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宴会 7
自以为想通了的我，那颗狂热的心脏终于停止了不规则的疯狂跳动，我想，我总算冷静了些。
安分地站着的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生得好看的男子，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菜肴。
待他将食盒内的饭菜全部摆放完，终于露出了颇为满足的笑，他微偏过头，紫色的眸锁定着我，轻声道:“为何不坐下？我已是你的人，你还需这般见外的吗？”
明明已经晓得他的话当不了真，可即便是晓得，乍听他那么一说，我还是忍不住心跳如雷，脸颊发烫。
我当然，不可能任由自己这般不正常下去，我低头，试图掩饰脸颊上那烫人的红，大着胆子落座。
坐在凳子上的我，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扫向尹桦，却见他含笑的面容，却并没有因着我这番甚至称得上逾矩的举动而显露出半分不悦的神色，反而是那眸中的笑意，越发浓了些。
我不晓得，是他藏得太好，叫我瞧不出半点埋藏于心底的厌恶，亦或是，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说的话，并不作假，只是，这，怎么可能？
随后，他自然而然地落在我对面。
如今我同他，如同多年前在断崖时一样，一张桌子，两张椅子，食案上摆着三菜一汤，他落在我对面，而我，落在他对面。
他挽起紫色衣袖，身体微微离了凳子，伸手缓缓将盛着饭的碗放在我跟前。
越过散发着热气与香气的饭菜，我的视线，被锁定在他手腕上丑陋的疤痕上，距离断崖山脚一战，已有八年，他手腕上的疤痕仿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大，那丑陋的伤疤，落在他白皙得如同羊脂白玉的手腕上，显得越发丑陋。
若不是当初执着着惩罚他的我，用力划下的那一剑，如美玉的她，便不会有如此不可忽视的瑕疵。
“是不是很丑？”大约是我的目光过于火热了些，他很快便发现了我的异样，发现异样的他，眼中闪过不甚在意的一笑，片刻之后，他收回手，随着他将手垂在身侧的动作，挽着的衣袖自然而然地滑落，将那张牙舞爪的伤痕覆盖，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我回过神来，暗自懊恼自己过于愚笨了些，居然不分场合地盯着尹桦的伤疤发呆。
我早已不是断崖之上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如今的我，晓得如此丑陋的疤痕留在他如此完美的纤纤玉手上，对他而言，是怎样的耻辱，可那时的我，却偏生，什么都不懂。
我斟酌了半响，果断地盯着他道:“丑，可是尹桦，还是如此好看。”
他专注地看着我面上的神情，听我这般说着，他温柔地盯了我一会儿，低头浅笑，轻声道:“你无需安慰我，我也觉得这疤痕丑极了，你说，当初的我，怎么会幼稚到偏生要在身体上留一个疤痕来告诫自己呢？”
我心头一震，原来当初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将疤痕去掉的缘故，只是为了同越王勾践般卧柴薪尝苦胆，告诫自己，大仇未报吗？
当初的尹桦才一十二岁，一个一十二岁的小小少年，是如何做到忍着滔天的怨恨，藏着血海深仇，同我眉开眼笑？
传闻说得真的，在断崖的这六年来，莫约是他过得最为阴暗的日子，而我，便是万恶的妖女。
我稳了心神，试探性地小心观察着他:“那你，可曾想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或许有人可以为你去掉疤痕，令你恢复如初？”
他勾唇笑得诡异，直勾勾地盯着我道:“为何要毁去？她留给我的东西，在真正意义上，能让我看得到，摸得着的，只有这些疤痕。”
我蹙眉回忆，发现现实果真如他所说那般，我留给他的东西，在真正意义上，能让他看得到，摸得着的，只有这些可怖的疤痕。
呆愣之下，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收回盯着我的视线，那骨节分明的手动作优雅地执起桌上的筷子，邪妄道:“所以，她留给我的唯一痕迹，我怎么可能舍得毁掉。”
我不安地看着他，下一瞬，他抬眸，紫色的眼眸闪过猩红，笑得让人直觉发和寒气，偏生他说话的音调，如此温柔婉转:“凌芙，你若是遇上了她，转告她一声，我即便是一只没有心的怪物，这怪物，也是她释放出来的，她总该要对我负责的。”
我情不自禁地望着他紫色凤眸，他的双眼像是藏着星辰大海，很容易让人沦陷，无法自拔，笑得迷离的他，说出的话，似一瓶封藏多年的酒，虽呛人，却也迷人，即便，这是一瓶带毒的酒。
扑哧，他忽然轻声一笑，面上的诡异如风卷残云般很快消散，他好看的面容上，只余干净而纯粹的笑意:“我不过说说，你何必吓得花容失色？”
执着玉筷的他，一手挽袖，一手为夹菜，越过不长不短的距离，他将菜肴夹到我碗中，笑意盈盈地盯着我，那双紫眸似在发着撩人的光:“凌芙，你尝尝。”
在他灼灼目光下，我抖着手执起筷子，小心翼翼地一手提着碗，一手夹着那块红烧肉送于口中。
我看不透他，所以他的话，在我眼中，当不了真，也当不了假，方才他的温柔，兴许只是我的错觉。
一顿饭在他火热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结束，心里想着事情的我，并没有太大的食欲，可每当我露出不想再动筷子的念头，他便会情绪低落般阴沉着脸，而我，只能再次动起筷子，当食案上的饭菜被我一人解决了七七八八，他面上显露的阴狠神色，才终于转换为浅浅的笑意。
用膳完毕后，他含笑同我道:“今日你吃了许多，许会腹中积食，不若我陪你到外边散散步？”
我被他话中的提议吓住，连忙开口:“尹桦，我恰好饱腹，并无积食的现象，这散步一事，可以缓缓。”
我真的不敢想象，若是他不分场合地山庄内的人跟前同我说些惊世骇俗的话，会是如何尴尬无比的场景。
他紫眸带着了然的笑意，颇为遗憾地道:“这倒是可惜了，我方才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有待处理，本想着不如让你自行出去散散步，消消食，不过你既然并无这方面的需要，那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