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湦出了赌坊门将刘麻子往路边一丢便要带着两个小鬼回客栈去,那刘麻子还打算作揖道谢,还来不及弯腰就被两个小鬼一左一右围住了。
“先别走,我们有话问你!”
换做平日,刘麻子才不会理会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只是站在两个孩子旁边的姑娘他可惹不起,就在方才他才亲眼看见那个姑娘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术,竟然掏出把扇子,赌坊里就刮起了一阵妖风,居然制住了张老爷和他那群人见人怕恶名昭彰的打手。
于是此刻的刘麻子乖得就像是两孩子的孙子,点头哈腰得鞠着一捧笑脸,一脸诚恳,“两位小爷,有什么尽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襄给长明使了个眼色,长明上前一步,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楚国丹水过来的!”
刘麻子脸上顿时一惊,眼光扫过两个孩子的身形,两只耗子似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顿时满脸堆笑,“两位小爷,小人自小就在周国,从没去过丹水,小爷一定是找错人了。”
“你胡说!”见他抵赖,长明急了,“你叫刘麻子,脸上又是麻子又是疤,不是你是谁!”
刘麻子一脸听不懂的样子,那尖尖窄窄贼眉鼠眼的脸上努力做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显得有几分滑稽,“两位小爷,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想来小爷要找的人与小人有几分相似,只是小人真的没去过丹水。”
“你们认识他?”青湦站在一旁眨眨眼问了一句。
“阿湦姐姐,这个就是我们在丹水要找的人,却失约没来!”长明气呼呼得对着青湦说,“害的我们在丹水等了好几天!”
刘麻子见状,不动神色得朝身后的巷子里退后了几步,“两位小爷,小人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眼见着刘麻子要跑,赵襄眼疾手快得从裤脚处抽出一把匕首,几乎在刘麻子刚一转身时就狠狠扎在了他的腿上,刘麻子“啊”得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流血不止得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青湦见状忍不住微微拧住了眉。
赵襄上前去,将仍往下滴着血的匕首抵在刘麻子脖子上,冷冷地说,“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你敢说一句假话我就像刚才那个张老爷一样将你分块剁了!”
刘麻子身后已经是一身冷汗,方才一刀赵襄虽用力极狠,然而毕竟气力远不及成人,只是割伤了他的皮肉还没伤到经络骨头,只是这年纪尚小的孩子散发出的气势竟然比起刚才的恶霸张老爷也是过犹不及,联想到他之前听闻的两个孩子的身份,此时刘麻子又惊又怕,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丹水过来的?”赵襄近乎冷静得一字一顿问道。
此时的刘麻子哪还敢说一个“不”字,只得惊恐得点点了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你现在也该知道我们就是之前和你约好见面的人了,在丹水你为什么没来?”
“小人…小人,小人在丹水欠了赌债被人追杀,这才躲……”刘麻子哆哆嗦嗦还没说完,忽然看见一个白生生的东西掉在了他裤|裆上,他低头一看,是一只耳朵。
一只血淋淋的、他自己的耳朵。
“嗷——”刘麻子凄厉得惨叫起来,捧着那只耳朵痛的涕泪横流,哭嚎叫不止,“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我方才说了,你敢说一句假话,我就一刀一刀剁了你。”赵襄手起刀落,脸色镇静得几乎残忍,此刻在灯火阑珊中冷冷得笑着。
“二哥……”长明似乎是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到,一时之间除了呆呆叫了他一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在灯火幽暗的巷子里并不显眼,长明却像是看到什么刺目的东西般不忍得转过了头去。
青湦刚才没来得及阻止,现下也一句话没有说,脸色少见静默得站在那里,沉静的目光定定得看着赵襄。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没有在丹水等我们?”赵襄的匕首抵在刘麻子另一只耳朵上,冷冷得再问了一次。
此刻刘麻子哪还敢敷衍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痛的,“小人…小人本在丹水等了好些天,原本给这事儿牵线的是小人在赌坊认识的一个赌徒,大家都叫他吴三爷,他…他是徐大人的远房亲戚,还没等到小爷,那三爷就托人给我带话让我赶紧跑,说是…说是徐大人已经在京都被抓了,京城来的人一路往丹水搜人来了,小人这……这才趁人还没来,赶紧躲到景州来了!小爷饶命啊!”
赵襄脸色沉了下来,“徐大人已经被抓了?谁抓的?”
