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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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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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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楚衍把两人护在身后,掩日剑横在身前半尺处,警惕的防御身前骤然突发的袭击。听到背后那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他被牵引起了记忆中那个历久弥新的画面,眼底不由一阵波动,眸间瞬间弥漫开细密的痛楚。

  “喀、喀、喀——”一个下颚骨像是断了的弹簧一般垂荡零落的骷髅高举着锈黑的弯刀,一个弹跳,灵活的越过一堆零散的白骨,向着孟楚衍直冲而来。

  孟楚衍握紧了掩日剑,脚下微动,眼神凛然的朝着那骷髅挥剑而下。就在雪亮的利刃一闪而落的时候,那一具骷髅居然灵巧的向侧一转,避开了剑锋。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具骷髅被一刀齐齐削去肩胛骨始至整条手臂。生锈的弯刀握在另一只白指骨间,在那个瞬间从侧里猛然平削向孟楚衍,而同一时刻数道亮白绳索从骷髅肋骨的缝隙间骤然直刺而出。

  这近在咫尺的突然发难让孟楚衍眉心一蹙,脚下急退,瞬间转动手腕,在半空中挽出一个疾速的剑花,密不透风的阻隔住那尖利的绳索。

  白葭眼见扬起的弯刀向着孟楚衍平削而去,她用力一抿唇,来不及多想几乎一跃而起,横过龙骨去抵那迎面削来的铁锈弯刀。

  “叮——”,那把弯刀接触至一把短刃的龙骨匕首如若发丝遇上锋刃一般,轻巧而折。白葭眼神一动,趁机翻过手腕,毫不犹豫的一道划过。那一颗白骨头颅‘啪’的一声脆响从脊柱上折落下来,在生死道上滚了两圈,没有合上的下颚骨发出零碎细微的嗒嗒声。

  那数条白练般的绳索如同灵蛇向孟楚衍咬探而去,这样近的距离实在让他难以招架,心中没底,可不想绳索在接近他的时候,于半空忽分两拨,越过那道防御的剑屏后倏忽两侧夹攻。

  孟楚衍骤惊失色,当即变招连连急退,然而手下动作慢了半拍,便被一侧而来的数条绳索一下连纵缠住掩日长剑乃至握剑的整条手臂。

  他心中暗道不好,试着扭动手臂,果然发现手臂不但动弹不得且有一种无力酥麻扩散开,就在他竭力挣扎之时,眼角瞥见一侧有几道蹿动的歪斜黑影,当即冲口提醒,“白葭,小心后面。”

  白葭此刻被一具行尸抓住了两条胳膊,正奋力挣脱那像铁钳一般的腐烂露骨的手爪,全然没有注意到几具满嘴脸血肉的行尸无声无息的从背后靠近,听得孟楚衍惊声提醒飞快瞥了眼身后,不禁脸色一白。

  此刻,他们几人势单力薄,又互相分散在生死道上各自被钳制,在亡灵军团和归墟灵众之间处于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的状态。叶阑声和李问真也被纠缠住,眼见白葭这凶险万分的刹那,脸色俱是大变,目光极力看来,竭力欲抢身突破身前的重围。

  归墟之中一阵沉闷的骚动。

  白葭丝毫摆脱不得那牢牢锁住自己的手爪。面前那具行尸眼球脱落眼眶,满脸蛆虫,脱落的下颚中不断发出“嗬——、嗬——、”的诡异声响,异常狰狞骇人。她心中慌乱,一时没有注意到它周身不知何时缠裹着一团青白的雾气,似被牵制住一般没有进一步动作。她狠狠咬牙,使出全身力气不顾一切的剧烈挣扎扭动,抬腿极力踢蹬。

  ‘啪、啪——’两下如同崩豆子的脆响声,她拧脱了自己的左手臂的同时扯下了行尸腐烂至骨的手臂。脱臼的胳膊上晃荡的挂着一条腐烂的小臂,她忍着手臂剧痛,立即拿过右手的龙骨,朝着那具行尸用力划落。

  龙骨匕首下几乎如遇无物,那具小臂切口整齐的行尸就如同一块豆腐,被轻而易举的劈成了两半。身上桎梏骤然宽松,她还来不及转身,就有一双冰凉彻骨而毫无皮肉的手捏上了她的后脖颈。那阴冷硌人的触感,让白葭头皮发麻,一瞬间从头到脚凉透心底。

  来不及了,难道她就这样,要在这里成为这行尸的口中囊食了么?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在黄土坡后看到的那一幕,绝望恐惧和悲哀像是电流一般急速触及白葭的全身,让她猛然僵硬在原地。

  不,她绝不能就这样结束在这里!

  “喀——”在她下定决心的刹那,有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在白葭脑后炸开,她不禁应声打了个激烈的颤栗。而这一声后,身后忽然安静了下来。

  白葭一怔,在心脏一下下凶猛锤击中警惕转身。只见一道金箭直接射穿了身后一具骷髅的头骨,而后从那几具行尸的脖颈处穿刺而过,将它们紧紧串成一串。

  “砰——砰——”随着几声清脆的连续爆裂声,那只金箭‘当啷’一下落地。

  “你没事吧?”

