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死亡之链
在遇见那个小丫头之前，他真的是好久没有笑过了。
久到他都忘了自己会笑——毕竟作为人们口中的魔王，不会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他反常地笑了，身边的人大概会害怕吧。
——可他最近，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常地笑了。
路西法想到这里，不禁又牵了牵嘴角。
因为那个小丫头……吗？
那个……像月牙一样的，小丫头。
可，他为什么会把她和月牙相提并论？
也许不是因为她像月牙。而是因为，她像猫。
月牙也是猫。超级粘人的猫。就好像粘在他脚上似的，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若他坐下了，它便跳到他腿上，撒娇要他给它顺毛，然后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打呼。
都说月牙依赖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对月牙也产生了依赖呢。
一人一兽，相伴，取暖，而已。
可，谁曾想过，越是在心里种下了根的东西，就越难抽离。
待失去之时，五脏六腑也能撕裂。
路西法坐在地狱的王座之上，低头看着自己空空落落的双腿。
再没有一只妖猫盘踞其上。
月牙离开他，已经有三千年了。
他的笑容，也终止于此。
——终止么？
他的眼前又掠过小丫头变作月牙的模样在他身旁撒娇打滚说“主人，我回来了”的样子。
傻瓜。月牙它，不会说话。
他的笑容终于也没有被终止。也许是月牙看不得他寂寞，打发了这么个小丫头来安慰他吧。
……真是的，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
路西法之所以会盯上苏染，是因为他是地狱的守护者，掌管着死亡和刑罚。
而这世间的生与死，都是有着既定的规律，以一定的秩序运行着的。但是苏染从另外的世界穿越而来，亲手干掉了原本处于正常生死规律中的穆尔侯爵和尼乌尔公爵。
原有的死亡秩序从这里开始被破坏，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亡魂又跑去扰乱了新生的秩序，就像原本环环相扣的两张大网突然中间断了链子，如果放任不管，让新的断裂一次次发生的话，这两张大网终会被撕裂，原有的生死秩序将不复存在。
通俗一点说，那穆尔侯爵和尼乌尔公爵，原本还有几百年的寿命，而在他们存活的几百年间，手下会有一大批的亡魂产生。
但他们死了。
原本会死在他们手下的那些人，突然失去了导致其死亡的原因，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们会一直好端端地活着，直到寿终正寝。
而这些人的“意外活着”，不但导致往生的灵魂凭空少了一批，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原定的生死规律之外活着，自然会对身边的人产生各种意料之外的影响，从而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
这种“意料之外”就这样一波一波地扩散，像苏染的原生世界里说的“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会导致地球另一端的一场龙卷风。”
预料到这一切的路西法在穆尔侯爵死后，盯上了始作俑者夜苏染。但他来得不巧，错过了苏染向依澜坦白自己来处的那一段对话，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这个女人从哪里来，他怎么看不到她应有的寿命，更弄不明白，她是如何凭借小小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破坏了生死规律。
当苏染杀死尼乌尔公爵的时候，路西法是在场的。他没有出手阻止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么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能再一次破坏千万年来从未被破坏过的生死秩序。
但是在尼乌尔公爵死的一刹那，他作为地狱的守护者，再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了死亡之链的断裂。
他想不明白。但是越不明白，他就越对苏染感兴趣。
他甚至开始觉得，千万年来都一成不变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他甚至开始期待它被彻底破坏后会怎样。
……
苏染又开始做噩梦了。
自从亲眼目睹墨离被鲨鱼拖下深海后，苏染几乎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唯一例外的，是有依澜陪着她的那些日子。
而现在，她坚决要求自己一个人睡，哪怕这种要求不符合她“怕鬼”的形象，她也不敢再让依澜睡在她身边。
也许是受了依澜影响，导致心情更糟糕的缘故，她这次的噩梦比以往还要血腥——在那片被旅客们的鲜血染红的深海里，几条大白鲨在她眼前将墨离撕扯成了碎片……
“不要！！！！！！！”苏染的尖叫响彻了整座宫殿。
夜临风是第一个赶到的。虽然他知道她每天都会做噩梦，但他也知道她很可能会被刺杀。所以他搬到了苏染隔壁的房间去住，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只是和往常一样做了噩梦，他也能第一个赶到。
饶是如此，他还是在惊醒的一刹那就用天赋停止了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把像风里的竹叶一样颤抖不止的她搂进怀里，轻声问：“做噩梦了？”
他没注意到，每个人问她，都是：“又做噩梦了？”
而他，没说“又”字。
毕竟对他而言，那个“又”字既多余又显得不耐烦；而且更深层的原因是，每一次听到她的惨叫，他都期盼着那只是她做了个噩梦——而不是她被刺杀，受了严重的伤发出的惨叫。
苏染艰涩地应了一声，泪水把他的衣襟都打湿了。
“别怕，”夜临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在这里。”
苏染想起以前一起看恐怖片的时候墨离也会这样安抚她，不禁愈发的泪流满面，最后终于压抑不住，转为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了？”随后赶来的国王和侍卫都慌了神。
最后一个赶到的依澜挤到苏染床前，看见被夜临风紧紧搂在怀里的苏染，不禁垂首，掩去自己怨毒狠厉的眼神。
依澜调整了情绪，轻声问道：“是做噩梦了？”
她知道，轻声显得温柔，而且不容易泄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
然而苏染现在没有心情跟她勾心斗角，只是一昧地想着梦里血腥的画面，和平日里与墨离点点滴滴的温馨小细节，哭得没有一点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