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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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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之巅 《笑傲江湖前传》 第十二章 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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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吃过早饭,师徒三人下山。此去嵩山,只有一条路,便是那两京官道。下华山后往东,过潼关,经函谷关、渑池、新安县到洛阳,再转而向东南走一百五十里,便到嵩山。这一日行近洛阳,见道路上行人三三两两,风清扬正看得入神,听见从后面来了两乘马,片刻间越过三人,再看时见是一个大汉,一个小孩子,正在策马疾驰。马上乘者服饰怪异,骑术极精,显是身有武功。那大汉经过路上一辆车旁,左手顺手一掀车帘。看了一眼车中人,那马跑得正快,瞬间越过那车。马上汉子一勒马缰,那马人立起来,长嘶一声,就此停步。那小孩子也勒住马。褚毓秀师徒三人也略略收缰,马便慢了下来。三人渐渐行近,这才看得清楚,那汉子四十来岁年纪,装束奇特,不类中土人士。那小孩十来岁,脸上却没有鼻子,看去极是怪异。

  那汉子转过马来,催马迎面奔到那车马前,右手疾往马头上一按,那马便再不能向前。赶车的车夫大惊,喊道:“干什么?”那汉子笑道:“乖乖地跟我走吧!小娘皮长得倒俊俏!”车帘掀开,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看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小姐看了一眼,问那个坐在车辕上的小丫鬟道:“菊英,怎么回事?”

  褚毓秀三人这时早已来到近前,三人停马观看。风清扬一见那小姐,心里打一个突,暗暗想道:“这小姐貌美得很,只是却不如清芷师姐可爱。”他心里明明觉得这小姐极是貌美,却总觉得陆清芷更好,心中浮现出陆清芷的样子,一身白衣,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眼睛细长,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正想间,却见那汉子驱马前行,走到车夫身旁,一掌将那车夫打下马来,牵了那马的缰绳便走。那小丫鬟倒是泼辣,跳下车来,喊道:“你是什么人?知道我家小姐是谁?我家老爷不剥了你的皮才怪!”那汉子哈哈大笑,说道:“那你快去禀报你家老爷便了!”调转马头,拉了那马,朝函谷关方向行去。那小孩儿忙策马跟上。

  那小姐这时早跳下车来,一不小心,却扭了脚。那汉子放脱马车缰绳,径来拿那小姐。风清扬再也看不下去,大喊道:“何方妖孽,在这洛阳城郊撒野?”

  那汉子早看见这师徒三人,这时也不以为意,笑道:“你是哪来的猴崽子?敢来管大爷的事儿?”风清扬跳下马,走到这汉子身前。那汉子也跳下马,扔掉马鞭,却从马鞍旁取下一根四尺来长的细熟铜棍。风清扬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你便不怕王法了吗?”那汉子道:“王法?老子手中这根铜棍,便是王法!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风清扬再不和他废话,长剑递出,便是一记杀招。那汉子使开熟铜棍,左支右挡,招数变幻无方,却又极是怪异。风清扬乍逢强敌,却毫不畏惧,心想师父师兄便在旁边,我怕他何来?将这四年来苦练的剑法施展出来,招招凌厉,剑剑肃杀,正是华山剑法的精要。

  那汉子却不识得华山剑法,只觉这年轻人二十来岁,剑法却是不错。剧斗之余,看一眼那小姐,见那丫鬟正帮那小姐揉脚,心想待我打发了这师徒三人,谅你也跑不到哪里去。忽然哈哈大笑,竟然一棍砸中风清扬手中长剑,长剑立断,左手一指戳出,登时点中风清扬膻中穴。风清扬浑身酸麻,却见那汉子铜棍自头上抡下,此时便要躲避,却是动弹不得。那铜棍还未落下,却被一根马鞭架住,原来是师兄李清涟出手。那汉子收回铜棍,又和李清涟斗在一起。路上行人虽多,见这一干人斗殴,早已躲得远远的。

  李清涟心想若使铜棍,则棍身必长,往往齐肩,这铜棍长约四尺,短是短了,却更是灵便,方才便见这汉子以棍做剑,竟使出几记剑招,此人实是个劲敌。李清涟既如此想,便不抢攻,剑招中攻敌招数只占了三成,七成却是守势。拆得五六十招,那汉子故伎重施,竟又将李清涟长剑砸断,一指戳来,李清涟急速后跃,却又输了。

