住法杖，左手掌心放在心口，低低的吟唱。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遥远的西方一角，召唤师学院的学徒们合上手中的契约文书，用吟唱契约咒语的口吻，念出千万年前他们与帝国签订的契约。
“修我矛戟，与子偕作！”遥远的南方一角，圣堂中的骑士统领睁开双眼，结束了长眠，圣骑士们受到感召，全体肃立，竖立手中长枪。
“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遥远的北方一角，赤衣兵迅速列队，整装待发。这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的盔甲衣裳永远是被鲜血染的深红，这也是他们的名称“赤衣兵”
的来历。
泰拉城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棵君影草在风中摇曳生姿。墓前一位穿着墨绿色法袍的男子遥望纷战的高空，对着坟墓无缘由的来了一句：“吾妻，我们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我们无愧于先王了。”
这位即将成为魔界的王的太子，沉默了良久，笑着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易？雷克，拿命来！”
拉漆阿特米瑟拉话刚说出口，苏均无缘由的叹了口气。
尽管看不清你的容颜，但还是让我看你最后一眼吧……
凌厉的刀风席卷而来，苏均本能的闭上眼睛。
正中雷克的右前爪！
雷克吃痛，爪子里的力道大不如前。
“苏均！”拉漆阿特米瑟拉大喝。
苏均会意，猛然睁开双眼：“呵！”清光万丈，他手握流光，腾越到空中！
就此，相望！
流光在苏均手中如灵蛇一般，剑鸣嗡嗡，和机寰的光芒交相辉映！
“时空碎裂！”苏均大喝一声，顺势将手中的流光送出。流光的剑身反射出时空碎片的痕迹。在这刹那间的时间停顿里，苏均回头，向着举手为剑，直取雷克心脏的拉漆阿特米瑟拉舒展了一下眉毛。
手刃没入雷克的胸腔，拉漆阿特米瑟拉使劲绞动了一下，确保雷克必死无疑了，才将其抽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王筱璇忍不住干呕起来。拉漆阿特米瑟拉的长袍已血迹斑斑，苏均的眼镜早已破碎，不知所踪，此刻他看东西已经看不清楚了。四面的军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原本是中央陵园，现在是一座宫殿的战场，参见他们未来的王。未来的王也不急着清理身上的污秽，而是伸手扶住了将倾的苏均的臂膀。
“没想到，今日能与你并肩战斗。”拉漆阿特米瑟拉的话语中有些许赞许的意味。
苏均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这位君主。良久，说道：“叶舞，我在没遇见你的好几年前就来到魔界学习剑法了，后来也是勤加练习，一开始没有想什么，现在，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