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夜

  “好久没有见到小哈了。“苏染的声音有些落寞，”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想我。“

  其实她知道，它会想她。

  她第一次离开家去读大学的那段时间，爸妈说小哈天天趴在正对大门的位置等她回来，就连睡觉都是睡在门口。

  它听不懂家里人跟它说的苏染去读书了的话，只是每天眼巴巴地趴在地上望着客厅紧闭的大门，眼神忧郁。

  有一次，家里人在聊天的时候提到了苏染。原本睡得正香的小哈一听到“染儿“两个字就跳了起来，在家里四处找她。

  因为墨离和苏染的家人都叫她染儿，小哈听惯了这个称呼，知道这是她的名字。

  所以，它听到家里人叫她的名字，以为她回来了。可是它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她的影子。它不死心地跳上她的床，发现她还是不在，只好闷闷不乐地又去门口趴着了。

  苏染的爸爸说，当时小哈的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幸亏苏染的学校就在邻城，可以经常回家。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她回家时小哈的样子。它兴奋地一遍遍跳起来扑她，平时蠢萌蠢萌的眼神兴奋得发光，蓬松的大尾巴摇得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一样。

  “小哈，“苏染摸摸它的头，”你是不是想我啦？“

  小哈无法回答，它直立起来，前爪扒在苏染身上，脑袋努力地凑近苏染，想去舔她的脸。苏染合作地低头让它舔了舔自己的下巴，又摸摸它的头：“我也想你啦。“

  可是小哈还是兴奋地不停把脑袋凑近，伸出小舌头努力地想舔她的脸。苏染只好又凑过去让它舔了自己一脸的口水，又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小哈才渐渐平静下来。

  狗狗不会说话，但它对你的感情，写在很努力地舔你的样子里，写在靠近你时向后耸拉的耳朵上，写在比孩子还要单纯的对你充满信任的眼神里，写在一见到你就欢脱地甩动的尾巴里。

  小哈见到墨离也很激动。因为墨离来苏染家看它，就代表它又可以出去遛了。墨离看着兴奋得一直转圈的小哈，哭笑不得：“你们家是不是很久没有遛它了？”

  “是啊。我爸妈都说它力气太大了，拉不住，牵它出去是狗遛人，不是人遛狗。所以都不愿意遛它。”苏染苦笑道，“而且遛它的时间不够长的话，它还不肯回来，怎么拽都拽不动。”

  “那要不，我把它带到学校去吧。”墨离蹲下来，耐心地给小哈扣上牵引带，“反正我是一个人在校外租房子住。你学校离我那也不远，我们可以经常一起去遛它。作为一只精力旺盛的哈士奇，不能出门真的是太可怜了。”

  “也可以。不过你确定你真的有时间照顾它？你以后可是要考研的。”

  “如果我没时间，”墨离坏笑道，“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一起照顾它啊。”

  “滚。”

  说归说，苏染其实知道墨离在骨子里是一个很传统的正人君子。他承诺过在两人结婚前他不会越雷池一步，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染儿，”墨离凑过来，狭长的眼眸里盛满了认真的神情，“毕业了就嫁给我好不好？”

  “…………怎么突然说这个？你不是还要考研吗？”

  “考研跟结婚又不冲突。可以先领证嘛。好不好？”平时在她面前像父兄一样成熟的墨离忽然像小孩子一样撒起了娇，苏染整颗心都被软化了。

  “可是，说好的求婚仪式呢？我要求婚仪式！”

  “那你算是答应了？”墨离敏锐地抓住她言语中的漏洞，“暑假我们去毛里求斯吧。在毛里求斯，我会给你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

  苏染觉得自己很幸福。青梅竹马的恋人终于要向她求婚了——虽然两人的年纪还小。不过没关系，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可以一起长大。

  一起，相伴一生。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在飞往毛里求斯的航班上，出现了恐怖分子。他们强迫机组改变了航线。结果飞机飞进了狂暴的乱流——苏染觉得那可能是时空漩涡——然后，在不知名的海上坠毁了。

  如果没有那一次旅行，苏染有些失神，她和墨离是不是还在原来的世界里相亲相爱，然后一直，白头到老？

  但是，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如果。

  有的，只是既成定局的事实。

  而这个事实就是，她的墨离，她的，曾许诺和她相伴一生的墨离，已经在那次航空事故中被海妖吃掉了心。

  他已经失去了他的感情。从他看她的眼神里，她知道他没有说谎。

  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在她面前这么冷静，这么从容自若。冷静到，连说分离，都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以前的墨离，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和她有关的每一个小动作，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有满满的爱意和宠溺满溢。

  她是唯一一个，让他无法冷静自持的人。

  她见惯了他爱她如生命的样子。所以，他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她都能感觉到。

  何况这改变，不仅仅是一丝一毫。

  有个悲伤的词，叫物是人非。

  可比这更悲伤的是，物与人俱非。她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莫名其妙地被追杀，莫名其妙地被自己视为好友的人陷害。

  她可以独自承受这一切，却无法接受，她最爱的人，最依赖最信任的人，虽然死里逃生，却突然毫不留情地弃她而去。

  无情到，仿佛过去十余年里所有的恩爱，都是一场错觉。

  是的，就像一场错觉。

  所谓恍若隔世，大约就是这样吧。

  苏染拍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却发现路西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干嘛？”苏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在想，你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复杂的表情。”

  经历了什么？

  也就是穿了个越，失了个恋，交个朋友被反过来暗算，吃个煎饼被人贩子拐卖，外加时不时地被人追杀。而已。

  “表情复杂，”苏染微微一笑，“只是因为我内心情感丰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