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明月夜

  明月睁着眼，感受着身体的疼痛无法入睡，周围时不时传来低声细语，让他的大脑阵阵眩晕。

  自那天腹部被箭贯穿之后，他整个人精气险些尽数泄了，丹田也被擦伤，幸好保住了武功。

  但为了营救他，秦远谋可是牺牲了自己，禁军统领的武功几可与小梦媲美，于箭法更是专精，再加上秦远谋在接住明月的一瞬间难免疏忽，便被那恐怖绝伦的一箭直接刺穿了胸腔，体内的脏器全部成了稀泥，死得不能再死了。

  要不是秦远谋武功底子扎实，在明月之前缓冲了那一箭的威力，想来明月也是活不了了。

  自那天昏迷之后，醒来他就已经到了这间逼仄的小屋子内，躺在一张还算舒适的床上，静静地感受着时间的流淌。要知道，腹部受到重创，再怎么样的绝代高手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这期间行动力完全丧失；再之后，是否会落下病根不说，起码也得有几个月时间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到正常的生活，甚至一旦放开身手去打斗可能会造成二次创伤。

  对于明月而言，这份痛苦的经历绝对会伴随他终身，无论身体上的伤口是否愈合，但是为救他而死的秦远谋，却化为一种无言的心病，永远地高悬在明月的心头，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大概二旬过去，隐痛逐渐减弱，明月已经可以勉强下床自己行动了。说来也多亏了小梦给自己上的药，每次涂到伤口上，虽然会带来更为剧烈的疼痛感，但他发现其后往往会伴随着象征伤口愈合的瘙痒感，显然是一种难得的灵药。

  对于小梦，明月不知是该爱还是恨，归根结底，自己落得这个下场都是小梦他们一手而为的，不难发现是用他的命去赌博：胜了，万事大吉，可能还会为他们赢得一些战略上的利益；败了，也不过是赔上自己这么个局外人的性命，算不得可惜。可能唯有秦远谋的死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罢。

  只是他们将自己救回，甚至用灵药治疗，倒是令他不解的。他怎地也恨不起帮助自己的人，但对于把自己当做诱饵一事仍旧耿耿于怀，与自己曾经的偶像小梦也是寡言少语，顶多是寒暄几句，完全不想去了解他们的计划，抑或是当前错综的局势。

  终于，他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站立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心中的那股子倔强让他还是继续向前走着。

  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透进来的是蓝幽幽的火光，却没有一人。

  明月于是把门彻底打开，有些鬼祟地走出了房间。

  他进入到了一条走廊，有一种诡异的似曾相识之感，不正是先前他寻到的那条密道吗？

  他下意识摒住了呼吸，随后自嘲地笑笑，摸索着朝左手边走去。

  在这地下，本应有着不少人来来往往忙碌的，想来也该是小梦他们的根据地，但由于设计的巧妙以及空间的宽广，一般互相之间也很难见到。既然设计成如此错综的回路，出口也应该有不少，凭着运气瞎转说不定就能成功离开了。

  他有些失望，不光是对于小梦，更是对于这个江湖，之前她从未想过，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无数的勾心斗角，掀起着无数腥风血雨，哪怕是传闻中高尚的谦谦君子，也不过是拿他人性命作筹码的无义之辈。

  平心而论，若是小梦能与自己商量，要他去顶替东方统领，他绝无怨言，甚至会感叹于他的谋略，但做出这种将人迷晕后偷偷掉包，却是让他不齿的行为了。

  他决定离开，离开这阴暗的地下，更要离开这阴险的江湖。这一刻，他不由得想起来早先败在小梦手下的史返长和毕友幺，他们虽然技不如人，但起码留得了性命，而自己若非侥幸，指不定已经魂归九幽了。

  他累了，厌倦了，江湖，永远不会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不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安安稳稳地了却这一生。

  回过神来时，明月的面前是一条三条道的岔路，他径直向前走去，看也不看另两条道，仿佛前方有什么正在召唤着他。

  石路的尽头是一条往上的台阶，让他死寂的心偶尔泛起了一阵兴奋的涟漪。他拾级而上，很快没入了黑暗之中。

  走过少许，果然有一堵墙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按着之前的记忆，轻易找到了机关，石墙就这么“隆隆”升起了。

  墙后，却不是一条黑暗的通路，竟然透出了耀眼的金光！那绝对是纯度极高的纯金反射出的闪光。

  放眼望去，各种玛瑙、珠玉、黄金都赫然在目，如同大街旁的垃圾一般被随意摆放，纵然是心境再超然的仙子也不可能不为之心动，这是多少代人都花不完的财富啊！

  明月按捺住心中的那份狂喜，却很快有一种不屑浮上心头，什么小梦一流在他心中越是不堪。他们所行的，估计也就和强盗一样的勾当，看这架势，也是那些明面上的强盗永远攒不到的规模，但实质也毫无区别罢了。

  突然，有一个样式奇特的权杖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埋没在众多财宝之间的，却有神女峰失窃的神女杖！

  原来那天在神女峰上他撞见的，正是刚刚行窃完的小梦或是他的手下。他冷哼一声，嘲笑这些家伙的贪心，明明已经积累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却还去打神女杖的主意，最终让自己发现了他们的真实面目。

  再一回想小梦与自己、白秀三友等人的交往，竟是显得那么可笑。他们被蒙在鼓里，被小梦、闲云他们玩弄于指掌之中，甚至还假惺惺地给予帮助，让他产生一种彻骨的恶心。

  明月感觉肩部突然一沉，用余光撇去，却看到一只手搭在上面，赶紧侧身卸掉那只手，然后一个翻身直面身后。

  那张脸，他是既想见又不想见。

  小梦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双眼炯炯地盯着明月，似乎在做着什么思想斗争。

  “怎么，被我发现了秘密，想杀人灭口？”明月嘴唇没怎么动，平淡地说道。

  “本该是这样的。”

  “那你动手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小梦情绪突然爆发，原本有些黝黑的脸变得有些狰狞，脖子更是青筋暴起，怒声道，“你知道为了你这条命，秦远谋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吗！他牺牲了，却只换得你一句‘不想活了’？我告诉你，你哪怕死了也不得安宁，你有脸去见他吗？啊！”

  明月被这一番怒语骂得哑口无言，有些吃惊地看着暴怒的小梦，心中那份不屑顿时荡然无存了。对于这么个至情至性的汉子，谁也不相信他会为区区财富所役使，想来也必有他的原因罢。

  一个是血性的江湖侠客，另一个是闻名天下的仁义大侠，两人很快都平静了下来，敞开心胸，深入而彻底地了解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