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鬼录

  京城。天朝首都。

  前门大栅栏，游客或者老外来京城，怎么着也得到这儿逛逛，感受下地道的南城文化。但是，这也仅限于穿穿胡同、走马观花。没在大杂院里住过，没上过公共厕所，没泡过公共浴池，没在夏夜门口外面坐着马扎、板凳，摇着蒲扇，聚一起扯淡，就不能算接到了地气。

  铁猴胡同，不比铁狮子胡同那么出名，历史上也没出过什么名人。交通很闭塞，简单点说，汽车要想开进来，除非是非常了解地形的本地人开车，还得开旧时“面的”那种小型面包车。

  就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小胡同里，却开着一个小门脸。装修简陋，比废品收购站强点儿有限。硬要说点赞美之词，就是那古朴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一溜烟”。而旁边的小门牌上，则是用黑体字印着“一溜烟侦探社”。

  老段拉开门进去，旧式纱窗门发出一声吱呀，惊醒了门里躺椅上，正吹着老旧台式电扇午睡的一名老者。

  “哟！是段处长啊！”老者半起上身，看了看进门的老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黑且残缺的牙齿。之后就自顾自地又躺了回去。

  “别别，我已经被撤职，不是处长了！”老段语气很客气，行为上呢，也不等老者让，便自己做主，坐在了另一张竹制躺椅上，躺下伸展了下身体，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公文包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也不寒暄几句，直接切入正题。

  “上回说的，给你找的那个学徒，资料都在这儿了！”说着将档案递给老者。

  老者也不废话，接过档案，随手指了指茶几上的大茶缸子，意思是让老段自便。他自己则是戴上胸前用绳子系在脖子上的花镜，看起资料来。老段也很随意地端起缸子灌了两口茶水。也不嫌弃那茶缸子是老者用过的，更不在乎那廉价的破茶叶沫子。

  “哟呵，这孩子长得倒是挺俊！到我这儿来……可惜了！”老者从茶几上拿起一个铁盒子和旁边的烟纸，一边看资料，一边卷着旱烟。“雷小飞，男，出生年月不详，身份证上记录的是1989年6月15日。骨龄测定应该在28到33岁之间。浦东第二福利院收养，十四岁辍学，那连初中文凭都没有吧？”

  老头就这样看着资料，兀自念叨。“诶呀，还打地下黑拳，不到两年时间，夺了个震天雷的绰号，号称魔都地下拳王。可以呀！这小子应该有师承吧？嗯？以黄羊滩的调查能力，还查不出他练的什么？”

  说着，老头抬头看了老段一眼，将刚卷好的旱烟递过去，却被老段拒绝。于是自己叼在嘴里点上。“十五岁故意伤害进的管教所，呵呵，这是掐着法定年龄做事的套路啊！有点像投名状嘛！出来开始跟着三合会外围堂口做事，果然。哟呵，还替老大挡过子弹，这可以当小混混的教材了！”

  “嗯，因为妨碍公安部门调查还蹲过两年监狱。是因为子弹的事儿吧？出来后去娱乐场所看场子。呵呵，老大还进监狱了。金盆洗手，干出租车，开车行，六十多辆出租车，呵呵，这孩子还是挺会做生意的。哦，用的都是刑满释放或者隐退江湖的人，怪不得，这年头想找肯吃苦、有担当的职员可不易。”

  老头合上档案，往旁边一扔，抽烟盯着老段。“前几天，南六省道上那个追杀令，就是为了保这小子闹出来的咯？”

  老段笑了笑，将档案收拾好放回公文包。掏出自己的烟来点上，听到老头儿如此问，便点了点头。

  “哼！这群混混越来越不要脸了！”老头儿摇了摇头，吐了口烟渣子。“肯出力、肯替老大挡枪子，还不愿意上位做老大，甘心急流勇退。妈蛋，什么几大帮派力挺，根本就是借机做爱国主义教育。让下面小的们有样学样啊！”