  白葭正盯着地上那一只金箭,闻声抬眼,见叶滕玉不知何时就在自己身侧,脸色虚弱,看向自己的湛碧眼眸间有清晰可见的担忧。而她双臂在身前横竖交叉成十字形,举在额前的拇指和中指捻做一朵兰花,指尖此刻有一小撮隐隐透着青白的光团。白葭顿时明白过来什么,感激的摇了摇头。

  叶滕玉没有说话,松了口气的似的目光转向另一处,她不再看白葭,口中翕合有声不知念了句什么,拈着光团朝前一指,那枚青光直飞出去。

  白葭随着叶滕玉的目光看去,只见孟楚衍立在生死道边上,面色痛苦,五官拧结,冷汗淋漓。他僵硬前伸的右手臂被一道青雾包裹住,全身更是如五花大绑一般紧缠着紫白相间的绳索,它们像是血脉一般不断流动着柔和的光泽。

  随着那一枚青光没入手臂上的雾气,那缠绕至全身的绳索像是受惊的蛇般一下子游动起来,吸收了地祇灵气的绳索逆了流向,倏忽一松径直掉落在地。

  孟楚衍终于得了自由,然而双腿一软,“咚”的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他以掩日剑半支起身体,不住干咳的同时浑身不受控制的抖得如同筛子一般。适才那绳索不断绞紧,几乎把他全身寸寸撕裂,更是不断摄取去他全身的魂力。要不是有掩日剑在手维持稳固他的魂魄,以那般魂力流失的速度,或许他早已魂飞魄散。

  叶滕玉眼见孟楚衍化险为夷,捻灭了指尖再度燃起的一枚青光。刚想动身过去,几道黑影身形晃荡却极为迅速的飞奔而来。她眉心拧起,湛碧的眼眸间有些烦躁,抬手间掌心一挥,只见一道青白的雾气如同藤蔓长鞭甩向一旁,那几道欲袭的黑影猝不及防的被扫入黑河底下。

  白葭趁此空档,迅速来到孟楚衍身侧,握紧龙骨,眼神警惕的进行防御,抬眼四下扫视。

  只见不远处被牵制住的叶阑声和李问真奋力拼杀,正向着这边赶来。而那黑压压一片的密集晃动黑白影子间,有一道凌厉而杀伤力巨大的金光倏忽穿梭,每一箭都例不虚发,一并射裂了众多行尸和骷髅,所过之处辟出一道空处,而归墟灵众亦是对那金箭甚是忌惮。

  那一只箭不长,金光熠熠,有着同样璀璨夺目的如刃翎羽,在激射而出时箭尾的翎羽飞速旋转,几乎割裂空气,从而使得箭势更为凌厉。

  白葭看向箭射出的方向,只见那一道空出的生死道后有一个紫色的身影,那人身姿曼妙,姣好的面容上却冷若冰霜,白葭认出那是阿瑛。

  此刻,她把再度把一只金箭搭上一把足有半人高度的金弓。那把弓就是射日弓,那箭是太昭觉醒那一日骤然射出的那一箭,也是方才危机时刻救助自己的那一箭,然而,它们更是数百年前琼盏用来射杀李良歧的弓和箭。

  阿瑛在金光中的身姿飒爽,强烈的画面一瞬间涌上了脑海。前尘往事,物是人非,白葭的心神一下被那股翻涌的情绪所攫取住,一时间心绪难平。

  孟楚衍瞳孔涣散,恐惧从毛孔以冷汗的形式散发出来,方才那种强烈而鲜活的濒死感觉是如此真实。在全身渐渐回复气力的同时,一个清朗明脆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

  “你就是孟楚衍?”

  叶滕玉看住一脸错愣着抬头孟楚衍,眉梢微动,似乎被垂在脸上未干的泪痕弄得有些发痒,她一个抬手用袖子狠狠的抹了把脸,垂眸看他。

  孟楚衍的视线从那双湛碧晶莹的眼眸落到叶滕玉手中握着的那把真刚剑,眼底一阵波动。

  “这把剑是你的吧。”叶滕玉冷着脸,把手中的真刚剑向孟楚衍递去,“给你补残剑的人让我把剑转交给你时顺便捎句话给你,她说——各自安好,好自珍重。”

  雪亮的剑刃上映出孟楚衍闪烁复杂的眼神,左眼殷红蜿蜒的伤疤和剑刃上那道裂痕纵横交错在一起。他青白干涸的嘴唇微微一抖,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话就要冲口而出却又被生生憋了回去。

  顿了一下,孟楚衍慢慢向前伸手接过那一把真刚剑,脸色悲伤而犹豫。剑柄斑驳的纹路搁在手心,那一瞬间和掌心厚厚的一层茧有一种微妙的契合。

  “她还好么?”孟楚衍盯着真刚剑上经久的干涸血渍,终于问道。

  叶滕玉看着面前这个潦破沧桑的青年剑客,语气毫不留情,“她因数百年前逆天行事而受罚于族内,数百年来在灵池边上的石崖日夜受暴雨浇筑,天雷劈击,鹫鹰啄食的刑罚。”

  “什么?”孟楚衍大惊,握剑的手一抖,撑着掩日剑挣扎着起身,“那个石崖在什么地方我……”

  “她不想再见你。”叶滕玉知道孟楚衍要说什么,当即一口断了他的想法,重复了一遍,“她说了,望你好自珍重。”

  孟楚衍吸了口气,整个人一晃,被身后的白葭一把扶住。那一刻,耳边归墟尽头那纷乱的金属相击,以及沸腾的人声一下子都远去了。

  “孟大侠……孟大侠,咦?焖大虾?哈哈哈……那我以后就叫你焖大虾好了……”坐在枝丫上的青衣少女想到什么,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摇头晃脑的念叨着,似乎觉得煞是有趣,在枝丫悠哉晃荡着两条腿。

  那是孟楚衍第一次见到木清瑶,见到那个像只猴子一样闹腾,像麻雀一样叽喳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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