“这…这小人哪知道啊,都…都是京里大人物的事,小人这种贱民……”刘麻子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看着赵襄,结结巴巴得说。
赵襄收起了匕首,“你钱已经收了,就按照一开始约定的送我们去万印。”
刘麻子哭丧着脸道,“小爷还不知道吗,两个月前…吴三爷来找小人的时候,文冲和劳溪还没攻破,如今文冲已经是座空城,劳溪正在发瘟疫,齐国兵在城外驻扎不进城,不需要小人各位大人也可以过去了……”
赵襄紧绷的脸终于渐渐松了下来,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长明此刻惊喜得拉住了赵襄的手,“二哥,我们可以去万印了!”
赵襄点点头,总算是难得得笑了笑。
他们自楚国都城南阳一路装做小乞丐掩人耳目逃到丹水,虽混迹于市井听闻了不少齐国和周国的战况,然而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始终不得全貌,竟然才知道担心了数月的事,如今居然就这样不再是问题了。
“那我们回去吧,到了万印就好了。”赵襄对长明说,眼睛却不自然得偷偷瞥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青湦。
心大的长明大大咧咧得去牵青湦的衣袖,“阿湦姐姐,我们回去吧。”
“你们先走吧。”她眼睛看着还瘫在地上发抖的刘麻子淡淡得说。
赵襄那黑沉沉的瞳孔尖锐得收缩了一下,看向萎顿在地的獐头鼠目的男人,脸上闪过一抹厌恶而痛恨的神情,然而下一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留恋得望了一眼青湦,然后安安静静得拉着长明走了。
他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条灯火幽暗的巷子。
湖绿衣裙的少女慢慢走近那个瘫在地上的男人,在他身前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男人迎着微弱的灯火抬头,看见那个方才叱咤赌坊的美貌少女微微俯下身,脸上的神情近乎神明般慈悲,她伸手抚过他头侧被割掉大半的耳朵,手上发出了盈盈柔柔的月光,他只感觉一片冰冰凉凉的气息顺着耳侧席上了整个身体……
星巽此刻正站在另一条巷子里的一家青楼门口,神情温柔得给一个约莫七岁的小姑娘擦眼泪。旁边一地躺的七零八落的大汉□□和不远处青楼老鸨的指桑骂愧他却似乎充耳不闻。
一个身着白色中衣,头发蓬乱病歪歪的年轻女子一边拭泪一边给他行礼,弱柳般的身姿纤细轻盈,不施粉黛的脸上虽满脸病容却依旧能看出是个曾是个出色的美人,“谢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雪儿,来生依依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今日恩情。”
星巽神色淡淡的看向那一脸愁苦的年轻女人,“你带着雪儿住在青楼,就算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
那女子咬咬牙道,“我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让雪儿日后像我一样!”
似乎是自己也察觉到这话里的无力,那女子病的有些浑浊的眼睛登时红了,忍不住举袖掩面哀哀得哭了出来,“我只怕…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我一死,我的雪儿该怎么办……”
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见状,忍不住也红了眼睛,怯生生去抱住娘亲,拖着哭腔道“娘…你不会死的…娘你不要哭…你不要哭……”
那年轻女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星巽面前,眉间闪过一丝决绝,颤声道,“奴家命苦,自小沦落风尘,残花败柳之身,本来不该有这个孩子,只是既然生了下来,便就是奴家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奴家不求她这辈子大富大贵,只求她能活得清清白白,不要像奴家一样……公子身手不凡,想来…想来也是用得上一个丫头婢女的,公子既然今天救了雪儿一次,不如就好人做到底买了雪儿吧,日后为奴为妾,总好过像奴家一样沦落青楼!”
那女子说完这一番话,便就将那还是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往星巽身前一推,“求公子成全!”
那小姑娘闻声大哭起来,挣扎着往女子怀里躲,“雪儿不要离开娘亲…雪儿不要离开娘亲…娘你不要雪儿了吗…娘…”
不远处的老鸨见状也围了上来,一脸压着怒气的笑脸,“这位公子,这娘俩全凭我们春花楼养着好些年,这世上没有白吃白喝的好事,我们也总不能白养着闲人,我也是好心不想依依伤心,才不把雪儿放在跟前□□,而是卖去别处。今日你拦了我们,想做好事,也行,你把这丫头买了就是。”
老鸨说完,还瞥了一眼七倒八歪的春花阁护院。
星巽摸了摸雪儿的头,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多少钱?”
那老鸨皮笑肉不笑得道,“不贵,也就一千五百两”,她那双嵌在刷的粉白的脸上精光四射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温情,“白依依也曾经是我春花阁的头牌,这雪儿长大了必定也是天资出众,一千五百两实在是不贵,公子若掏得起就把人带走,掏不起——就别拦着我们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