  这时褚毓秀早已拍开风清扬被封的穴道,走上前来,说道:“尊驾何方人士?”那汉子道:“老子是青海人,你待怎的?”褚毓秀道:“劝你速速离去。这里密迩城郊,你想做什么坏事,却容不得你。”那汉子突然棍交左手,右掌一立,直击褚毓秀。褚毓秀早在全神戒备,这时迅疾剑交左手,也是右掌一立,两掌一碰,二人各自退开一步。只这一掌,褚毓秀便知道这人内力与自己相差无几。那汉子却极是悍恶,将熟铜棍插在腰间,双掌并立,第二次击来。褚毓秀将剑插入剑鞘,双掌迎上,脸上紫气大盛,却是用上了紫霞功。四掌一对,那汉子登登登退后三步,褚毓秀却稳立当地。那汉子拱了拱手,道:“佩服,佩服!阁下何方高人?”褚毓秀不愿结这无谓的冤家,却不答话。那汉子也不再问,转回身来,捡起马鞭,跨上马便走,这次去的却是洛阳城方向。那小孩忙跟上。

  风清扬再去看那小姐,却见她已站起,躬身施礼道:“三位大恩大德,小女子铭感五衷。便请随小女子到寒舍一叙,家父定当待以上宾之礼。”风清扬转头看褚毓秀,却见褚毓秀摇了摇头,便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小姐可认得那人?”那小姐道:“小女子今日去庙里烧香,此前从未见过这人。”风清扬点点头。那小姐还待再说,却见风清扬走去,扶起那车夫,见那车夫被打得吐了两口血,性命倒是无甚大碍。那车夫忙又感谢风清扬三人,和那丫鬟一起将那小姐扶上车,慢慢赶着车回洛阳城。褚毓秀三人骑上马,遥遥尾随而去,怕那青海汉子又来滋扰。那马车进了洛阳城,只拣大道而行。褚毓秀三人见那马车直走到一家高门朱户前,门中家仆们拥将上来,似是在询问那车夫何以受伤。接着那马车便赶出了门中,褚毓秀三人这才放下心来。天色已晚,褚毓秀三人找了家客店住下,褚毓秀自己一间房,李清涟、风清扬二人住一间房。

  晚间三人在褚毓秀房中闲谈。风清扬道:“师父,你看今日这青海汉子,是何路道?”褚毓秀摇头道:“我亦不知。这汉子不是昆仑派的。待上了少林寺,我问慧通方丈便了。”风清扬忧心忡忡道:“师父,弟子和大师兄打不过那汉子,却也寻常。那人四十来岁,那便是比大师兄多了十年功力。可是依弟子看,那人功夫也只略逊于师父,若非师父使出紫霞功,只怕也难以取胜。”李清涟喝道:“住嘴!你胡说些什么?”风清扬愕然,心道难道我说错了?褚毓秀摆摆手,道:“但说不妨。”风清扬看一眼李清涟,小心翼翼问道:“师父,难道……难道我华山派内功剑法,在江湖上不是一流的吗?弟子……弟子便再练十年,只怕也不是那汉子的对手,这却如何是好?”褚毓秀笑道:“清扬年轻气盛,又极要强,很好。为师功夫确实也只略强于那人,这一节毋须讳言。”长叹一声,走到窗前,眼望窗外,半晌不语。风清扬见师父忧心,不敢再问。过了一会儿,褚毓秀又道:“华山功夫,自是一流。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却也无可奈何。若论真正高深奥妙的武功,自是少林、武当,那才真叫第一流。林远图四十年不败,威震江湖,虽说是凭藉辟邪剑法,实则若无早年间在莆田少林寺打下的根基,只怕他也不易至此。魔教自我华山抢去《葵花宝典》残本,却至今未曾听说有人练成宝典上的功夫。清扬有心,只需持之以恒,孜孜以求,总有一日,你会练成更强的功夫,超过为师,却也不难。”风清扬又看一眼李清涟,躬身道:“师父如此说,弟子便该死了。只是……只是……却如何练成更强的功夫?”褚毓秀微笑道:“将华山功夫练到极致,便是更强。甚或你又遇名师,或是自行悟出更高深的功夫,也未可知。”风清扬笑道:“师父说笑了。”褚毓秀道:“不是说笑。徒弟准备好了,师父自会出现!”风清扬见李清涟也目视师父,显然是不明白师父的微言大义,忙问道:“师父,此话怎讲?”褚毓秀道:“岂不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只须虔心向学,或许某个人一句不经意的话语,便能让你豁然开朗,眼前现出一片新天地;或许某日你读经时,某一本经书中一句话也有此效;又或许,你某日下山时得遇高人,授你世外武功,也未可知;甚或某夜你做梦,梦中有人指点你武功窍要,令你武功大进,种种境况,不一而足。但首要之事,是你心中有疑,诚心求解,日思夜想,方有此可能。我们这次去少林寺,佛家有一本《六祖坛经》,你二人怕不曾读过吧?”二人都说不曾读过,褚毓秀又道:“那六祖慧能本是个打柴之人,家贫,只有老母,却自心常生智慧。一日于市卖柴,见一客读经,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慧能只闻此语,心便开悟,遂前往黄梅,拜见五祖弘忍大师,后得忍大师传付衣法,慧能大师便为第六代祖。待慧能大师的弟子们得悟禅宗真义,一花开五叶,禅宗方才大行于世。其时正是盛唐之世。大唐富裕昌盛,也不必提,更有一宗,禅宗兴盛,文化昌隆,方使得四海归心。那大唐文治武功俱远迈前代,却与禅宗兴盛有莫大关系。禅宗兴盛,关键人物便是六祖慧能。慧能大师开悟,便只因那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故此为师说,徒弟准备好了,师父自会出现,便由此得到启发。”李清涟、风清扬二人躬身受教,仔细揣摩。