  “他手下那些人！”老段笑了笑，“也是有点关系的。据说魔都帝豪夜总会的掌门人，跟他关系还不清不楚的。这才拜托到各路人马，大家有利可图，这才给点面子。反正是摆摆样子就行。”

  老头儿想了想，点点头，“也是！若是放在三十年前，这么做事儿会让人臊死。北方帮派多少还是要讲点儿脸面的。”说着，老头儿从椅子边摸出一个蒲扇递给段不悔。电风扇固定了风向，一直吹着老头儿，老段那边没啥风。

  “你就因为这点儿破事儿，大老远还从魔都那边跑我这儿耍一圈儿？”老头昏黄的老眼，盯着老段瞧。

  “当面说显得给您面子不是？”老段客气道。

  “哟哟哟！别着！我可担当不起。”老头儿摸了摸自己皱纹纵横的老脸，“堂堂战天机，黄羊滩的特侦处处长，给我面子。哼！我老人家还没活够，不想寒掺死！”

  “您这是打我脸！”段不悔尴尬的笑笑，“你也知道，那次事儿后，我已经被撤了！”

  “蒙谁呢？搞侦查可是我的老本行。”老头儿消瘦而单薄的嘴唇勾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黄羊滩那几位主事者又不是傻子，让你顶完了雷，还得拿你当枪使啊！不是说，年底的队伍整顿，就要组建特侦六科了吗？你现在正好是科级，估计这就是给你设立的部门吧？”

  “这您也知道？”老段瞪大了眼睛。

  “哼！别演戏！我这儿可不吃你那一套！”老头儿一脸的鄙视。“你要是不知道我能查到，会把你未来的这个手下送到我这儿来？”

  “哈哈！”老段一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t恤。“还有个事儿……”

  “知道，这小子惹着麻烦了！放心，在我这里，不敢说能替他挡住啥！但我能活这么长时间，规避危险的本事还是过得去的！你不也是想，让我传授他这个绝活吗？省的像你过去那一队……”说到这里，老头儿忽然愣住，紧接着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嘴贱，对不住啊老段！”老头儿刚才还一幅吊儿郎当，此刻却是无比认真的道歉。

  “没事！都过去了！”老段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没错，我是想让他跟您学学保命的本事。还望您，不吝赐教！”

  “呃！好说，好说……呵呵！”老头儿又恢复了一脸奸笑，“不过，亲兄弟、明算账。一码是一码。你救过我的命，我帮过你的忙，这交情就不提了。这一次你打算怎么结账？”

  段不悔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把问题推了回去，“您看呢？”

  “六瓶觉醒吧！阿尔法就行！”老头一幅吃了大亏的表情。

  “三瓶吧！”老段摇摇头，“就您这身子骨，即便是阿尔法型觉醒，您也很难承受的住！”

  “诶，谁说是老头子我用了？我就不能给这小子预备点儿？瞅你丫费劲劲儿的！五瓶吧！”

  “四瓶！”老段毫无表情。“等回头小飞真入伍，可以按标配申领到，在您这儿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别让他使用。万一有排斥反应或者过敏，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这么一瓶你还较真儿？我这保命的绝学，才值这么点儿吗？”老头一脸憋屈。

  “呵呵，您说的，一码是一码！您跑题了！”老段微笑着戴上墨镜。

  “行吧！成交！”老头儿终于起身，跟老段握了握手。“明天，人和觉醒一起到。”

  老段抬了抬头，琢磨了一会儿后，点点头。“那我这就赶回黄羊滩，顺便请几位供奉陪我当保镖。明天，人和觉醒一起到。”

  “嘿嘿，那就辛苦了！段不悔……科长！”老头在说最后两个字时，昏黄的老眼似乎冒了一下亮光。

  “告辞，王建国队长！”老段的嘴角，也是向上翘了一翘。