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何日起风
这么说着，气氛好像渐渐缓和下来，闵元的一颗心却没有就此放松，他说道，“主子还是收回成命吧，这一去山高水远，你的身边没有我在，我不放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呢？叶子朝也不知道。
从前的他依恋于闵元的关怀，有时候，无微不至的关怀才可以体现一个人的存在感，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从一开始就迷恋闵元的温情，也对他行事果决的作风表示钦佩，可是现在，这些东西就像是一个沉重的包袱，狠狠地搭在了他的身上。
“你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做，我身边自然不乏武功高强的高手，可是宫里头做事没有自己的人在，总是忽上忽下，落不了安定。”
闵元俯身跪下，“主子必定要听我一言，皇宫里面即便是在薄云诡谲，也绝对翻不起浪来，更不用说区区一个薛玉言了，可是在围场之上，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闵元说完，眼眶微微泛红，“皇子虽然这么多年来都在寻找武艺高强的高手，可是平心而论，他们能胜得过我吗？”
话题就又转到了需求性的问题上，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叶子朝欲言又止，始终没有将内心里的话说出来。
闵元一直想当他生命中的无可替代，可是他怎么就想不到，岁月变迁之间，他终究要有自己的生活，皇子要娶妻生子，要绵延后世，要寻找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这些事情在闵元看来，都像是这辈子都无法达成的心愿。
他被自己训练成了杀手，那么他一辈子就杀人如麻，没有情爱。
也怪自己，从前这样纵容闵元的乖张，以至于他在用严格的手段要求自己也毫不自知了。
“自然是胜不过你了，你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自然更得心应手一些。”
“那就请皇子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将我撤离你身边。”
叶子朝这才伸出手来，轻轻勾住了闵元的手腕，他的手腕十分冰冷，好像是一块怎么样都无法温暖起来的玉石，便是立在那里，就有一股冰冷清凉的味道。
“你看你，不过是一次任务的安排，就被你看得这样严重，我若是不将你带在身边，我这一去也不安定啊。”
闵元听了，这才转忧为喜，“三皇子若真是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做出这种论断了。”
“你看看你，怎么反而说这样没有良心的话来，快站起来吧，我刚从内务府拿那里取来的龟苓膏，还想着与你一块分享呢。”
闵元的脸色微微泛红，他一直都喜欢吃这种冰凉的东西，膏体在口腔中翻滚，就像是一道道岁月的痕迹，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叶子朝此时此刻的关怀，才是将她的心房温暖的最终武器。
“我就不吃了，三皇子自己留着吧。”
“还以为我会等着你先吃呢，早就将我自己的那一份吃干净了，等一下我让小丫头给你打包好，你带回去吧。”
回去这个词好温暖，闵元跟着叶子朝，的确没有吃过太多的苦，叶子朝在自己的府邸中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房子，平日里不需要侍奉左右的时候，闵元就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写写字看看书。
现在叶子朝一说到回去两个字，闵元就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温暖的韵味所覆盖，他永远都会记得，这一道温暖是谁给予的。
“是，三皇子自己要注意身体，我看你的嘴角都起皮了。”
“说这样的话是让我难堪吗？我的嘴角有没有起皮还不是因为你。”
叶子朝说着，又看了一眼窗外，“现在的雪好歹小一些，你如果不赶紧回去，到时候落了一身的雪花，晚上可不要头痛啊。”
“知道了知道了，分明是嫌我在这里碍事，三皇子这张嘴还非要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闵元走还不成吗？”
说着，她盈盈一拜，倒是有珠帘从她的刘海上散落下来，银白色的光笼罩在她的发丝周围，像是一道被水天隔绝开来的黑色瀑布。
“路上小心。”
在闵元走之前，叶子朝说了这样的话，闵元一个点头，就更加坚定地跨过门槛，推开门去。
风雪在灌进房门前的那一刻，突然被阻绝在门外，叶子朝确定了只能离开之后，还将自己的身子隐藏在了椅子中。
这好像是个怪圈，身边一旦有了自己在乎心疼的人，从前暗藏的藤蔓就会将他覆盖，让他无法前行，想不到以前给闵元的温暖，这时候却成为阻碍自己前进的桎梏。
他的手在桌上一下一下敲击着，笔墨延续之间，是白纸上写下的四个字，“现世安稳。”
现世安稳，这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期盼，因为在皇宫之中，他和权贵斗争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命题。
如果没有通过杀人的方式得到权贵，那么这辈子他就不可能安稳，可如果通过杀人来夺得权贵，那么这一份安稳就违背了自己的初心。
这样矛盾的事情，好像永远都解决不了了呢。
便是这么想着，他微微闭上眼睛，思绪虽然在脑海中盘旋游走，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会被消融在这一冬的风雪之间吧。
晚间的时候，叶子朝到了乔汝宁的房前，隔着一道篱笆，他看着不远处的屋落，层云重叠之间，屋子若隐若现地和山峦交织在一起。
“哟，这不是三皇子吗？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呢？”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习音。
转过头来，习音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衫，手里抱着一捆柴，像是山林间的小药童。
这倒是新鲜可人的形象，叶子朝笑了笑，说道，“这么晚了你还去劈柴？再说了，难道没有足够的柴火给你们吗？何必要亲力亲为？”
习音笑道，“这柴可不一样，非得是足足的干柴才行，否则住了那火炉堆中，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煎药的那一道功夫也就丧失了。”
说完，她稍微侧过身子，说道，“三皇子既然来了，就请往里面坐一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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