  移时,李清涟问道:“师父,弟子不明白,这次去少林寺,到底所为何事?”褚毓秀道:“你可曾和清扬说过,当年我华山派去莆田少林寺,录得《葵花宝典》一事?”李清涟与风清扬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道:“说过。此事是我门中一件丑事,是以弟子只和三师弟、清扬师弟说过,余人并不知情。”褚毓秀点点头,道:“很好。当年我华山派录得《葵花宝典》残本,红叶禅师高足渡元禅师却又从华山派录去,悟出‘辟邪剑法’,从此还俗,只因此事,我华山派便和莆田少林寺恩断义绝,反目成仇。当年的掌门人冷剑秋前辈生怕红叶禅师再行派人前来问罪,因此亲身前赴嵩山少林寺,求少林寺方丈居间说项,调处此事。少林寺方丈便写了一封信,派门下弟子送去莆田少林寺,红叶禅师便不再追究。”

  李清涟、风清扬不知道此事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公案,这时只听得连连叹息,本派前辈出下策谋夺他人宝典,实是门户之羞,数十载下,思之犹令人羞愧无地。

  褚毓秀又道:“只因此一波折,我派便欠了少林寺方丈一个人情,所以这数十年来,本派掌门人和少林寺方丈颇有往来,那也可以说是托庇之意。”

  风清扬隐隐明白了师父此次来少林寺之意,想了一想,说道:“师父,若是担心师伯、二师兄将来作乱,何不先下手为强?”说着右手作势一斩。李清涟斥道:“放肆!”风清扬忙低下头,心中却道:“难道不应如此?却有什么好法子?”

  褚毓秀道:“清扬,你不可胡说。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我与你师伯同门数十载,岂能不念香火之情?再说……你师伯当年曾无意中救了武当派云谷道长一命,后来云谷道长当上武当掌门,二人至今犹有交往。”李清涟和风清扬又是一惊,原来本派剑气二宗,竟分别和少林、武当两派有瓜葛,如此一来,这二宗之争,便不完全是本派之事。

  次日三人上路,于暮鼓时分入少林寺,见到了方丈慧通禅师。那慧通禅师六十余岁,看去很是庄严慈祥。问候罢,褚毓秀道:“在下有俗事,打扰大师清修,实在抱歉。”慧通禅师合十道:“褚掌门不必多礼,能效微劳,老衲甚感欣慰。”褚毓秀指着二弟子道:“大师,这是敝派大弟子李清涟,这是敝派小弟子风清扬,二人一个是在下开山弟子,一个是在下关门弟子,二人愚鲁,想请大师点化一番。”慧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观两位少侠,俱是人中龙凤。”褚毓秀道:“在下这大弟子,武功剑法在敝派中皆是一流,只是每日沉浸于诗词歌赋,浸淫既久,便有些呆气。在下虽曾痛责,迄无显效,请大师指点一二。”李清涟听师父如此说,很是羞愧,却也亟愿听听这位佛门大师的高见。慧通禅师眼望李清涟,说道:“少侠既爱读书,可知书中都说些什么?”李清涟一怔,嗫嚅道:“书中……每书各有不同,大师此问,晚辈答不上来。”说着脸上一红。慧通禅师道:“依老衲看来,诗词歌赋也好,稗官野史也罢,俱不过是些镜花水月,海市蜃楼,灭此幻象,空无一物。”慧通看一眼李清涟,见他脸现迷茫之色,又进一步开导他道:“那即是说,全是历朝历代的才子文人,依心幻化,作的种种障眼法罢了。少侠读之,有何所得?”李清涟想了想,有何所得?实在想不起有何所得,只不过念了一肚皮春花秋月,空惹得一身的春恨秋悲,却又有何所得?朝慧通躬身一礼,道:“谢大师指点。晚辈明白了。”慧通微笑道:“少侠不明白。”李清涟茫然视之,不明所以。

