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花灯湖
司况再次嫌弃地瞄了我一眼，然后拉着我往东挤去，不过一会儿，我同他便走到了灯火阑珊处。
脱离拥挤人潮的司况粗粗地喘着气，将手中被挤得变形的花灯提起，脸色尽显不悦。
“司况，为何这些人全往一个方向挤入？”我提着手中的灯笼，茫然地看着即使挤得头破血流，也要努力向前走的人群。
司况幽怨地瞟向人群，以及人群中挤压着的花灯，愤恨道：“不过是为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他们也未免过于拼命了些。”
司况一席话，说得颇有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的意味。
“传说”我抿唇不解：“既然已经晓得是传说，那定然是极其不可信的，为何要为了不可信而如此拼命？”
司况收回脸上的悲愤，他斜睨着我：“你若是懂得，你便不是凌芙了。”
我觉得司况的这个道理颇为奇怪：“为何我不懂得，便不能懂得？”
“我可没说你不能懂得，兴许我下一次见到你，你便不是这副模样了。”
面对着我质疑的目光，司况轻笑着解释：“凌芙，现在的你，并不是在山中，而是在人间。”
我晓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所以我并不晓得司况话中的意思。
司况面对着我仍旧带着不解的目光，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凌芙，你若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好？
在此之前，司况可没少嫌弃我，今日里居然同我好。
一个不会洗衣做饭，不会女红，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女子，如何是好？
尹桦上断崖之时，不过十二岁，到了断崖之后日日为我操劳。
我这个做师傅的，比起我的师傅莫宸不晓得差了多少倍，若是尹桦因此怨恨于我，我都觉得是自己活该。
可这在断崖的六年确确实实将我变成了一个离不开尹桦的师傅。
六年的时光太长，六年来尹桦将我照顾得太好，那我以后又该如何习惯“一个人”。
司况用纤长的手指戳着我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足以让我拉回深思，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凌芙，我常常瞧见你发呆”司况摸着下巴道：“你莫不是有挂心之人。”
“嗯”我点头，很是自然地道：“我唯一的亲人。”
“怎么一提到他，你的眼睛便变得有点灰？”司况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目光中带着认命的不耐烦，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又拉着我往人海中挤去：“凌芙，镇里的花灯节有一个传说。传说在花灯之夜，于凌晨时刻在花灯湖上许下为挂念之人祈福，能为所挂念之人带来一世安宁。”
我跟着司况在人海中挤着，很想同司况说“我并不信这些”，若我想让他一世安宁，我守护他一世便可，将尹桦托付给所谓的神灵，我并不放心。
可人海中委实嘈杂，司况拉着我横冲直撞，见缝就钻的模样，让我的心变得同手中的花灯发出的光一样暖。
我并不晓得这样的情绪意味着什么，可我此时此刻确确实实不想再次扫了司况的兴致。
司况在人群中挤得委实艰难，在司况的衣摆上增添了三个脚印子之后，我暗地里用武艺动了动手脚使得司况能走得顺畅些。
兴许是因为上次司况同我被冲散开的缘故，这一回，司况将我的手抓得很紧，紧到我能触摸到他手中的汗液。
这样黏糊糊的感觉，委实不舒服，我很想将他的手甩开，可我想那么做的时候，却瞄到他专心致志地往前挤的模样。
虽然司况平日里喜欢唠唠叨叨，可他一但正经起来，却能给人莫名的可信感。
看着他刚毅的侧脸，我迟迟没有甩开他的手。
到了所谓的花灯湖边，花灯湖下形形色色，璀璨夺目的花灯，发着昏黄的光亮，那点点光亮照亮了一汪湖水。
在湖边，湖上，有虔诚的人捧着花灯静默半响后，轻柔地望弯腰挽着衣袖，慢慢地将花灯推入湖中。
看着这样的场景，司况的脸色十分地灰暗，他痛苦地瞄了一眼湖岸以及湖岸拥挤的人潮，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坚定地看着我，拉着我便想跑。
我反手拉住司况，懵懂地问他：“所谓的传说，是不是必须得将许了愿望的花灯放入湖中？”
司况下意识地点头。
我盯着他手中提着的花灯：“司况，你呢？你有何心愿，你又想让谁一世安宁。”
司况似未曾想过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难得呆愣住了，在热闹非凡的周围，以及琳琅满目的花灯包围中，司况那微愣的眸忽然变得深邃。
司况默不作声许久，我却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司况眼中的呆愣褪去，他低垂着眸，长长的黑色睫毛遮挡住他的情绪，他的声音在这热闹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的轻：“孜然一身，何来牵挂之人。”
我听出他声音中的情绪，带着一点认命，带着一点自嘲，带着一点不甘……
虽然我同司况算不得同病相怜，虽然我这二十二年来，前半段时间有师傅陪伴，后半段时间有尹桦相陪。
可灯火辉煌之下，这样低沉的司况显得格外寂寥，而我恰好最怕的便是如同被黑暗包围般的孤寂。
当初的当初，便是因为这份害怕，我留下了尹桦。
而司况，什么都没有。
我脑子闪过一个想法，在这个想法的促使之下，我松开手顺着力道环住了司况。
在司况从低沉变成错愕之际，我凝气揽着司况，脚尖点地运气而起，不明所以的司况偏过头专注地看着我，我同他相视时，瞧见他一贯含着不正经的笑意的眼中，此时此刻，却装着璀璨的灯火。
我同他对视许久，在桥上下落的过程中，有清冷的风扬起我的衣裙，我同他的发在空中交织着。
他眼中的错愕不再，只余下莫名的打量，以及莫名的深邃。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司况，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东西？”
花灯湖周围忽然安静起来，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中，片刻之后，人群对着湖中央的我同司况指指点点。
我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各种声音交织再一在弄成的声响实在是过于嘈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