  褚毓秀又指着风清扬道:“大师,在下这小弟子,入门方四年,已尽得我门中术,颇有些小聪明。方入门时,觉其轻浮好动,后练内功,渐生沉稳之意。在下颇器重之。请大师也指点他一番。”风清扬忙躬身一礼。慧通看了看风清扬,说道:“少侠智慧过人,颖悟非常,却是小孩儿心性,老衲送少侠两个字:远志。”风清扬师徒三人皆暗暗吃惊,心道这慧通禅师实非常人,一眼便看清风清扬身上长短。风清扬道:“大师教诲的极是。晚辈确是无远志,虽说努力练武,却也不过是为了追赶师兄等人,一则不服输,一则好玩罢了。”慧通又道:“少侠身上,另有一样,却是个‘痴’字。贪、嗔、痴、慢、疑,是为五毒。少侠须知,世上万事,皆须随缘,半分勉强不得。若是守痴不移,必当历尽磨难,终亦无果。望少侠思量。”风清扬不懂他说些什么,只躬身道谢。

  褚毓秀笑道:“大师指点小徒,二人必当朝夕揣摩,定有精进。大师恩德,在下无日或忘。”慧通禅师道:“褚掌门多礼了。少林华山,素来交好,区区几句,未必有用,但尽心耳。”小沙弥送来素斋,四人用完素斋,慧通命小沙弥带李清涟、风清扬自去客房安歇,自和褚毓秀攀谈起来。

  第二日清晨,用过早饭,师徒三人去大雄宝殿拜过如来,辞别慧通禅师,快马加鞭,几日后又回到华山。

  三人到褚毓秀房中,方坐定,韩毓才、顾清泉、陆清芷来见。韩毓才说道:“师兄,大师兄命他门下弟子,从原住房舍中搬出,清光、清辉、清越一房,清芬、清瑶、清丽一房,竟不再和你我弟子同住一间房。”说罢眉间微有忧色。

  褚毓秀半晌不答,移时方道:“什么时候的事?”韩毓才道:“师兄你下山当日。”褚毓秀道:“下山前我对师兄说道,我掌华山,每日课徒,心中颇有疑难,故此前赴少林请教慧通方丈,并请方丈点化一下清涟、清扬二人。想是师兄察知了些什么。”

  六人沉思片刻,褚毓秀道:“无妨,让他们自去住便是。清涟,再过三日,便是中秋校武之期。校武之后,自八月十六日起,为师便当教授你等几个大弟子,起始习练紫霞功。一练此功,必须心无杂念,勇猛精进,不可中断,否则必有大害,甚至走火入魔。你传为师号令,你、清泉、清溪、清河、清渠、清扬六人,这几日依‘止心法’,收心敛念,心志专一,好好准备。”李清涟、顾清泉、风清扬忙躬身应命。陆清芷问道:“师父,弟子为何不可练那紫霞功?”褚毓秀微笑道:“不是师父偏心,这紫霞功历来从无女子习练,只因女子心思多变,难以专注,若练此功,极是危险。十年之后,为师看你资质,再定行止。”陆清芷微微一笑,道:“那要多谢师父破例眷顾弟子了。”

  风清扬数日不见陆清芷,早就憋了一肚子话要对她讲,虽然师父师叔所议事大,他却听不进去。自己入门最晚,却蒙师父传授紫霞功,却也并不喜出望外,只是时时盯着陆清芷。这时见师姐微笑,真如梨花初绽,白里透红的一张脸上,笑意满满,风清扬看得痴了,自己脸上竟也现出微笑。忽听李清涟道:“清扬师弟,你悟性虽好,却是爱动之人,年纪又轻,可要收摄心神,敛神息念,否则练这紫霞功不成不说,莫要出什么乱子。”风清扬忙躬身答应,脸上却觉发烧,也不知道大师兄等人是否瞧见自己眼神。

  韩毓才见师兄无别话,告辞而去。四弟子也便辞出,见天色已黑,各回各屋。风清扬赶上陆清芷,说道:“师姐,我有话对你说。”陆清芷止步问道:“何事?”风清扬一怔,道:“我出去这一趟,路上遇到很多好玩的事,你要不要听?”陆清芷道:“师父交代你的事,你转眼就忘了?”风清扬想了一想,笑道:“师姐你是说紫霞功的事?师姐放心,小弟定能练成。我有好玩的事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听?”陆清芷小声道:“师弟,师父此行,并未对我等说起,你不可乱讲。改日有空,师姐再听你吹牛。”说罢快步走了。风清扬呆立当地,作声不得。呆了片刻,这才回屋,见师兄谢清溪、任清林、杜清平在房里,卢清辉却不在,便知卢清辉搬走后,任清林搬来此屋,当下打过招呼,收拾一番,四人自去吃饭读经。

  风清扬坐在读经堂内读经,口虽在动,心不在焉,只是转着心思,想找个机会与陆清芷长谈一番,那可比读经有趣多了。奈何华山规矩,极是谨严,颇不得便。风清扬心中烦恼,忽然想起“规矩”二字,不禁极是想笑。自那日听说师伯未经师父许可,私自传授二师兄紫霞功,便时常在心中琢磨,原来所谓规矩,只是用来约束我等弟子,师伯违了规矩,师父作为掌门却毫无办法,这“规矩”二字自此在他心中便淡了许多。此时便想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与师姐要好,多说几句话,却也不算违了规矩,心中打定主意,必当再找机会,去与师姐谈讲一番。

  哪知一连三日,风清扬每日过午去找陆清芷,陆清芷不是在师父那里,便是和诸位师姐在练武场温习剑法。风清扬愀然不乐,便去找三师兄闲谈一番。本来他和大师兄最是亲厚,最近大师兄数次训斥于他,他便觉得大师兄似乎心情不好,故不去找他。

  顾清泉正在房中,见风清扬到来,笑道:“你不去练剑,却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二人闲谈一阵。

  移时,风清扬愁眉苦脸,说道:“师兄,小弟有一事,极是烦恼。”顾清泉笑道:“可是习练内功时有甚疑难?”风清扬道:“师兄,小弟想讨教,若是一个男子,念念不忘于一个女子,朝思暮想,日夕不忘,却是对还是错?”顾清泉微笑道:“原来师弟不是练功有疑难,却是知慕少艾了。”风清扬道:“师兄,山上众师兄师姐,虽都对我爱护有加,实则小弟最亲厚之人,是大师兄与三师兄你。小弟心中有疑难,望师兄不要见笑。”顾清泉道:“《诗经》第一篇,便是《关雎》。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世传孔子删定《诗经》,孔夫子既说《诗经》思无邪,则《关雎》在他眼中是‘思无邪’无疑。少年男子,爱慕窈窕淑女,本就自然,此乃人道大伦、纪纲之首,师弟却问是对还是错,岂不太痴?”风清扬道:“只是,只是这‘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滋味却是极不好受。”顾清泉苦笑道:“不错。师弟,你实对我说,可是爱慕哪一位师姐师妹?我为你做媒如何?”风清扬吓一大跳,忙说道:“不是,不是。小弟这次赴少林寺,在洛阳城郊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小姐极是貌美,肤白如雪,云鬓花颜,小弟以是思慕不已。”于是述说当日与那青海汉子斗剑之事,却不敢说自己思慕的,不是那洛阳小姐,却是师姐陆清芷。

  顾清泉听他说完,苦笑道:“师弟,既是高门朱户,则不是官宦人家,必是富商大贾,我等江湖汉子,想要娶人家千金,却是太难,不如死了这条心吧。”风清扬道:“小弟便是死不了这条心,奈何?”顾清泉苦笑道:“死不了这条心,你依止心法练内功便是。”说完又苦笑一下。风清扬知道师兄说笑,却也无法可想,忽然心念一动,问道:“师兄,你和大师兄、二师兄等人,年岁都已不小,却为何尚不婚娶?”顾清泉苦笑道:“你三师兄这一生,是不会婚娶的了。天下女子,个个颟顸懵懂,又有什么好的!”风清扬道:“三师叔也这么说。你二人倒好,都是行三,都对女子厌恶透顶。大师兄却又为何不婚娶?”顾清泉道:“他……你怎知他不婚娶?”风清扬正想再问,却见三师兄脸色难看,忙要告辞。顾清泉正色道:“师弟,听师兄一句话,女子如草半天下,好女子有的是,你却不必天天思念人家大户小姐了。”风清扬答应了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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